世无双

　　杜若星晃神，没甚听清，待察觉时，与尹天仇问道：“你说什么？”

　　尹天仇被杜若星一吓，挠头道：“我不记得了……”

　　杜若星思绪乱的很，倒没发火，转瞬意识到这一切是陈拓做的，脑中越发混沌。

　　很快天明，杜若星始终待在屋中，中途听着门外樊清雅与陈拓的说话声，旁耳倾听，二人却不过打了个照面，互换了身份后，也没多说些什么。

　　后樊清雅令小二来，说要给自己和尹天仇更换房间，定是之前青龙送来的钱财。杜若星听到后，满心气愠，令尹天仇将小二赶走，挪到床边轻启窗格，望见陈拓坐在院中，日光下擦着杀猪刀，懵怔间，与尹天仇道：“他为什么不走？猪肉不用每天都卖了？”

　　尹天仇听杜若星此问，从床边坐起。迷糊一小会儿，揉着眼与杜若星道：“小白，有些事，我不知当不当讲。”

　　杜若星扣下窗格，身子缩在一处：“你说。”

　　尹天仇怕杜若星听后生气，努力婉转着言辞，与之道：“我觉得，陈拓这个人，有些古怪。”

　　杜若星轻哼：“你才看出来？”

　　尹天仇照常傻笑，凑近杜若星，解释道：“你知道么？我与他言语时，总觉他说起话来，像个读过书的人。按理来讲，他一个卖猪肉的贩子，识得几个字便不错了，但他言语不似小二般粗野，甚至让我觉得，规矩地像个…总归不对劲不是？”

　　杜若星亦道：“自然是这样，无双阁的机关书上，只言他是个猪肉贩子，这世道如此不安稳，他若有钱读书的话，又怎么会……但想来，他指不定后来家道中落，这都是我们不得知的。”

　　尹天仇复道：“再者，虽然小白你不想承认，但他救了你两次，还帮你一次不是么？他本该恨你的，可如今以德报怨，便算是再对你哥哥感谢，也不该如此执着。”

　　杜若星道：“那么你说，他想要做什么？”

　　尹天仇摇头：“我想不清楚，但他想要帮你，似乎是真心的。只不过，他话里有隐瞒，小白你若真想知道，还是要与他认真问一问不是？”

　　杜若星即道：“这还用你说？你又不是没有听见？我问了他那么多次，可他如何不理会，只坚持说，他是感谢我哥哥，哪里有那么…我总归觉得他古怪。”

　　尹天仇点了点头，复道：“你与他那般态度，我想他是不肯告诉你的，如若不然，你想不想试一试，说不定你与他态度客气些，他便会告诉你了。”

　　杜若星虽报了仇，可显然精神不佳，丧气道：“我不要，我懒得理他。”

　　尹天仇抿了抿唇，欣然提议道：“你不想没关系，我帮你去问一问他好了，你说好不好？”

　　杜若星觉得可行，态度却仍紧绷着，一副不需要任何人的模样。

　　尹天仇早见惯杜若星这态度，便也不等对方应，主动走到门外，入眼见到陈拓，上前与其坐到一处，客气道：“陈拓大叔，你不走啊？”

　　陈拓瞥了眼对方，将杀猪刀收在腰间，立坐时，两只脚规矩地并在一处：“你多事啊。”

　　尹天仇笑道：“大叔你说什么？我根本不是多事，如今小白不想理会的人是你，也是你要赖在这里不走的，你说现在，是谁多事啊？”

　　陈拓偏头，望向尹天仇时，目色凛然：“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尹天仇下意识往远处蹭了蹭，客气道：“大叔我清楚你是个好人，但你只是想要为还小白哥哥的恩情，便该尊重小白的决定不是？”

　　陈拓叹气：“可眼看着她去死，也是对她好么？我只是不想，眼看着她…终究，她走到这一步，我也有责任。”

　　尹天仇隐隐不解，半眯着眼，一边捋着思路，一边道：“实在话，大叔你已经救了小白很多次了，便算是想要还杜若风的恩情，也早该还完了。倘若大叔你没被小白找到，不也还是准备在京都这样躲着么？如今小白出现，你突然对她好，难免让人觉得，大叔你哪里怪怪的。”

　　陈拓神色一闪，收回目光时，半张脸掩在阴影中，抿紧双唇的固执模样，令尹天仇一时心紧：“大叔，你与小白…是否有些什么关系？是小白不知道，而你却清楚的？”

　　陈拓仍不应，尹天仇不由继续道：“你不是一个猪肉贩，你的身份…与我所接触到的人，完全不相像，你肯定撒谎了，你为什么要骗小白呢…难道…你不是陈拓？”

　　陈拓眉间一抖，很快恢复了原本神色，双眸低垂，淡然道：“你知道我的身份有什么用？我会帮杜若星，你与她，何故还问那么多？”

　　尹天仇当陈拓默认了自己不是陈拓，而至于他的真实身份，尹天仇自猜测是无双阁里出来的长辈，只不过是在杜若星出生前离开罢了：“你这样无缘无故帮小白，有没有想过，她已经被人骗过那么多次，哪里敢随便相信你。”

　　陈拓竟道：“可她相信你，你让她相信我便好了。你与她说我是个好人，我不会伤害她的。”

　　尹天仇神色难为，避过对方目光，话中染着丝丝忐忑：“其实她只是相信我罢了，有时生起气来，连我也不信的。你不说清楚，我又怎能相信你，我不能害小白的。”

　　陈拓轻笑，容色和蔼又落寞：“你对她倒真是好，她这丫头…没想还有这好福气。”

　　尹天仇噤声，仔细望了陈拓良久，道：“大叔，你究竟是什么人？”

　　陈拓阖眼，眸中含着捉摸不清的沉重意味：“总归，我不会害她。她若找不到我，也是没有缘分，如今竟找到了，我便不好放着她不管。”

　　尹天仇哀叹道：“可你不与她说清楚，她是不会让你帮她的，你这样只会弄巧成拙，与她耗着也没什么意思。若是不肯告诉她实话，还不如走了。若是你真想帮她，便将实话告诉她，也未尝不可？”

　　陈拓微微启唇，牙关不禁咬了咬，欲语凝噎间，与尹天仇摆手道：“你先回去吧。”

　　尹天仇尴尬一瞬，只好离去。

　　夜半，杜若星窝在床中央，许是一整日精神振奋，如今难免懈怠。迷糊中盯着坐在桌边的尹天仇，声色幽幽然，如流光下的清零珠玉：“他走了么？”

　　尹天仇正翻看一本书籍，是白日从一位月华阁中的书生常客手中借来的，毕竟这一年京都考试的日期渐至，可杜若星语罢，尹天仇便“嗖”地一声扑到窗口，仔细望了眼，回身道：“他还在啊。”

　　杜若星闭上双眼，徐徐吐出口气。不得尹天仇回应，启眼望见对方桌上书籍，起身时，与尹天仇好奇道：“哪来的书？”

　　尹天仇靠在门前，老实道：“楼上一位老先生借给我看的，他也是来京都赶考的，我便借来看一看。”

　　杜若星闷声“嗯”了下，扯眸道：“你这一次京都考试，一定能考上吧？”

　　尹天仇乐观道：“我觉得我可以考得上，方丈说我悟性高，学问也学的透，没什么意外的话，肯定可以考上的。”

　　杜若星咬了下唇，终于道：“那天你说的那本《诗经》，你有看么？”

　　尹天仇道：“小白你不是说，不是你的么？我今天早上为了感谢那位老先生，便将那本书给老先生看了。”

　　杜若星涌起气愤，忍了忍，冷色道：“又不是你的东西，你凭什么送别人啊？”

　　尹天仇摇头晃脑着：“不是的，老先生说他想要看，因为他原来的那一本丢掉了。所以我便借给他了，他之后还会还给我的。如果有人来寻，我再拿回来么！”

　　杜若星一丝不悦，神色彳亍间，听尹天仇悄声道：“小白，那本《诗经》是你的么？你…有没有想起来啊？”

　　杜若星屏神，余光打量着尹天仇的观望神情，思绪拉扯间，刚要开口，陈拓却从门外推门而入。

　　这一来招呼也不打一声，本倚在门前的尹天仇没得准备，直被推到地上。杜若星立即起身，净白衣袂于半空一个盘旋，掌风扬起间，却听陈拓淡然问道：“你想有个亲人么？”

　　杜若星一愣，继而怒声道：“你什么意思？”

　　尹天仇同样一愣，眼巴巴望向陈拓，但听对方道：“我不会害你，因为我是…你的亲人，所以相信我，我会帮你。”

　　杜若星眉头紧皱，自问道：“你是我的亲人？怎么可能！”

　　陈拓咽了咽口水，轻飘飘开口，声色越发虚软，反衬出丝丝温柔：“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但我…真的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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