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双

　　“十五日？”杜若星吃惊一刹，继而摇手道：“不可能！辟谷十五日，不等你那个什么师弟回来，我就饿死了！”

　　老方丈道：“这是我佛门规矩，虽说不甚重要，但也要遵守。施主若是不想，我佛门也不能大开方便之门。”

　　杜若星本要走，转念一想，如今走了，去哪里找帮自己的人呢？这里起码还有一个希望，不能为了口腹之欲，失了更加重要的：“好吧，辟谷便辟谷，但若是十五日后，我饿了那么久，你的那个师弟还没回来，我就把你的少林寺砸了！”

　　老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缘来缘去皆是如此，如今老衲本着佛心帮施主，施主到时以德报怨，贫僧也没有办法。”

　　杜若星一甩衣袖，回身走到一旁，即是满心不愿，也只得如此。

　　方适时，尹天仇凑到方丈身边，关切道：“方丈，真要辟谷十五日吗？恐怕身体熬不住的。”

　　老方丈道：“空缘，此乃佛门清规，有些人挺过来了，有些人没有，都是缘分。”

　　话毕，老方丈回身，拿起木鱼旁的剪刀，剪起烛芯。一缕又一缕摇曳而起，大厅之内，明亮渐渐。

　　尹天仇未解，复问道：“对了方丈，你是少林寺掌门，为何不会武功啊？”

　　老方丈反问道：“为何空缘觉得，是掌门便要会武功啊？”

　　尹天仇语塞，复听方丈道：“当年老衲与你一般，筋骨不好，师父便未将功力传授于我，如此罢了。好在还有师弟，这些年来，将我们少林寺的武功发扬光大。”

　　尹天仇追问道：“原来方丈你的筋骨也差啊？可我终究不懂，我们的筋骨，究竟多差啊？”

　　老方丈淡然道：“很差很差。”

　　话毕，老方丈回身，往一旁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去外面找你师弟们，帮你与这位姑娘安排两间厢房。”

　　尹天仇双手合十，规矩道：“知道了方丈。”

　　至此，尹天仇与杜若星欢喜道：“小白，没有关系的，待十五日后，你就能恢复功力了。”

　　杜若星瞪了眼尹天仇，厉声道：“你那么肯定，十五日后，你那个池寒师叔会回来么？”

　　尹天仇语塞：“也许…也许我师叔凑巧便回来了，毕竟师父也说了，这些日子里，师叔常回来的，我们等一等就好了，毕竟有十五日呢！”

　　杜若星几许怨怼，幽声道：“可…你的师叔若真不回来怎么办……”

　　尹天仇自拿不准，那四处游方，行踪不定的师叔能否回来。只怕杜若星灰心丧气，劝慰道：“便等着好了，方丈说过，只要有念力，有恒心，就能得到想要的。”

　　杜若星不住白了眼对方：“什么有恒心有念力啊？有什么用啊？”

　　尹天仇坚定道：“有用的！小白你放心，你安心辟谷十五日，我会日日为你诵经祈祷，令我师叔早些回来的。”

　　杜若星如今没得办法，只得先辟谷试一试。与尹天仇没好气着“嗯”了一声，撤身走开。

　　入夜，杜若星被尹天仇唤来吃饭，才发现，原来少林寺的和尚们，都是在一张长长的木桌上吃通桌饭。但想着，如今自己乔装成男子，也不好嫌弃些什么，便老实坐了下去。

　　谁知，老方丈却与杜若星指点道：“施主多些吃，明日开始辟谷，便没这样多吃食了。但规矩还是规矩，施主你身份不合，得去另一桌吃。”

　　语罢，一旁果然来了两个小和尚，将一小方桌搬到面前。

　　杜若星虽有些气，也不好当着方丈众弟子的面发脾气。冷冷撇出一口气，坐到另一方桌前。

　　尹天仇直望着杜若星，待师兄弟们闷头吃饭，与方丈低身问道：“方丈，她是我的朋友，我与她一起吃吧？”

　　老方丈缓慢抬眼，与尹天仇望了一望，继而收回目光，未有言语，只点了下头。

　　尹天仇会心一笑，与老方丈道了谢后，抱着饭碗坐到杜若星身旁。

　　杜若星见状，亦是未有言语，心头波澜惊起，神色仍落落不惊。

　　尹天仇却笑眯眯望着对方，见杜若星吃的少，紧忙往对方碗中夹菜，热络道：“小白你多些吃啊，要辟谷十五日呢！”

　　杜若星抬眸，眸中一个锋利，低声道：“你给我闭嘴！”

　　本来杜若星听到要辟谷的事便不爽，谁知尹天仇还一遍遍地重复，心知对方是对自己好，仍不住心烦。

　　饭后，杜若星回到厢房，望了眼墙面上的‘禅’字，回身与老方丈道：“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辟谷了是么？”

　　老方丈转动手中念珠，与杜若星点头道：“早一日结束，施主也好早一日解脱不是么？”

　　听此说，杜若星没再犹豫，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与老方丈还礼。

　　待房门扣紧，尹天仇仍留恋着望了许久，老方丈深谙，手中念珠徐徐滚动，迎着冰凉月光，寒梅飘零，与尹天仇告诫道：“夜深了，空缘还不回去休息么？”

　　尹天仇微微低身，努力将头与方丈平齐，道：“方丈先回去吧，空缘这次回来，想先去佛祖前诵经。”

　　老方丈却摆手道：“不用了。”

　　尹天仇懵然，想当初，自己在少林寺的那些时日，老方丈最开心的事，便是见到自己诵经的。当初的他，总觉自己会皈依我佛，如今怎么这般冷漠。

　　自感吃了瘪的尹天仇不禁问道：“方丈，为何不用我诵经？”

　　老方丈笑道：“你心不诚，诵经无用。”

　　尹天仇坚定道：“我心诚啊！方丈你怎么说空缘心不诚？空缘一向诚心向佛的，只是不肯做和尚罢了。”

　　尹天仇说着，手指虚虚一抬，摸了下头上儒巾。老方丈始终颔眉，道：“你在少林寺时，自然诚心向佛的。如今离开过，又破了戒，按理说，俗家弟子都算不上了。”

　　尹天仇继而道：“可我还是诚心向佛的啊。”

　　老方丈轻轻摇头：“你以为你诚心向佛，其实不然了，你如今变得自私了，你舍弃了佛家的大爱，眼中只剩下一个人，还不如你师叔。”

　　尹天仇不懂，愚蠢道：“我没有变得自私啊，晚饭时，我不是还将自己的馒头给方丈你吃了么？”

　　老方丈仍摇头，一时口中念念有词，一时断续开口：“你日后便算是入不了朝，也不能回来了。七情六欲，贪嗔痴恨爱恶欲，你沾了，这佛门，你是回不来了。”

　　尹天仇眨眼，眉间霜雪寂寥，火焰般惊起又猛地寂灭。虚声与老方丈道：“我在外时，撒了谎，确实也有了喜欢的人。但方丈你不是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么！待我之后，真想入佛门了呢！难道，方丈你也不收我么？”

　　老方丈偏身，抬眼望向天边明月，幽声道：“不收了，当初给你起空缘这个名字，看来是起错了。从今日起，唤你天仇吧。”

　　尹天仇见老方丈如此话，总觉得恐慌，浅浅觉得，老方丈要将自己遗弃，令尹天仇莫名心急：“方丈为何这般说？空缘可是做错了什么？”

　　老方丈眉眼舒展开：“你没做错，情之所至罢了，你既无法脱离这苦海，便不能修佛了。不是成心向佛，又怎能继续修佛呢！骗人不是好事，骗了佛祖，便更加罪孽了。你啊…日后便离去吧，与红尘之间的任何波折种种，再与老衲无关。”

　　尹天仇嘴角微抿：“方丈你这样说，是觉得，我不能修心了。我只是…难道喜欢一个人的同时，不能同时喜欢佛祖么？”

　　老方丈道：“自然可以，可你如今心里，明明只喜欢一个人啊？”

　　二人站在原地，直至远处飘起渺茫小雪，听老方丈再度开口：“去藏经阁拿本经书给杜施主看吧，辟谷这些时日，该静静心神。”

　　老方丈语罢，往远走去，尹天仇想了想，复追问道：“可是方丈，辟谷十五日，真的不会饿死么？饿死了怎么办啊？”

　　老方丈幽幽暗示道：“这是规矩，有些人坚持下来了，有些人没有，都是看缘分的。实在，这辟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辟谷不辟谷，都是可以承受少林寺内功的。”

　　尹天仇望着老方丈背影，细雪之下渐渐融化似的，忽抬手捂住胸口，细细摩挲起，当初杜若星签下名字的那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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