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江湖（GL）

　　荀素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暮色苍茫，她眉眼沉沉，整个人憔悴极了，瞧着莫名心疼。

　　“发生什么事了？”厉千凉眸中闪过懊恼，挽住她的手温柔询问。

　　她当然知道荀素进宫会遇见太子，太子为了得到解药不得不按照焦羽的话行事，将当年救下荀素的真相和盘托出。

　　所以她明白此刻荀素的心情并不美妙，她真是自私极了，为了让荀素得知真相并厌恶太子，竟想出这么个阴险的法子惹得荀素伤心。

　　荀素被厉千凉搀扶着，也不隐瞒，三言两语就解释了当年之事。

　　“苏怀远说他并非我的救命恩人。”从恶人手底下将她解救出来的并不是他，他只是碰巧路过将她安置在客栈罢了。

　　“苏怀远还说他是故意将天机令留下的。”她的声音闷闷的，苏怀远冷酷的样子直戳她的心窝子，对他仅存的一丁点好感也化为虚无。

　　“厉千凉，我找不到我的恩人了……”她迷茫而委屈地看向她，眸底似有泪花晶莹。

　　“厉千凉？”见她不回话，她不满地抓了抓她的袖口。

　　“你怎么了？”她直视她的眼才发现她失了神，便抬手在她面前晃了几下。

　　“当年救下你的人是我。”厉千凉用指腹抹去她的泪痕，平静道：“以及，我早就知道苏怀远心怀不轨，憋到现在才告诉你，是想让你抛开盲目，认清他的真面目。”终归抵不过良心的谴责，她压抑着极大的别扭解释着当年一事以及自己的算计。

　　荀素瞪大眼怔愣着，久久回不过神。

　　震惊之余，她皱了皱眉，片刻才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的？”发现她对苏怀远抱有感恩与异样的情愫。

　　“还记得那日你醉酒的事吗？你将披风拿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因为那是我的披风。”她淡淡道，暗自奇怪荀素怎么没有过激的举动，哪怕打她几下，骂她无耻，她的心也会好受些。

　　荀素了然地点点头，原来竟是那日误打误撞，酒后吐真言了。

　　“你给苏怀远解药了？”怕厉千凉误会，她故作不经意。

　　厉千凉摇摇头：“此毒深入五脏后便无药可解，若是苏怀远早些发现，或许还有救。”可惜是个蠢的，连续服用了一个多月慢性毒也无所察觉。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厉千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幸亏那日醉酒让真相大白，让她找到真正的恩人，只是没想到这个恩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还同她是这样的关系。

　　就好似兜兜转转寻了一大圈，那个人还是站在原地等着自己未曾走远，就好似那个人命中注定就是她的一样。

　　荀素心里隐隐有个想法，她知道厉千凉让焦羽给太子下毒恐怕没那么简单，听她的口吻苏怀远怕是已经废了，苏怀远必然不敢自暴这一弱点，这样一来庆元王朝突然没了储君，怕是岌岌可危……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厉千凉从来不会在她面前隐瞒自己的本性，哪怕是谈笑间的生杀予夺也是一样。意外的，她并未觉得愤怒，也不想像那些所谓的 “正人君子”一样责怪她分毫。

　　仿佛松了口气似的，厉千凉愿意将自己的全部暴露给她，这般信任她，这其实很好，她心里反而是有些小窃喜的，这种感觉很奇妙，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自觉奇异得很。

　　一时间，什么厉千凉的算计、苏怀远中毒都被抛到脑后。

　　“你不生我的气？”厉千凉小心翼翼试探：“不怪我隐瞒你？”

　　荀素摇了摇头：“多亏有你我才认清了苏怀远的为人。”她怎么舍得怪她呢，她知道厉千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更何况，你现在不是解释给我听了嘛！”

　　见厉千凉仍有忐忑，她主动挽住她的手，微微侧头在她耳边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屡屡助我脱离险境，你如此在意我，我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怪你呢？”

　　厉千凉眸子一亮，嘴唇轻轻擦过她的侧脸讨好道：“夫人贤惠大度，在下能够娶你，实乃三生有幸。”

　　“去去去，顺杆子往上爬是吧，本郡主何时说过要嫁给你！”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俏脸微红，下意识推了推厉千凉。

　　厉千凉心底欢愉，脚步轻盈，走路都是飘的，不一会儿又黏上来，旁若无人又是一口偷香，此时她易了容，并未戴面纱。

　　“狗皮膏药似的！”荀素娇嗔道，主动离她三尺远，嘴角却抑制不住上扬。

　　两人闹腾一阵，又逛了逛秦淮河畔的夜市，这才回了国师府。

　　临睡前，荀素钻进被窝，主动钻进厉千凉的怀里任由她抱着，床头烛光暧昧，两人呼吸交织。

　　“我们回余杭吧，有好几月没见到明磊了，怪想他的。”她期盼地看着她，只要厉千凉同意，她就以寻药为名让老皇帝放她出宫。

　　厉千凉轻抚荀素背脊的手顿了一顿，轻轻“嗯”了一声。

　　余杭那边仍有许多事要处理，能贪得几月闲暇已经够多了。

　　厉千凉吹灭烛火，在荀素额间落下一吻，两人相拥而眠。

　　一回余杭，厉千凉就投身到繁忙的公务以及与正义盟的斗争中，心想着尽快让此厢事了，为自己与荀素的未来铺路。

　　转眼已是六月初夏，晨光温暖，雀上枝头，厉千凉起了个大早，见荀素睡得沉，便轻手轻脚出去了。

　　从一堆杂务中抽身而出已是日晒三竿，厉千凉推门而出的时候一道人影匆匆行来，她一瞧，竟是吴九。

　　还没问吴九为何没跟在厉明磊左右，就见吴九神色慌张地跪在地上。

　　吴九说：“宫主，公子与姑娘去了郊外踏青。”

　　两人今日外出游玩的事厉千凉是知道的，她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吴九说：“宫主，公子使计将属下甩开了！”

　　吴九还说：“宫主，公子可能……可能会对姑娘动手！”

　　厉千凉眼皮狠狠跳了几下，压下心头的暴戾拧眉道：“还不带路。”率先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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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先发现厉明磊异样的人不是厉千凉，而是吴九。

　　吴九自诩身强体健，来了浮梦宫后更是勤加训练，也很少身体抱恙，可年前却莫名其妙拉了好几天肚子，请了郎中来诊脉才发现是吃错了东西。

　　他想，定是院内厨房的伙夫不谨慎，万一公子也闹肚子宫主责怪起来，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便去了厨房质问，伙夫们一口否认，说自己走心得很，不会犯这种错误。

　　吴九不信邪，拿了食物残渣给郎中过目，那郎中捣鼓一阵，说自己的食物里被下了大量的决明子。

　　郎中摇头晃脑道，决明子味苦、甘、咸，性微寒，有通肠胃、清肝明目之功效，若大量服用，极可能引起身体不适。

　　谁会不怀好意往他食物里下药呢？吴九自认没有得罪过谁，平素也只在院中照看公子的安危，几乎是寸步不离。

　　而院中最近确实运来不少决明子，有几大麻袋那么多，因为公子近日睡得不安稳，老做噩梦，宫主请了顾神医过来，便让院内的婢女把决明子缝在公子的枕头里，可助公子安神。

　　最近正值多事之秋，客院内张宏莫名死亡，全宫戒严，吴九心中存疑，却不愿多想，却开始留意起公子的一举一动。

　　某天半夜，他假借肠胃不适去如厕，实则暗中观察公子，毕竟宫主有言在先，要他密切注意公子的动向。

　　那时他想，公子纯真无暇，不讳世事，除了他的安全需要留意，其它事必定是无须担心的，毕竟公子除了日常饮食起居，便是待在院中捣鼓些小孩子玩意儿。

　　可那晚，他眼睁睁看着公子穿上夜行服潜出房间来到院外，从一处矮墙边的泥地里挖出一个方盒子，他躲在假山后，看着公子面无表情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张宏带血的人头。

　　饶是他杀人无数，此时也难掩震惊，心脏剧烈跳着，就见公子利落地将头颅裹住，将盒子埋好就出了门去，身形如鬼魅。

　　张宏被杀，他联想了无数人，唯独没想到会是公子的手笔，他想起张宏死前的几天他碰巧也因肠胃不适频频如厕，他自顾不暇，以至于没什么时间照看公子。

　　他不讳世事的公子啊，之前的一切莫不是伪装？

　　他跟在公子身后，看他从容地走进一座荒废的府邸，看他找来铁盆烧了冥纸，看他朝大堂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念念有词。

　　他差点忘了那天是下元节，是祭拜先人的日子。

　　公子进去不久，一袭黑衣的宫主也跟了过来，宫主只一眼就发现他的所在，却朝他比了个按兵不动的手势，让他退得远些。

　　他眼睁睁看着宫主与公子交手，他本是习武之人，自然看出宫主招式里的退让，想来也是不愿伤了公子，其实那时候宫主就已经察觉的什么了吧……

　　宫主明明猜到了什么，却始终不肯说破。

　　那晚公子落荒而逃，他提着张宏的头颅按照宫主的吩咐去执行任务。

　　之后他主动找到宫主，禀报了公子自下元节之后的异常表现，将公子的蛰伏、阴鸷以及后怕说给她听。

　　他再三斟酌才道：“属下窥得公子喃喃自语，他自觉心中有愧，更不愿您知道他是这副模样。”

　　谁知宫主听罢一笑，道：“那便装作不知情。”

　　可只有他看出宫主的笑容多么勉强，听出宫主语气里有多么沉重。

　　“主上是何时发现公子的异样的？”后来，他终是忍不住问道。

　　“从他进了浮梦宫后，从他不肯安分地待在自己院子里，从他老是跑到荷苑寻荀素的那一刻起。”

　　宫主说，他在博取荀素姑娘的信任，宫主还说，以后要好好留意公子，莫让他伤了姑娘。

　　怪不得那时候宫主责怪他隐瞒实情不报，也是从那日起，宫主吩咐他密切留意公子的举动。

　　他离开前，听见宫主喟然长叹：“本座这个弟弟实在太厉害，一双无辜的眸子不知欺骗了多少人。”

　　“本座不是不知，而是不愿去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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