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江湖(GL)

作者:须臾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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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仇报


      四月下,天气转晴,气温回暖,一众皇室挑好日子,从苏州返回金陵。

      秦淮河畔某间茶舍二楼,两道身着黑斗篷的人影一坐一立,烛火葳蕤,扑闪扑闪。

      坐者举止从容地品着茶,脸上不见半点急迫,站者立于窗边,眺望远方朦胧夜色,底下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厉宫主真是好手笔,一个小小张宏,竟逼得太子与正道、张家差点反目。”坐者慢悠悠饮下一盅茶,语气不见半分起伏。

      厉千凉一笑,淡淡道:“九千岁也不差。”若非九千岁刻意与张家密切往来,为太子怀疑张家叛变找了个好理由,她也不能轻易将张宏之死嫁祸太子,引得张秉义记恨,进一步雇佣刺客潜入皇宫,不惜铤而走险欲刺杀储君。

      “太子宠妾被张宏玷污一事……”刘长生道。

      “九千岁不是早就猜到了?”她从千落那里得到消息,知道太子在余杭养了一名贵妾,她便命人探听这名贵妾的情况,竟有意外发现。

      那名贵妾被养在余杭多年,一年到头见不到太子几面,自觉春闺寂寞,某次外出,竟和余杭某个纨绔勾搭上了,两人频频相约,暗通款曲。

      厉千凉命人探听两人最近一次准备幽会的时间,调动埋在张宏身边的钉子,拾掇张宏外出游荡,制造两人在小巷里的偶遇,深巷无人,张宏果然见色起意。

      不料那名贵妾意外身亡,张宏本欲将她草草掩埋,在得知她的身份后大惊失色,为避免遭受太子报复,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将贵妾身旁的丫鬟一同杀死灭口。

      另外几名参与此事的纨绔家世不如张家,本就是依附张宏而活,现如今惹了大事自然担惊受怕,一个个讳莫如深,赶紧回家避避风头。

      太子得知宠妾离奇失踪便派人调查,不料查到贵妾与人私通的龌龊事,苏怀远大怒,咬牙将此事压下去,况且贵妾失踪的地方偏僻得很,也少有目击者,所以他并未发觉事有蹊跷,也联系不到张宏身上。

      而张秉义在张宏死后才得到消息,自然以为张宏之死是太子的刻意报复,压根没料到太子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什么。

      刘长生指节轻叩桌面,心里并不平静,他推敲细节,竟发觉天机阁早为浮梦宫所用,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他压下震惊道:“张家垮了,这盐铁生意……”他破例帮厉千凉对付张家,理所应当索要些报酬。

      厉千凉似乎早有所料,启唇:“北域金家。”看在刘长生主动帮衬她的份上,她不妨送他一份大礼,让金家与他合作。

      金家家底丰厚、人脉广布,于九千岁甚至朝廷百利无一害,与金家合作,流入朝廷的钱财自然比张家丰厚许多。

      可是……金家真愿意与朝廷合作吗,要知道那位兵马大将军也出自金家,早年就看不惯他的做派,不单与他不对付得很,更对朝廷心灰意冷,否则也不会辞官离去。

      “你能说动金家?”刘长生迟疑。

      厉千凉突然眨眨眼,狡黠道:“督公这些年来呕心沥血,不但替金家找回了流落在外的血脉,还多次助她化险为夷……”

      刘长生登时哈哈大笑,满意地扬长而去。

      五月的天开始干旱,雨露未降,骄阳灿烂。

      太子遇刺一案水落石出,张家一门锒铛入狱,被判秋后问斩。

      昏暗阴潮的牢房内,恶臭难闻,虫鼠出没。

      张秉义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地靠坐在墙上,他早已神志不清,口中喃喃自语。

      一道血红的人影鲜艳而夺目,像罗刹一般朝牢房走来,她面容冷冽,神色幽深,步履如风。

      她拉过一旁的木桌里里外外擦干净,将一个包裹小心翼翼放在上面。

      “张秉义,久违了……”厉千凉森森然转身道,居高临下俯视牢笼中满面胡渣的仇人,勾唇冷笑。

      牢中的人软趴趴靠着墙并不理会她,他抓起一把地上的枯草塞进嘴中咀嚼,而后咧开嘴傻笑。

      厉千凉皱眉,不知张秉义是真疯还是装疯。

      “十六年了……”她哑声开口,却是一脸平静:“本座终于大仇得报。”

      牢里的人眸子微不可查动了动,忽然瑟瑟发抖尖叫道:“鬼啊,有鬼……”

      “张秉义,绝望吗?”她可悲又可恨地看着装疯卖傻的人,不怀好意道:“可惜这是九千岁的私狱,本座又得了九千岁的默许,自是无人会救你。”

      牢房里忽然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张秉义竟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姑奶奶行行好,给口饭吃吧,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变脸做戏的速度飞快。

      厉千凉施施然打开牢门,像嫌脏似的抽出一条殷红的手绢,抬手猛地扣住张秉义的脖子将他吊起。

      一股极寒的内力透过手绢侵入张秉义的四肢百骸,有如实质的杀意逼迫他安静下来,不再乱喊。

      “张秉义,看清楚我是谁。”厉千凉单手挑开面纱,露出倾城绝艳的脸。

      张秉义哆哆嗦嗦地抬头,似乎因她的容颜痴迷了一瞬,就见那张脸的主人启唇呢喃道:“厉茵茵携厉家百口冤魂复仇而来……”

      张秉义浑身巨震,瞳孔皱缩。

      “你……是人是鬼?”这一刻,张秉义终于不再伪装。

      她冷笑:“浮梦宫厉千凉祸害遗千年,绝不会死在仇人前头!”她说完,像丢破布似的将张秉义丢到墙上。

      张秉义五脏六腑一阵翻滚,吐出一口鲜血,他悲凉地闭上眼,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

      “这么多年来你改头换面……在江湖上掀起纷争,就只为将水搅浑,等待今日一击?”他到底是低估了仇恨的力量,也从未想过这个心机深沉的女子会蛰伏至今。

      当初听闻厉茵茵逃入深山他就应该乘胜追击,可那时候他天真地认为山中兽蛇横行,厉茵茵必死无疑,且搜山难度巨大,便下令停止追杀,也未曾想厉茵茵竟真的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张宏是你杀的吧……”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口吻。

      “不错。”厉千凉恶劣地挑眉:“你知道吗,”她似乎陷入回忆:“每逢清明我都会跪在祖宗牌位前一遍一遍地发誓,终有一天要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夙愿终能了结……”她眼一酸,任由两行清泪留下。

      她满门无辜,因为张秉义一时贪念竟惨遭灭门,午夜噩梦缠身,满眼都是厉府被烈焰焚烧的画面,那惨绝人寰的一幕早已刻入她的骨髓,滋生出复仇的欲望与执念,如万仞孤峰上穿破岩壁的根系,锐不可当。

      不过几个呼吸张秉义就理清了的头绪,这是绝境中唯一激发的清醒。

      “咳咳,”他咳出一口血来:“你杀我一人便可,何须连累张宏?”

      厉千凉憎恶地看他,看得对面的人慌乱地低下头无处遁形:“那你说说,我厉家满门又又何辜?”她没想到事到如今张秉义仍然执迷不悟,真让人恨不得千刀万剐。

      可到底是有所顾虑,爹娘英灵在上,她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变成如今这个残暴不仁的模样,她只能逼迫自己当回厉茵茵,那个恩怨分明、光明磊落的女子。

      她默默将放在一旁的包裹解开,擦了擦手才捧着祖宗牌位,一块一块放在桌上。

      “跪下!”她拎着颤颤巍巍的张秉义,伸出脚狠狠踢向他的膝盖。

      感受到刀锋直逼脖颈的冷意,屁滚尿流的张秉义胡乱地磕着头,口中说着先灵恕罪的话。

      “可……可以了吗?”他担惊受怕道,此刻他已无求生欲,只恨不得厉千凉给他个痛快。

      事到如今,张家覆灭,张宏惨死,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念想呢?

      “张叔叔,”厉千凉突然笑了:“先父待你亲如兄第,而你却背叛于他……有时候我也会想,人心,真就如此不堪吗?”架在他颈上的剑徒然收紧,划出一道血痕。

      张秉义的眼中闪过懊悔、恐惧与追忆,他又咳了一口血,别过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你不也一样吗?”厉千凉有什么资格说他,她自己本就不是善茬。

      血莲教火烧厉府,她便以牙还牙,屠他满教,张家陷害厉家,同样难免覆灭的惨剧。

      她冷哼:“可本座从不会像张大善人你一样道貌岸然!”哪怕恶名远扬,她也从不屑于遮遮掩掩。

      张秉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像是想到什么,他不怀好意道:“你真以为大仇得报?你以为荀天阔有多无辜?你以为他在余杭府邸那口井里埋的是谁?还有那位时不时帮衬你的九千岁大人,当年一事他可没少出力!”

      他的声音如毒蛇般阴冷,又像是临死前的奋起,妄图给她以及那些参与者最后一击。

      就让你们狗咬狗吧,哪怕他死也要将荀家和刘长生拉下水,让他们也不得安生!

      厉千凉忽觉眩晕,她恍然看他,眸光渐渐深邃,像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你说的都是真的?”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她极力地隐忍与克制。

      张秉义瞪大眼,像是要看清她茫然无措的神态:“你只知荀天阔井里埋了人,却不知那些人也是当年一事的参与者,在参与秘籍的搜寻无果后被荀天阔灭了口的,更可笑的是荀天阔还以为我不知道他那点破事,妄想隐瞒实情,哈哈哈……”他大笑着,笑得涕泗横流。

      “啧啧,”张秉义笑到快岔气才止住笑声,事到如今他已全然不惧,他缓了缓才嘲讽地看她:“可真是可悲!”不知是在说井中之人还是说她。

      厉千凉怔然。

      她以为复仇后便能解脱,她以为背负在自己身上的担子能够卸下,可这厢事未了,另一道枷锁便将她紧紧锁住,让她深陷另一个泥潭。

      未曾想筹谋许久竟等来这么个可笑的答案,她已全然没了方才复仇的快感。

      “我知道了。”厉千凉阖上眼深吸口气,睁开眼时已恢复了些许清明:“但你也不能死得安生。”

      她要让张秉义慢慢地痛苦地死去。

      她猛地发力,一剑刺入张秉义的大腿动脉上,冷眼看着张秉义痛得直打滚。

      鲜血喷洒,她将剑丢远了些,擦了擦手才将祖宗牌位放好,正欲转身离去。

      “那件东西……是在你身上吧?”张秉义捂着伤口,奋力抬眼看向她的背影,不甘心道。

      厉千凉脚步微顿,而后一刻不停地离去。

      她知道对方指的是那本武功秘籍。

      她想起许多年前她被囚于张府时,那个时候厉泽彰已客死异乡,是掌事无心冒险将武功秘籍藏好,在潜入张府帮她逃跑后告知她武功秘籍的所在。

      无心是她母亲耶拉公主的侍卫,也是那次事件的少数几个知情者,更让她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后来浮梦宫建立,她感恩于他,便给他管事一职。

      一晃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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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报个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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