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歌重行

　　日子依旧平淡的过着。
　　自那天后，他们三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那件事，只是玄女眼中多了些波动，整个人真实了不少。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也曾回过赤狐族，只是老族长不愿见他们，被赶了出来。
　　雅千生了一个女儿，叫依妡。丈夫游手好闲，每日指望她的嫁妆。原本万千宠爱，所嫁非人，成亲后日日争吵，真是世事无常。
　　也难怪依妡以后会是那个性子，不喜得很。

　　果真世事无常，前头还在感慨，后脚就有人追上前索命。
　　“清歌！”
　　“清歌姐！”
　　玄言和玄女惊得心都要跳出胸口，拼命奔去。
　　幸好，她离得紧，赶在刀落在清歌身上前拦住，“清歌姐，你怎么样？”
　　看着她阿娘面色泛白，手紧捂着小腹，玄女脑海灵光闪现，难道……
　　“阿玄，带清歌先走！”
　　看着玄言勉力抵挡，又望着自己染血的匕首，握紧双手。
　　“快！”
　　玄女咬咬牙，撑起清歌，快速离开。

　　路上她就摸过她阿娘的脉，混乱的很，又一直紧按着肚子，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有了。
　　早知当初厚脸皮也要缠着折颜上神多教授点了！她医术只属皮毛，喜脉什么的压根儿没涉略过。
　　如今之计，只能尽力梳理乱窜的仙力。
　　好在，天不亡他们。

　　将清歌置于洞中，轻轻扶起她阿娘的上半身，运力慢慢疏导仙力。
　　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不知怎的，清歌的体内突然排斥她的仙力，不仅将她反弹，还满身红光。
　　光泽愈来愈盛，照亮了整个山洞。
　　等红光退去，玄女睁眼，愣住了。
　　阿娘什么时候解了发髻，换了身衣服，好看是好看，不过看样子并不像是四海八荒有的，还有就是这尾巴……
　　恩？
　　尾巴！
　　玄女瞳孔一缩，谁能告诉她，这尾巴是哪儿？
　　“阿玄。”
　　玄女听到有人说话，一抬头，她阿娘醒了？
　　“清歌姐，你醒了啊，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了？”
　　她阿娘莫不是蛇妖！
　　清歌一看阿玄那样子，就知道那丫头想歪了。
　　“阿玄，我不是蛇妖”
　　告诉她吧，自己的直觉不会信错人的。
　　“我乃女娲之女。因族中心思不正之人想取而代之，掌控女娲族，若长老和其他人为护我周全，便将我送离。等彻底拔除隐患后，再来寻我。”
　　“若长老？”
　　“若长老是女娲族大长老。”
　　“当初我阿娘身归混沌前，命她接管族中事物，并等待我醒来。”
　　清歌示意玄女听她把话说完，“我知你要问什么。当初女娲一族正值避世关键，阿娘消耗太多，以致动了胎气，而我一出生也陷入沉睡。十几万年，养大了一些人的野心，我醒来时，女娲族早已不复往昔。”
　　“所以他们想乘你羽翼未丰之前，杀了你？”
　　玄女一脸震惊地看着她阿娘应和，随即深思，“那如此说来，今天的杀手也是他们派来的？”
　　“那倒未必”，清歌摇摇头，“女娲族之所以称之为避世，是因为我阿娘将我族迁徙，与四海八荒隔离。想要离开，除非找到唯一的通道，而能找到通道的人只有我，还有知情人若长老而已。”
　　清歌等了许久，没有听到应和，转头看阿玄想戳戳她的尾巴，又没敢下得去手，笑了笑，甩了甩尾巴，猝不及防地贴近玄女的手。
　　玄女感觉手上冰凉滑润的触感，整只狐狸都不好了！刚刚太过关注她阿娘的故事，竟忘了那尾巴的存在。她连忙后退，惊悚地看着清歌，确切地说是清歌的那条尾巴。
　　“阿玄，你怕蛇？”
　　见清歌疑惑地看着她，不自主咽了咽口水，结巴道，“清，清歌姐，能不能，先把尾巴收起来，我看得渗得慌。况，况且，万一玄言大哥找来，也不好解释。”
　　是不好解释，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阿玄，借你的匕首一用。”
　　匕首？
　　玄女大脑有点混乱，从腰间摸索，拿出一把，额，有点朴实无华的匕首。
　　不好意思地递给清歌，不想她阿娘凝视良久，缓缓开口，“阿玄，你这匕首怕是不凡，看着普通，实则灵气内盈。”
　　玄女又是一懵，“这是小时，一白发紫衣送的，当时我被一妖兽追杀，是他救了我。”
　　想起当时的情景，玄女囧了一脸，“没有，我请他吃烤鱼算报他救命之恩，他离开之前，留下这柄匕首，说是送我。”
　　“然后他就送你了？”清歌满脸不可思议。
　　“许是是他见我杀鱼实在太，血腥，就送我了。”
　　看着玄女一脸应该是这样的表情，清歌真的表示，这样一把匕首送来杀鱼，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
　　还是阿玄会错了意？只是送与防身，却被她用来杀鱼。
　　这可真是妙不可言呐！

　　“呲”
　　“清歌姐，你干什么！”
　　雪白皓腕已是鲜血直流，玄女想要包扎被阻只能看着她阿娘将伤口对准尾巴。
　　只见点点血红落下，升起几缕轻烟，这时她才发现，这尾巴上的竟是龙鳞！
　　随着血液消散，流溢出红光，一瞬幻化成双腿！
　　“清歌姐！这……”
　　清歌轻柔一笑，解释道，“此尾是女娲一脉的象征。天地初始，阿娘捏土造人，后又补天，是为大地之母，孕育是其本能。而新生召唤大地气息引发的本能，只能用女娲血脉滚烫的鲜血才可压制。且，压制不了多久。”
　　“清歌姐，你有宝宝了！”，玄女一惊，又反应过来，“可这离生子还有不少时间，玄言大哥定会察觉的。”
　　“所以”，清歌紧紧拉住玄女的手，满是恳求，“阿玄，只有你可以帮我了，算姐姐求你。”
　　见阿娘如此，玄女实是不忍，点点头，“清歌姐放心就是，好好休息，我去外面看看玄言大哥来了没。”

　　天色渐暗，风起，看去恐怖的很。
　　远处一男子都快与夜色融为一体，挺拔如松，快速靠近。
　　“玄言大哥，今天怎么晚了？”
　　“你姐姐呢？”
　　“清歌姐快要临盆了，最近睡得早些。东西都买齐了吗？”
　　玄言递过东西，“都在这里了，我先去看看清歌。”
　　接过东西，示意自己懂的，一个赶紧去的眼神，便自顾自整理。
　　等玄言没了身影，玄女便停了动作，发起呆来。
　　自那日被追杀后，无论他们去到何处，麻烦就没有断过，一路逃亡都不为过。
　　从来人的尸体来看，是灰狐一族的暗卫，而他们唯一得罪的……
　　雅千！
　　玄女一想起那个女人，就咬牙切齿，亏的她当初还帮她避过一难！
　　可恨！
　　不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个女人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就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吧。
　　玄女扬起嘴角，眼中满是嘲讽，听到门被风吹动的声音，起身关住。
　　望了眼门外，乌云压天，要打雷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啊”
　　“玄言大哥别杵着了，快烧水去！”
　　“啊，哦，阿玄那你注意点你姐姐！”
　　玄女原以为还有几天，没想到她阿娘今夜就发动了，幸好东西刚备齐，就可以用上。
　　“啊”
　　玄女赶紧收拾，准备进去，“阿玄，热水好了。”
　　看玄女一脸震惊，玄言无奈道，“阿玄，我们不是凡人，你不要太紧张了。”
　　突然门外一阵风啸，引得两人注意。
　　“终于还是来了。”
　　“可真是会挑好时候！”，玄女接过热水，赶忙道，“玄言大哥，小心！若是实在不行，拖延时间为上。”
　　“恩”
　　玄女看着她阿爹的背影，总有种莫名的烦躁，想要跟上去的冲动，可一声声痛喊，拉回了她的理智。

　　“清歌姐，深呼吸，用力！”
　　“啊”
　　“哇”
　　“生了，生了，是个女孩儿，清歌姐。”
　　玄女第一次接生，还是为自己的出生接生，激动得满脸通红。连忙将孩子包好，正要给她阿娘瞧瞧，这个有点略丑，她不想承认这就是自己，虽然这个孩子本来就不是。
　　“啊，阿玄，还有一个！”清歌像在水里似的，鬓发早已湿透，额头，脖颈满是汗水，面色苍白，像是要脱力了。
　　玄女连忙放好手中孩子，再次察看情况。
　　难怪她阿娘的肚子这样大，没想到竟是双生子！
　　可之前已生了几个时辰，现在还有一个，不知她阿爹撑不撑得住。
　　轰
　　电闪雷鸣，银白的光点亮了整个院子，也点亮了一触即发的场景。
　　玄言不得不说，这次雅千那个女人是真想置他们于死地，派来的人比以往更厉害。
　　一声声痛喊，都叫他分心，一次次刀光剑影，也不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几个时辰下来，他已经受了不少伤。
　　好在，孩子出生了，他跟清歌的孩子！
　　他，也快撑不住了。
　　体内的毒已经压制不住了！
　　喉头一腥，忍不住吐了口血，黑色的。
　　身穿黑色的杀手，轻笑，“当初你一人抵挡，杀光了所有来杀你们的兄弟，却没想到自己会中毒吧。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解开，想必我族特制的毒滋味不错。”
　　抬起手中的刀，冷声道，“赤狐族的二公子，如今你也是一人，不知这次能不能杀光我们呢？呵”
　　玄言咬牙擦掉嘴唇上的黑血，撑着长剑站起。
　　这场战争，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玄言，玄言他中毒了！啊”
　　玄女也懵掉了，怎么会……
　　清歌勉力伸出手，“阿，阿玄，你去帮玄言，他中毒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已是极限了，你去，去帮他！”
　　“清歌姐，那你……”
　　“快！”
　　一边是阿娘，一边又是阿爹，玄女两边都放心不下，可只能取其重，咬咬牙，走出屋子。
　　一眼就看到她阿爹满身是血，当下就拔出匕首，挡在玄言身前。
　　这批杀手修为不俗，奈何她修为比她阿爹弱，已受了几处刀伤。许是死生之间，潜力无穷，硬是抗下了几人的围攻。
　　“阿玄，药！”
　　对，她身上还有药！
　　玄女故意漏出破绽，趁他们都上前，看准时机，将手中的药洒在他们身上，朝他们笑到，“这是特意为你们准备的，慢慢享受吧！”
　　回到玄言身旁，“玄言大哥，你怎么样？”
　　拦下玄女要为他把脉的手，摇摇头，“不必了，毒已入髓”，忍不住又吐了口黑血。
　　玄女硬是抓住他的手腕，瞬时红了眼圈，“怎么会这样！中毒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阿玄乖”，玄言抬手摸了摸玄女的鬓发，“当时清歌动了胎气，后面又有人追杀，已是艰难，若我说了，也是徒增烦恼。况且灰狐一族的秘药，也不那么容易解的。”
　　“所以这些日子时常不见身影，都是，压制毒性去了，是不是？”
　　玄言点点头，身子一软，往后倒去。
　　玄女将玄言揽在怀里，原本俊俏干净的阿爹，现在满脸憔悴，发丝凌乱，嘴角还淌血，忍不住哽咽。
　　“玄言大哥，你忍忍，我带你去找姐姐，她怀的是双生子，已经生了一个女儿，很漂亮，也很像你，你一定会喜欢的。”
　　玄言轻轻地摇摇头，“我不能这个样子去见她，她会受不了的。阿玄，若是我去了，你……”
　　玄女死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玄言大哥你一定可以等到的。”
　　“阿玄！你听我说”，玄言喘了口气，“若我去了，可以的话，去趟赤狐族，我在一棵梨花树下埋了一坛酒，名叫梨花白。我知你好酒，特意酿制的。原本是想等你成亲时，送你作贺礼，现在怕是等不到了。还有我院子里的东西，都留给小未书。”
　　“阿玄，你我虽没有血缘，可我把你当亲妹子，你要记住，要自爱方可爱人，莫要轻贱自己。总会有真正爱你的人出现。”
　　“还有，帮我将这封信和这根萧交给清歌，所有的话，都在上面。叫她好好活着，莫相思，莫相忘。”
　　“啊”
　　“哇”
　　玄女擦了擦眼泪，“玄言大哥，听见了吗？姐姐生了！”
　　“真好，天也亮”了
　　“玄言大哥？玄言大哥！”
　　玄女感受到怀中人失去了气息，心惊失措，摇了好久，依旧没有反应。
　　她阿爹死了，死了。

　　朝阳初升，微弱的光线渐渐照亮整个院子。玄女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天亮了，她阿爹喜欢，她就陪他看！
　　直到，屋里传来婴儿的哭声，才将玄女唤醒。
　　她僵硬地将玄言放平，缓慢地走向屋门，或许正因如此，里面的人才没有发现她已经现在门口。
　　“若长老，我是不会放弃我的孩子的。”
　　若长老？难道是女娲族找来了？玄女下意识止步，选择继续听下去。
　　“女娲族一向只孕育一女或一子，双生乃是禁忌，殿下早就知道，为何还要如此？”
　　“长老，我舍不得！”
　　“唉，可是清歌，你要明白，你是迟早要回去的，若是带双生女回族，不仅保不住她们的性命，连你自己都会遭殃，到时候女娲族该如何，你叫我以后死后如果面对圣尊！”
　　“长老！”
　　“清歌，别怪我。两个孩子我都已看过，姐姐资质极佳，可带走，妹妹体弱，还是……”
　　“你，自己想清楚。”
　　她，是那个妹妹吗？
　　玄女躲避不及，只好装作刚走近的样子，对上那双凌厉的眼睛，心虚的很，只好顺其自然低头示弱。
　　等停留在身上的眼神移去，才进屋。
　　“清歌姐”
　　清歌看向玄女，满身是血，眼圈泛红，有极不好的预感，“玄言呢？”
　　玄女一愣，都这么长时间了，那个若长老没有告诉阿娘？
　　只好拿出玄言交给她东西，“这是，是玄言大哥临走前让我交给你的，他想说的话，都在上面了。”
　　清歌不信，“他不会走的，我去找他！”
　　说着便要下地，玄女连忙制止，哽咽道，“玄言大哥，就在屋外，已经，已经气绝。”
　　清歌睁大双眼，疯了一般奔出屋外，在玄言身前停住。满眼柔情，双手颤抖地抚上心爱人的脸颊，可低冷的温度刺穿了她的心，无数遍地喃喃自语，“玄言”
　　玄女上前一步，“清歌姐，玄言大哥说希望你好好活着，莫相思，莫相忘。”
　　可清歌就像找到了出口，顿时泪流不止，“莫相思，莫相忘？好一个莫相思莫相忘，哈哈，哈哈”
　　笑声传遍整个院子，将若长老都引了过来。
　　她们都静静凝视着将头贴在玄言胸口的清歌，暗暗叹气。
　　几天几夜的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只一味伴在玄言身侧。

　　而就在玄女照顾两孩子时，清歌突然走进来，抱起妹妹，跪在她面前，“阿玄，姐姐求你件事。”
　　“清歌姐，有事直说，我应下就是。”玄女连忙答应，扶起清歌，这阿娘跪自己，使不得！
　　“女娲族视双生为祸端，我无法带两姐妹一同回族，只好恳求阿玄，趁夜色将妹妹带走，去哪里都好。”
　　果然妹妹就是她！可为何她会到赤狐族呢？还是被捡到的！
　　玄女微微道，“为何选择妹妹，而不是姐姐？”
　　清歌为难道，“若长老已选定姐姐为我的继承人，妹妹体弱怕是……”
　　原是如此！
　　“好”
　　玄女见清歌将一条黑色项坠挂在妹妹脖上，对着玄女解释道，“这是我阿娘就给我的，说是在性命攸关时能救命。”
　　“清歌姐，就此别过，想来以后不会再见了，多保重。”
　　“阿玄，不要怪我。”
　　玄女抱着婴儿柔软的身躯，脚步一顿，没有转身，直直离去，与黑夜融为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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