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歌重行

　　“师傅！”
　　排排列列的竹简依次安放在一边，斜窗透过的明媚在男子身上晕染开，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宁静而致远。
　　“求师傅救救十七师兄！”
　　墨渊放下手中的书册，望着玄歌跪伏在堂下，心中尽是疑问，十七不是才从酒窖离开吗？
　　“十七怎么了？”
　　玄歌直起上身，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回想着事情发生的经过，开口道，“弟子从房中出来，恰好遇见十六师兄，刚想问候，突然从上空冒出一道白光将十六师兄掳了去，而且此人极为熟悉昆仑墟，弟子追不上这才来求助师傅。”
　　“那人敢如此光明正大地从昆仑墟劫人，想必其实力或是声望应与师傅相近，且不受龙气影响，不太可能翼族，即是翼君擎苍也无法做到来去无踪，还不惊动师傅将十六师兄掳走。又对昆仑墟极为熟悉，自家人不可能，那就只剩……”
　　听着这么有条有理且缜密的分析，墨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鼓励地让她说出答案，倒是小看自己的这个小弟子了，平时不显不露，要不是十七出事，恐怕连他都给骗去了。
　　“瑶光上神。”听二师兄说瑶光上神心悦师傅，特意将府邸都搬来昆仑墟，为的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啧啧，看不出来师傅魅力真不是一般的大，不过瑶光上神绑司音作甚，莫不是以为师傅是……短袖？咳，想歪了，浅浅啊浅浅，你这无妄之灾可真是……莫名其妙啊！
　　感觉自己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墨渊转眼去，玄歌心中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他怕在看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动手，索性站起身来，“走吧，回来之后，将书阁中的阵法都背下来。”
　　什么！玄歌伸起上身，激动地望着墨渊，“那什么，师傅之前不是不打算教授我阵法的吗？”
　　“哦~是吗？”
　　墨渊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小弟子，“本上神的弟子怎可不懂阵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话是不错，可也不必太过藏拙，十八，为师相信你有这个能力，阵法兵法两者息息相关，你，要做好准备。”
　　“哎，哎师傅”，看着师傅出了房间，玄歌连忙跟上去，正要开口推脱，便瞧见正面快步走来大堆师兄。
　　墨渊伸手示意，“不必再言，先去瑶光府，路上详谈。”顺道看了眼玄歌。
　　“各位师兄好，我们先去救十七师兄要紧。”
　　不小心瞄到师傅意味深长的眼神，吓得玄歌没了声音，而众位师兄顺着师傅的眼神，见小师妹一脸“害羞”的样子，心中一瞬明了。

　　幽暗阴冷的四面墙壁嵌着些许灯火，糙杂的甬道和泛着冷光的铁器都诉说着无以企及的森寒，黑黢黢牢房中央传来阵阵水声，还夹杂着铁链相互碰撞摩擦的声响。
　　“哎，你们来真的！”
　　“来人啊，放我出去！来人啊”
　　四周冷水不断上涨，寒气从脚底、浸没的肌肤不要命地往身体里钻，司音挥打着缠绕在手臂的锁链，慌乱地看着原本堪堪在腰部的水面，己没到颈部，因寒气入体而面色苍白的容颜，越发没有血色，姣好的狐狸眼净是挣扎、恐惧。
　　瑶光上神仙府水牢果真是磨人，没一会儿，水牢早已没顶，白色道服飘在水面，所淹之人因身上铁链之中，尽沉水底。

　　一袭白衣在昏暗的牢房中越发清冷，瑶光微怒地走出水牢，耳畔传来司音的呼喊声，内里又不禁心软，唉，罢了，他终究是与墨渊师徒一场，止步道，“再过半个时辰，将他带上来，好言相劝，让他离开墨渊。”
　　“是。”
　　不想，瑶光言罢，便发现墨渊带着三名弟子走至她面前。
　　“墨渊。”几许柔情皆化为一声呼唤，原本遇事面不改色的瑶光上神顷刻间温化了眉眼，眸中也含着柔光。只有亲近瑶光之人，才可知晓她与平常有所不同。
　　“水牢内可有我昆仑墟弟子？”
　　瑶光身体一僵，望着他身后的几个弟子，好言道：“墨渊上神莫不是听了何人的挑唆？我水牢内怎会有昆仑墟弟子。”
　　“你我相识数万年，当知我不喜多费口舌。”
　　“此处乃我瑶光仙府，岂能容你说闯就闯。”
　　水牢？司音莫不是已经被淹上了？玄歌也顾不上琢磨师傅与瑶光上神之间的纠葛，偷偷上前拉了把师傅的衣服，“师傅正事要紧。”切莫再谈情说爱了，她怕再聊下去，司音就成了青丘史上第一只淹死的狐狸了。
　　墨渊平淡的望了眼玄歌拉着他衣服的爪子，继而又望着瑶光，面无表情道，“让开。”
　　“瑶光敬你为战神，但此乃我仙府禁地，没有我点头，天君都不敢踏入半步。”
　　原本暗藏深情的眉眼，在墨渊不听劝告执意上前而尽数散去，眸中微怒取而代之，却又好似闪过一丝不忍与悲伤，右手幻化出长剑，直至他咽喉，果断又坚决。

　　原本心里焦急万分的玄歌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歪了歪头，止不住感叹，这发展进度也忒快了些，适才还你一言我一语的，现下就动起手来了，啧啧，想必瑶光上神没用尽全力，不过也是，任谁对着心上人，都不愿刀剑相向，更不用说下重手了，看着瑶光上神被仙力震开后一脸震惊与不可思议，与跟自个儿师傅直接进去，连个眼神都没留给瑶光上神想必，简直……令人拍手叫好啊！
　　“还不进去。”
　　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恨铁不成钢又无可奈何的眼睛，玄歌感觉到自己那颗死去的心好似跳动了一下。
　　令羽随着叠风拦在水牢前，冷静道，“十八，你愣着作甚，还不进去帮师傅。”
　　“哦哦。”
　　玄歌摸着心口有规律的跳动，纳闷不已，抬头一瞧，嗬，真被淹了，连忙问道，“十七师兄，可还撑得住？”
　　一脸菜色的司音靠在师傅怀中，虚弱地笑笑，“不过被水淹了几次，没那么娇气。”
　　“这半会功夫，你倒是长进不少，学会逞强了。”
　　“我还要喝桃花醉，还要过生辰……”
　　“十七，十七。”
　　玄歌看司音有些神志不清，似要晕厥，急忙开口，“师傅不若先回昆仑墟，治伤要紧。”

　　“墨渊，墨渊你听我说……”
　　“不必多说。”
　　一出牢门，瑶光便急忙上前开口，许是在外等候，冷静了些，“我是怕你终日宠着这个关门弟子，而备受天宫那些人的非议。
　　”我墨渊又可曾畏过人言。”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是父神嫡子，是战神，理应受四海八荒敬仰，而不应该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弟子，而备受非议。”
　　啧，玄歌躲在墨渊身后，单手托着下巴，默默听着瑶光上神的解释，真真是看不出来，瑶光上神对师傅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重视她师傅，还要更情深，可惜了，结果她师傅来了句更扎心的话。
　　“二月十七，苍梧之颠，这笔账我会和上神你好好清算。”
　　唉，果然不能指望师傅怜香惜玉。
　　“他竟然约我去苍梧之颠，他竟然要跟我清算这笔账。”
　　跟在令羽身后，快要走出牢房甬道的玄歌脚下一顿，望着前面有段距离的师傅，耳畔瑶光上神的声音还在回响，在这一刻她的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但在司音苍白虚弱的脸色映入眼帘后，抬头挺胸地离去了，那直挺脊背又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师傅，师傅，师傅，我好难受。”
　　玄歌眼瞧着司音握着师傅的手，贴在脸上，她都可以想象自己的表情是多么……震撼，想不到浅浅还有这样的一面。
　　“无妨，我来照顾她。”
　　“师傅。”
　　“师傅护着你。”
　　“师傅，那个女上神，根本配不上师傅。”
　　呵呵，为什么她会有种吾家女丢脸的感觉。玄歌走在众师兄后面，很不巧地听了一耳朵，要不是她知道司音还睡着，她都要以为浅浅是在给师傅上眼药了，这真乃事实无常啊。

　　“小十八，你可还好？”
　　玄歌闻声望去，好一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美男子，也只有大师兄能把这一身白衣穿得如此好看了吧。
　　“我没事啊，大师兄。”
　　叠风看着小师妹一脸呆傻的模样，心中不由地一松，弯了弯嘴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十七现下虽然还昏睡着，但没大碍，一觉睡醒养养也就好了。”
　　顶着头上的压力，玄歌莫名的在想，大师兄这是在安慰她？不过她虽然担心司音，也知晓并无大碍啊，奇怪。
　　“谢谢大师兄，十八知道了。我先去给十七师兄煎药。”
　　“嗯，去吧。”
　　压下心中奇异的感觉，叠风望着玄歌远去，掌间松软还尚犹在，他真是不知怎的就伸出手去了，倒是感觉不赖。

　　不同于玄歌与叠风的对练，两个上神间的对决并不是经常能见到的，更何况是天族少有的战神墨渊与唯一的女上神瑶光了。
　　苍梧之巅高耸于天地之间，此山常年云雾缭绕，位于山脚而仰望，不见其顶，站于中部已然不见其底，可见其巍然。
　　“我输了。”
　　玄歌赶到时，两人已然开战，她自个儿躲在一个角落，静静地观看了整个过程。不得不说，撇开其他事不说，瑶光上神作为天族唯一的女上神，可谓巾帼不让须眉，剑法娴熟有力，独有其精髓，只可惜碰上了她师傅，得以落败。
　　瑶光撑剑站起，因打斗而不再整洁的白衫显得一丝凄凉，神色带着敬佩，开口道，“输的心服口服。”
　　“那便请上神搬离昆仑墟吧。”
　　“墨渊。”
　　墨渊面无表情，转身便要离去时，停住脚步，却背向瑶光，不再转回，“上神还有何事？”
　　此情此景便是昔年征战天下的瑶光上神也料想不到，原本还泛有血色的脸庞顿时苍白如雪，他竟是连见都不愿见她一面，“昔年神魔大战，你我尚有同袍之情，如今，如今怕是什么都淡了。”
　　依旧是清冷的嗓音，“本就无甚深交，上神严重了。”

　　玄歌不是没有看见自家师傅望向自己的眼神，可她就是迈不出回昆仑虚的步子，等众位师兄离去时，瑶光上神还站在原地，直直看着墨渊离去的方向。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瑶光上神，还是离去吧。”
　　瞧着瑶光上神眸中的悲伤愈渐浓重，却依旧痴痴地呆站着，她似乎看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为了那个离境，死死纠缠，爱而不得，落了个悲惨身死的下场，不由走近瑶光上神身旁，“上神可知我师父所想所求究竟为何？”
　　许是言及墨渊，瑶光转了转呆住的眼眸，视线却不触及玄歌，沙哑的开口，“自是四海升平，八荒无战。”
　　“或许师傅有这志向，但也只是其一。”
　　玄歌意味深长地看着瑶光上神，“有一日我无意在师傅的书房中见到了一幅画，画中人一身红衣如火，美得不可方物。”
　　果不其然，瑶光上神闻之竟后退半步，口中还念叨着，“墨渊还是忘不了她，忘不了她……”
　　“上神口中的她是……”
　　瑶光似突然回过神来，眼神犀利地打量着玄歌，“你是墨渊的弟子，你师傅既然没有告诉你，本上神自是不会多言。”
　　不愧是威慑翼界的瑶光上神，单一个眼神就将她摄住，玄歌结巴道，“哦。”瑶光上神倒是袒护师傅，师傅对她都如此冷淡了，竟也不在意？
　　“不过，我倒是可以将她名讳告知于你，至于她与你师傅之间的事，本上神不便多言，也不欲再触及。”
　　玄歌很敏感地发现瑶光上神周身好似弥漫这一股很浓重的悲伤，当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时，瑶光上神眺望着远方的云雾，茫然道，“少绾，那女子名唤少绾。”
　　少绾？她好像在那本杂记中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便抬头，不料瑶光上神已不见了，只传来，“小弟子，你师傅已不可能再对他人动情，你，好自为之。”
　　咦？瑶光上神好像误会什么了。
　　“上神，爱而不得，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回应玄歌的是阵阵风声，但她知晓瑶光上神定是听见了。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一晃间已到了府邸，瑶光端看着四周昆仑墟的景象，倏忽间忆起当初搬来时的景象，那时的她满心欢喜，本以为墨渊不反对她搬入昆仑墟，是对她抱有一丝好感，如今看来，当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想她瑶光上神随墨渊征战数百年，生死无数，竟还没有一个小弟子看得通透。既然墨渊对她无意，离去就是。
　　无爱便休，如此明白的道理，她竟是花了近十万年才懂。
　　以后，没有以后了，墨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