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录·大唐恭顺皇后

作者:高画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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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局里恨伤情


      第三章局里恨伤情

      当日因时候不早,宁亲公主与张缈便在太子府住下,李倓放心不下李俶便也留宿。次日清晨,张缈一早起来,赶在用早膳之前就由绾月陪着去看望李俶,于蔽月阁前却遇见了李倓。

      张缈道:“表哥好早,俶表哥可好些了?”李倓道:“我还不知道呢,怕是宿醉身上不爽快,未必能早起。”张缈又问:“昨日可给他喝了醒酒汤了?”李倓答道:“你就这般不放心,昨日已经吩咐过了。太子府中下人训练有素,岂会伺候不好王兄?”

      两人走到了蔽月阁门前,不像往常清晨洒扫宫女络绎不绝,只有一个内监守在门口。李倓眉心微蹙:“王爷身边服侍的人呢?”那内监尖着嗓子答:“昨日殿下吩咐了不许人伺候,只有蔽月阁的宫女沈氏伺候着。”李倓心知不好,又问:“可是那个前些日子王爷给赏了名字的那个?”

      那内监奉承道:“王爷好记性,正是沈珍珠,啊不,如今改叫沈媛了。”

      张缈心中转过无数种不好的念头,这内监言辞含糊多半是忌讳着她这个尚未进门的郡王妃了,她自幼是在宫中长大,见了眼下情景又怎能不明白?此刻就仿佛一把刀割在了心尖,异样的疼痛:“媛哉逸女,在余东滨,这便是他送我的及笄之礼吗?”

      李倓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心痛与愤怒,随即想起昨日李俶不同寻常的酒醉,复又冷静了下来:“你在这里稍安勿躁,我且进去看看再说,一切尚未有定数,你不要着急。”张缈强忍着不安与怀疑,佯作平静地应允,只期待着那一丝一缕却抓不住的微薄光亮。

      李俶被门外的喧闹之声惊醒,宿醉后的头痛眩晕令人难耐。一缕阳光斜射入室,打在李俶俊朗的脸上,有些许回忆如碎片般出现在他脑海之中,霎时间睡意全无。他猛地坐起,顾不上眩晕恶心,努力回想昨晚的一切究竟是不是一场噩梦。床上赫然的一抹暗红刺痛了他的眼睛,慌忙披上外衣想逃离这不祥之所,却见一面容姣好的宫女跪在外屋。

      李俶愣了好一会儿,总算想起了她是谁:“你是,珍珠?”那宫女以首伏地,惶然道:“奴婢沈媛叩见广平郡王。”李俶呆怔了半晌道:“昨晚,是你?”

      沈媛叩头如捣蒜,谁都知道昨日是准郡王妃张缈的生辰,她在这节骨眼上与广平郡王有了夫妻之实,宁亲公主定难绕过她:“奴婢罪该万死,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亦不是有心的,求殿下给奴婢指条生路吧!”

      李俶目露凶光,突然揪住沈媛的衣襟,那张脸有着倾国之色,眉眼间确有五六分与张缈相似,也正因如此,当日拜见父王他才会注意到她。他咬牙威胁道:“你既想留一条性命,便休要走露了风声!”沈媛的眼中溢出泪水,难以置信地望着往日里温文尔雅、昨夜对她温柔缱绻的男人。李俶冷笑一声,没想到如此轻易地就落入了别人的圈套,竟用一个宫女来算计他。李俶愈发厌恶起这个女人,骤然间松手,任由惯性使沈媛重重摔倒在地。

      李倓在门外已听见里面的响动,气得失去了理智,推门而入。李俶见李倓怒气冲冲地闯入,不由得恼羞成怒,斥责道:“无人通报便自行闯入,成何体统!”李倓指着摔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沈媛,质问道:“你要如何解释?”李俶对自己昨日之事多有悔恨,此时李倓再来招惹她,怒气便全转到李倓身上:“我身为你长兄,你便是这么对我说话的吗?如何解释?我便是看上了一个宫女让她做我的媵妾又有何不妥?”

      张缈在门外听得分明,李俶的话字字刺在她的心上,像用尖锐的瓷片一下又一下的剜着她的血肉。仰起头,似乎这样便能让苦涩的泪水倒流掺杂在她的血里,明艳的阳光、蔚蓝的天空、蔽月阁雕着精致小兽的檐角还是从前的模样,明明世界都是粉碎了的,为何这些却一如往日美好,为何她没有因为这痛苦而死去,那样报应的是李俶,还是解脱了自己。

      泪是不知不觉中流了满面的,眼神中的傲然是她最后的矜贵,她昂着头、像个受封的女皇般高傲地走进蔽月阁 ,她仿佛不屑于看见地上的沈媛,仿佛那只是她裙边的一颗尘埃,目光与李俶交汇,这世间便没有了蔽月阁、没有了李倓,也没有了沈媛,混沌的时空里,她与她自幼认定的夫君站在世界的两极,那眼神中有痛楚、有愤恨、更多的是哀到极处的绝望。

      要喊?要骂?要质问?心里的委屈、愤怒是绵延不绝的,有无数的情感凝结在心口,却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李俶从来没见过张缈的眼神中有过这样的心灰意冷,只见她哭得如同泪人,却像天人一般不可亵渎。那样的她像是一只起舞在腊月的蝴蝶,脆弱、美丽,美到了极致的同时仿佛随时会如落叶般凋零在地。心中的悔恨像是错加了剂量的苦酒,越回味越苦涩。可事已至此,他还能挽回什么?连解释都是徒劳,酒后失德?在心爱的女子的生辰上做出这样不可弥补的事情,即便是受人算计也是他罪无可恕,他又如何解释呢?

      张缈沉吟了许久,稍微平复了哽咽才张口说道:“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这般绝情的语调,李俶也不敢劝慰,心中钝痛,他原本拥有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他无奈地解下腰间的香囊,无力地交给缈儿,张缈抚着上面她一针一线绣成的芍药花,依稀还是当初夜深人静嘴角含着难以掩饰的笑意偷偷为心上人将自己的心事细细绣满的情形。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张缈的声音透着凄凉,原来物是人非竟是这样的平常,连她这从出生便享尽了富贵荣华的天之骄女也不能幸免,“当日之语只做戏言,今后勿要提起。广平郡王身份尊贵,身边服侍的人成百上千,不是臣女高攀得起的。本应恭贺殿下喜得佳人,奈何臣女素来不懂规矩,做事也常常不合时宜,殿下好之为之,臣女告辞。”

      她仍是昂着头走出去的,李倓无力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只看她曳地的长裙拖在身后,当最后一角也离开了蔽月阁,似乎满屋的阳光都被她带走,空气里留下的是凋零的味道和炼狱般绝望。

      李亨的再三劝慰也压不下宁亲公主的震怒,李俶身为郡王身边有几个侍妾在正常不过,纳过正室之后身边自然也不可能没个良娣、宝林,这既是王府的脸面又是为皇家开枝散叶打算。只是偏偏在张缈的生辰上出了这样的丑事,岂不是对张缈与宁亲公主的羞辱,这足以让张家颜面扫地。此事若传出去张缈便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宁亲公主又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李静忠,昨晚蔽月阁所有当差的下人杖责三十,罚俸半年!再把那个沈媛带到这儿来,孤要亲自审她!”李亨压抑着怒火对太子府的总管太监说道。李静忠不敢耽搁,连忙下去吩咐。李亨见李俶一言不发垂头站在一边,看得心下愈发烦躁:“你这个逆子终日只给我惹是生非,丝毫不顾及眼下局势于我东宫这般不利。李林甫当初得了武惠妃的引荐做上黄门侍郎,开元年间多次上表拥立十八弟为太子,幸而父皇圣明、又有张九龄襄助,孤才有今日的地位。如今我为太子,李林甫为宰相,张九龄之后朝中再没有权重之人可为我们所用,唯有与张家结盟才能使东宫稳固。你、你、哎……你这逆子啊!”李亨颓然坐到椅子上,皇帝信任李林甫、杨国忠这种奸佞小人,不但东宫不稳,于江山社稷也是悲哀啊。

      韦妃见了,连忙给李亨倒上一杯茶:“殿下小心气坏了身子。”李亨没好气地接过,韦妃胆小不敢深劝,只得悻悻地坐回去。

      此时李静忠进来通传:“殿下,沈媛带来了。”李亨一听沈媛这两个字仿佛听见了什么脏东西:“拉她上来!”

      两个小黄门连拖带拽地将沈媛拉到了众人面前,沈媛跪在地上因着恐惧近乎是匍匐着抖作一团。
      李亨将手中的杯子,掷于地上,在沈媛面前摔得粉碎,沈媛惊得躲闪,她觉得从昨晚到现在茶杯倒是成了她的催命符,一碎便是大祸临头。

      “沈媛,你身为宫女,今日治你个勾引郡王之罪亦不曾亏了你。”勾引皇室宗亲,那可是死罪,沈媛吓得面无人色,磕头求饶道:“奴婢没有勾引广平郡王殿下,请太子殿下开恩饶了奴婢吧!”

      “哦?你说你没有勾引郡王殿下?”宁亲公主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倒是广平郡王强要了你?” 沈媛自知口误,吓得半死,求饶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一时口误!奴婢还死!”

      宁亲公主平生最讨厌这种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会讨男人欢心的柔弱女子。“哦?你也知道你是奴婢?”她冷笑着说道,“你也知道你自己该死?”

      “哎哟!是谁把公主气成这样,我倒是要瞧瞧,是什么这么人这么胆大包天!”杜良娣拖长调子,妖娆万千地步入内殿。沈媛见是杜良娣,连忙磕头道:“求娘娘开恩,饶了奴婢吧!”杜良娣像是听了什么特别有趣的笑话,忍俊不禁地用帕子掩住樱唇:“哈哈哈!放了你?你给了我什么好处你让我放了你?不自量力的贱婢,本宫凭什么要放了你?”

      杜良娣走到了沈媛身边,用手拨过她的脸颊,涂成了艳红色的指甲嵌入她的脸上,渗出了丝丝血珠。她将沈媛这张脸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松了手绞着丝帕道:“什么牛不牛、马不马的?本宫之前也找人询问过了,因为你槿卿姑娘方才晕厥过去,阖宫上下都被你搅和得鸡犬不宁,前儿是小娘子的芳辰,眼瞧着又是广平郡王与槿卿大喜的日子。若是这时节处置了你怕也是不吉利,索性便宜你一次。暂且留你一命。三郎、小姑此事就交给本宫处置可好?”

      这李亨本是皇上的第三子,可李隆基的长子与次子当年都被宠姬武惠妃联合李林甫给害死了,李亨这才得以成为太子,因为行三的缘故,杜良娣一直叫李亨“三郎”。李亨正不知如何处置此事,见杜良娣揽下这烂摊子心中欣喜不已。杜良娣素来嘴甜,平日里哄得这位娇纵惯了的公主小姑称心,因此宁亲公主与这位嫂子关系也不错,明明不是正室,宁亲公主也称杜良娣为“嫂子”,而正经的太子妃韦氏却成了府里的摆设,今日之事,竟如同杜良娣是当家主母一般,韦妃的脸色灰败,只恨不得消失到地缝里去才好。宁亲公主见杜良娣如此说,再加上张府与东宫的婚约不可更改,便也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这时李俶亦只得向杜良娣拜谢道:“多谢杜良娣。”李亨斥责道:“杜良娣是你庶母,你该唤一声母妃。“李俶心中暗自冷笑,杜良娣救下沈媛也不知是动了什么心思,且不说他生母已逝,这府里真正的女主人该是韦妃才是,杜良娣不过妾室而已,说到底也是奴婢。

      “俶儿跟我老是这么客气。” 杜良娣见此连忙打圆场,娇笑道,“”做妻子的帮丈夫分忧,为人母的替儿子解围,这不是再正常不过吗?快不必多礼。这跪也跪了些时候了,还是去好好哄哄缈儿才是。”说着便扶起了李俶。

      李俶心事重重地走到张缈休息的沐春馆,张缈出了蔽月阁便觉得眼前发黑,呼吸困难,勉力走了几步仍是支撑不住昏倒在地。李俶心中愧疚,虽极为心疼,却终究是在门外徘徊踱步,不知该如何面对缈儿。紧闭着的门被推开,绾月端着药盏走了出来,见了李俶在外忧心忡忡的站着,连忙行礼:“广平郡王万福。”李俶拉住她问道:“缈儿她现下如何?”绾月叹道:“太医说是小娘子骤然受了刺激肝气上逆,加之从昨日到现在小娘子都没有正经进食才会晕倒,并无大碍,只是现在仍未苏醒。”

      她六岁被老爷带入府中,八岁开始负责照料张缈,如今服侍小娘子整整十一年,在宫中府中小娘子从未受过这等委屈,如今却因了他这个负心之人伤心至此,只可惜她只是下人,即便对广平郡王有再多不满也不能表露分毫。李俶又道:“你替我捎句话可好?”绾月推脱:“我该去给小娘子熬药了,广平郡王既然来了还是亲自去见了才合适,绾月不敢代传。”说着自行离去。

      李俶无话可说,此时也无心计较 ,虽然愧疚难当总归缈儿尚未苏醒,也不至于太尴尬,究竟还是亲眼看过了好,这样想着便走进了沐春馆。才走到里屋,却见李倓坐在床沿用手绢替张缈轻轻拭去前额的细汗,举止甚是亲狎。

      之前本就因李倓擅闯蔽月阁心中尚有芥蒂,此刻更是证实了一直以来埋在心底的狐疑,果然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对他的女人也有着非分之想。“李倓!”李俶喝道。

      李倓只顾专心看着缈儿,被李俶唬了一跳,因心虚旋即站起。此时此刻她面色苍白、虚汗连发,甚是可怜,他的确倾慕这个表妹,只可惜她是李俶看上的女子,她眼里也从来没有他这个庶出的三子,他也从未敢将这份心思表露出来,然而在李俶做了这番事后他却突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想法,他甚至在有一刻希望张家取消与李俶成亲的念头,这样或许他就有机会得到心爱的女子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觊觎你未来的王嫂!”此时此刻李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手足之情,只剩下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女人不容侵犯的占有欲。

      李倓为自己辩解,亦为张缈不平:“昨夜你与沈媛做了什么,你还有何颜面到这里来教训我?难道他日我便要眼睁睁看着她嫁入你的王府受尽委屈吗?”

      李俶怒目圆睁,举起拳想要动手。李倓冷笑道:“与我动手也不必当着缈儿的面,她眼下昏迷不醒,你却偏要上演这一出好戏,当真是便宜了幕后之人。”

      李俶情绪稍缓,慢慢平复了怒气:“就是要便宜了幕后之人才好,今日之事且等我慢慢算。”说罢拂袖而去。

      尽管东宫上下三令五申,誓要将此事压住。然而正应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句话,不出十日京中已经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出了五六种不同版本。百姓朝臣议论纷纷,广平郡王不满与张家的婚事,于张小姐及笄之日喝醉了酒,并且与一个良家子□□好,建宁郡王平日与广平郡王为伍,暗中倾慕未来王嫂,两人甚至为此大打出手,如今闹得不可开交。

      此时传开,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已经渐渐按耐不住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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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感谢点击收藏好评,不断查找资料真的是一件富有挑战的过程,也发现好多以前知道的东西现在居然忘了。有点期待男主的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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