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时代

　　许念深很有礼貌地走过来和霞姨还有她丈夫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站在旁边瞧着简蓝逗小丫头。

　　香辣小土豆很快也端了过来，许念深让服务员就放在了这边桌上。

　　“蓝蓝，你们过来一起吃吧。”霞姨往他们原来的位置上看了眼，就知道他们两个人还没吃完。

　　简蓝正要说话，霞姨的老公忽然招呼了老板一声，让打二两梅子酒过来。

　　霞姨脸色一下就变得有点不好看：“随便吃碗面，你就别喝了。”

　　“哪儿随便了？”男人说，“这不又来了两个客人吗？还有下酒菜呢——你们还想吃什么？别客气尽管点啊，叔叔请客。”

　　简蓝看了看他，笑笑：“不了，谢谢叔叔，我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然后摸了摸小姑娘的辫子，“土豆好吃吗？”

　　默默舔了舔嘴唇，点头。

　　简蓝拿起纸巾给她擦了擦嘴角的辣椒末，笑着说：“笋衣鸡丝面也很好吃哦，下次姐姐带你来吃。”

　　默默看了眼她爸妈。

　　霞姨很温和地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刚要说话，坐在对面的男人就开了口：“小贪吃鬼，别好意思赖着姐姐，你妈都辞职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简蓝和霞姨都俱是一怔。

　　男人一看这两人的神色就明白过来，于是看着自己的妻子，脸色微微沉了沉：“怎么你没说吗？”

　　霞姨脸上阵阵泛红，低眸回避着两人视线，恰好这时服务员端了面上来，她立刻轻声道：“快吃吧。”

　　简蓝也没多说什么，道了个别就转身走了，还听见霞姨在后面喊老板：“他们那桌的钱算在这边啊！”

　　她笑笑，心说这钱怎么能让你掏，那你老公还不得叨叨个不停。

　　简蓝本来打算走回去拿了包给钱就走的，结果一看，诶……包呢？再一看，许念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拎着书包站在店门外等她了。

　　“走吧，”他把她的书包递了过来，“钱我已经给了。”

　　简蓝正要说话，他又往里面使了个眼神：“连他们那桌一起。”

　　“哦……”这回她真是无话可说，乖乖地背上了书包，“那个，你没吃好吧？走吧，我请你吃别的。”

　　许念深也没发表意见，跟在她身边走着。

　　简蓝觉得气氛安静地有点儿不自在，于是开口找话题：“我觉得默默那孩子好像有点儿自闭。”

　　许念深说：“她们母女俩好像都很怕那个男人。”

　　简蓝停下脚步，转头望着他：“你也看出来了？”又没好气地哼笑一声，“他刚才就是故意给霞姨下最后通牒的，要她辞工回家。”

　　许念深看了看她，说：“那也没办法。”

　　“怎么没办法？”简蓝说，“踹了那渣男不就得了！”

　　“……”许念深似乎有些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顿了顿，才回了一句，“你要撺掇别人离婚？”

　　“什么叫撺掇？”简蓝瞥他一眼，“你傻啊，我当然不会冲上去就硬让别人离婚，就凭我这个中学生说两句，再以霞姨那个软弱隐忍的心理状态，只会搞得鸡飞狗跳气死帮忙的。这种事要循序渐进，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许念深一听，反应过来：“你是想借默默来让她下决心？”

　　简蓝一掌拍在他肩上：“许大会长真聪明！我现在有了个主意，如何，学霸来搭把手呗？”

　　许念深看了眼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顿了顿，对她说：“你为什么一定觉得她离婚才更好？我爸妈也会吵嘴，但吵完就过了，旁人只看到他们吵架，却未必知道他们其实感情很好。”

　　简蓝沉默了片刻。

　　她没法跟他解释说因为自己早就知道了霞姨隐忍下去的结局，她不是个喜欢管别人私事的人，可是这一次，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那你爸会打你妈吗？”简蓝抬眸，忽然问了一句。

　　许念深倏地一愣。

　　“许念深，”她唇边泛出一抹很轻很淡的笑意，“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不是因为自己家庭不幸才见不得别人一家圆满，信不信由你咯。”

　　说完就准备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便被他追上来忽然拉住了手臂，简蓝回过头看着他。

　　许念深松开手，站在她面前，眸光静静望入了她的眼睛：“说吧，我听着。”

　　***

　　之后周末的两天，霞姨没有过来上工，简蓝从简博文那里得知她请了几天病假。

　　她心里明白，多半是那天晚上回去两个人又吵了架，可能还动了手。

　　简蓝忍住了想要登门找渣男算账的冲动，开始认真回想当年霞姨自杀前的情况——她记得霞姨是在夏天的时候走的，因为那个时候的记忆里有冰淇淋的甜味，但……具体是几月份甚至是几号，她就真的不知道了。

　　她捋了捋记忆线，又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晚在面馆里发生的事，大致上有了个方向：看来当初霞姨的丈夫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希望她辞工回去，霞姨不愿意，两人那阵子就经常吵架……简蓝想起霞姨出事后有一天楚芯语过来了，很殷勤地做了一桌饭，还跟简博文在阳台上谈心，当时她从房间里出来拿水喝无意间听到楚芯语很生气地说了句“逼死人的是他自己，怎么能怪你呢？你又不知道他们家的事儿”。

　　简蓝想到这儿，抬头看了看日历——5月17日。

　　如果这个方向是对的，那这么说，那天应该不远了……

　　次周二，是简蓝要参加学生会面试的时候。

　　其实这种面试一般只是走个过场，除非是态度极其不端正，一看就是来赶时尚瞎玩儿的，不然也并没什么拒绝的必要。

　　但这回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当简蓝走进学生活动中心，看到尹乔也坐在活动部长身边，且还冲着自己笑得状似温良无害的时候，她就知道：幺蛾子可能要来了。

　　简蓝旋即也明白过来，难怪今天那丫头当着旁人面卖口乖让她加油，敢情是在提前为洗白打铺垫啊。

　　学生会的这类基础面试不存在什么竞争的问题，所以递了申请的同学都被安排在了一起排排坐进行问答，部长亲自询问，无非也就是关于“你为什么想进学生会”“为什么选择活动部”“你的优缺点是什么”“你会如何平衡学习和学生会工作”之类的问题。

　　大家一一作完答后，尹乔冲着部长开口了：“学姐，我看这次申请的同学里面有几个有才艺特长，是不是也顺便了解一下？上次开大会的时候，会长不是还建议我们平时要做好特长归类登记吗？”

　　简蓝看了她一眼。

　　活动部长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这样也避免了每次举办活动前又询问大家的过程。”说着拿起申请表挨个翻了翻，口头确认几个人资料都提交无误后，就领头带着众人去了隔壁的乐器房。

　　简蓝很谦虚地坐在了最末尾。

　　尹乔瞧见她，笑笑走了过来打招呼：“蓝姐，待会加油哦。跟你说，其实这个登记主要是为了以后有活动演出的时候能在第一时间提炼出有实力上台表演的人选，毕竟现在有些人你也知道的，会乱哼两句歌也算是个才艺，用电子琴弹一首欢乐颂就算是擅长，之前干部会议上才总结了这个问题——部长也是为了咱们部门的长远发展，不然临阵乱马脚也是要被会长批评的，你要体谅下，这并不是不相信你们。”

　　她这最后一句话倒是冲着面前的几个人一起说的。

　　不过简蓝听着觉得好笑，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对，没错，你不是不相信他们，你是不相信我而已。

　　她笑着伸了胳膊搭上尹乔的肩，把对方揽过来背了个身，低声说道：“你故意的吧？至于么，这种特长一向都是随便写写，有必要非让我出丑？”

　　尹乔本来就已经从简博文那里打听出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打小的兴趣就是跟着她妈看课外书和学做糕点，压根儿就不会什么乐器才艺。现在又听简蓝这么一说，忍不住就流露出了真实的心情：得意。

　　“别怪我呀，”尹乔也冲着她笑，低声说，“谁让你嘚瑟，活该。”

　　说完就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

　　简蓝看着她背影挑了挑眉，看来这是在报复自己校庆那天间接让她表演失准的事呢。

　　活动部长开始一个个点名让上去用乐器表演，申报了乐器特长的人一共只有四个，其中有个才艺是长笛的，因为这种乐器比较私人所以就暂时跳了过去，于是，转眼就轮到了简蓝。

　　“简蓝同学，”部长低头看了看她的申请表，“你报的是……爵士鼓啊？”神情语气还颇有些兴奋，“我们部好像还没有人会这个，我也没见过人玩儿呢。”

　　简蓝笑得很含蓄：“其实就是架子鼓。”

　　“哦哦，原来是这样，”部长恍然大悟状笑道，“那还好，我们这里有。”说着还指了指摆在角落的那套鼓。

　　“部长，”尹乔又说话了，“这个乐器我们都不是很懂，不然这样吧，咱们请邱学长过来看看，这样也能证明我们的公正。毕竟大家都知道我和蓝姐的关系，我也不想让别人乱说我们放水。”

　　“嗯，也好。”部长点点头，转头对另一个人说道，“你去看看邱博是不是在操场上训练呢。”

　　那人点点头很快跑走了，过了大概十分钟，领回来两人，一个满头大汗，一个清清爽爽。

　　满头大汗的正是邱博，而清清爽爽的那位……众人一看：会长怎么来了？！

　　“刚好路过碰见邱博他们，”许念深回答道，“听说你们部门在招新，就顺道来看一眼。”

　　“行，那就开始吧。”邱博的性格倒是有些风风火火的，“下面还等着我回去训练呢。”

　　“邱学长，”尹乔笑着冲他说道，“我们这儿只有你是学过一阵架子鼓的，这个挑选鼓手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哦！”

　　邱博一听，来兴致了：“这么重要啊，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简蓝听得一笑，转身走到鼓架后面坐了下来，先是检查了一下乐器，然后一手拿了根鼓棒握着，抬眸看向众人，问得乖巧：“可以开始了吗？”

　　随着活动部长的一个点头，简蓝右手轻轻一抛，鼓棒便被轻巧抛起，打了个圈，又潇洒地落回她手中，随即顺势下坠敲在了鼓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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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观众人从一开始的静观其变，慢慢流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邱博，”活动部长轻声喊身旁的人，“怎么样？”

　　“……我去，”邱博目不转睛地感叹道，“这水平比我高多了……”然后转头看着许念深，“会长，这学妹牛逼啊！”

　　许念深没说话，瞧着正在旁若无人似地恣意发挥的简某人，唇角浅浅淡淡地泛了丝笑。

　　尹乔的脸色绷地紧紧的，连半点微笑也扯不出来。

　　随着鼓声利落收尾，简蓝习惯性地耍了个花儿，把鼓棒合在了手心里，抬眸微微笑着先是看了许念深一眼，然后很自然地扫过去落在了活动部长身上，一脸真诚：“打完了，部长，这样可以吗？”

　　部长立刻笑着点头，走过来朝她伸出了手：“简蓝同学，欢迎你加入活动部。”

　　简蓝伸出手去和她握了握：“谢谢。”又冲着尹乔挥了挥棒子，“小乔，我来啦！”

　　尹乔在众人的目光中终于扯了抹几乎淡到没有的微笑出来。

　　离开活动中心的时候，简蓝不知道又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搭住了她的肩膀，一边笑着往外走，一边在尹乔耳边说：“我今天特高兴。”

　　尹乔黑着脸没理她。

　　简蓝就在她脸上用力揪了一下，尹乔吃痛，赫然转头怒瞪着她。

　　“别发脾气哦，”简蓝笑着说，“会被人看到的。”

　　尹乔咬了咬牙，声音几乎从牙齿缝里蹦出来：“骗子！”

　　“我说什么你就信，也太二百五了吧？”简蓝笑得特开心，“姐姐我最喜欢看的就是小丑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多有意思啊。”又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拍拍她的肩，“你啊，以后还是少招惹我，咱们就各自发展，谁也别给谁使坏。不然啊，我会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尹乔气得脸通红，甩手飞快地走了。

　　简蓝心情愉悦地刚要往外走，忽然手机滴滴响了一声，是来了短信。她拿出来翻开一看，是许念深。

　　——许大尾巴狼：“来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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