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良神·夏目

　　玲子从小就能看见别人不能看见的东西——也就是人们所谓的妖怪。天地万物，万物皆有灵气，不管是什么都有可能幻化成为妖怪。但人类和妖怪，两者之间的界限被传统世俗划分得清清楚楚。

　　玲子身为人类，却能看得见妖怪，不仅是在人类世界，就算是在妖怪的世界，也是被视为“异类”的存在。

　　异类，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不被认同吧。

　　无奈之下，玲子选择了离开人群聚居之处，独自一人住在荒郊外。说是无奈，但出于那些不愉快的往事，玲子内心还是充满欢喜的，没有人们窥探的目光，也没有低声细碎的闲话，这让她轻松了不少。

　　出门前，怀着对陌生人的担忧，玲子特意去了趟客房。

　　轻轻地将格子门拉开一丝缝隙，可以看到陌生男子仍旧闭着双眼的睡颜。放下心来，玲子将格子门全部拉开，悄声进入了房间。

　　窗户依旧保持着她昨夜离开时的高度，因为担心晚上风大，她特意将窗户压得低低的。

　　为了避免发出太大的噪声，玲子小心翼翼地将格子窗户推开，接着用木撑子将屏窗固定好。

　　玲子转身，果然，室内光线好了许多。

　　“诶？你醒了？”不经意触碰到陌生人视线，玲子声音里带着讶然。

　　刚才还睡着的人已经睁开眼睛，但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沉默地看着还是陌生人的玲子。

　　“你好，我是夏目玲子。”掩下心中的疑惑，玲子率先朝陌生人自我介绍。

　　对方似乎对这样的开场白有些惊讶，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玲子只当没看见，终于，男子闭了闭眼，有些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响起，“夜斗，你可以叫我夜斗。”

　　玲子也没有顾忌才自我介绍就直呼其名的做法是不是恰当，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名字，“夜斗，嗯，好。”

　　“我去帮你倒杯水吧。”一边说着玲子走向门的位置，又想到夜斗已经一个晚上没吃东西了，停下脚步，一手扶住格子门，回头问道，“另外，你介意吃蛋包饭吗？”

　　“蛋包饭？”作势起身的夜斗尚未反应过来，停下手上的动作反问。

　　“我是说你的早餐，我早餐吃的蛋包饭，如果你想吃面条也可以。”玲子想起厨房里还有面条。

　　“那就蛋包饭吧，谢谢。”夜斗的声音还是有几分干涩。

　　“好，那你……”话还没说完，玲子就皱起眉，转过身仔细打量半坐着的夜斗，“身体呢？感觉怎么样，昨天你看起来伤得很重的样子，现在能起来吗？”

　　“可以的，谢谢。”夜斗继续保持微笑。

　　“那，你等会儿哦！”玲子似乎放下心来。

　　目送着女孩离开的背影，夜斗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普通人是看不到他的吧！这个人类女孩子还真是奇怪。而且，明明互不相识，却对他这么热情？夜斗不由揣测对方是不是和彼岸之人有什么牵扯。

　　——

　　“话说，你是什么妖怪呢？怎么会受伤？”

　　“妖怪？”夜斗满脸错愕地抬头，鼻间蛋包饭的香味似乎被玲子的问话冲淡了几分。

　　“对呀，你不是么？”玲子反问道，语气里的笃定却告诉夜斗她已经确定了夜斗“妖怪”的身份。

　　眼前的少女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似乎不知道对于人类而言，“妖怪”二字是不能轻易提起的词语。对着坐在对面的“妖怪”，也不似普通人一般，带着避之不及的畏惧以及对未知种类的好奇。

　　是什么妖怪，为什么会受伤什么的，似乎就像常人询问他人“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一样，如果不是内容太过离奇——对普通人而言，可以称得上是离奇的对话了。总之，玲子对夜斗的身份并不怎么在意。

　　“为什么这么惊讶？你应该不是人类吧？现在很少会有人像你这样，穿着和服，留着长发……”玲子认真地解释。

　　已经大概了解了玲子的想法，夜斗淡淡一笑，“的确不是人类呢。”

　　“我说嘛！”大言不惭的某人话语里有着明显的自得。

　　“你经常和妖怪在一起？”夜斗仿佛闲聊般的开口试探。

　　“嗯，让我想想。”玲子犹豫了一下，细细在脑海中回忆，才发现自己除了上学，和妖怪在一起的时间竟然多过和人类在一起的时间，似乎有些沮丧呢。

　　迟疑了很久，玲子笑着开口，“还真是呢，大概和妖怪在一起更开心一些吧。”

　　玲子想起那本厚厚的友人帐上面的名字，心中有了安定的感觉。无论如何，她不是虚空，而是真实存在着的人类。

　　“和妖怪在一起，没关系吗？”

　　“并没有什么，”玲子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转移视线，装作漫无目的地样子在房间里搜寻，恰好瞄到墙上挂着的表，瞬间找到绝佳借口的玲子“噌——”地一下站起身，抓过被随意扔在椅子上的背包，“啊！糟糕！二十分钟后就要下第一节课了，我得赶去学校！”

　　“再见啦！”急匆匆忙着换鞋的同时，玲子还没忘记和夜斗告别。

　　“呃，再见。”被少女突然而来的一系列动作惊讶到，夜斗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奇怪。

　　两人的谈话也被玲子关门的声音画了个休止符。

　　——

　　夜斗大约摸清状况，便心安理得得在玲子家住了下来，大多时候玲子都不在家，他便出门在附近转转。

　　这一片比较偏僻，靠着山，沿着水，人也不多。夜斗也只能在山间田野里走走，山中精怪甚多，他也只当没瞧见。倒惹得几个小妖怪指指点点，风言风语传些山里头来了个面生的异类的话。

　　异类，的确如此。

　　夜斗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也没有神明的气息。不知如何归类，便用了这个词。

　　夜斗过惯了在人前隐形没迹的日子，倒没这样被妖怪们议论过，但活了数百年，不过几日，也习惯了。

　　但这一点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自己潇洒，坏处就是忽略了不该忽略的。

　　像萤火虫一样闪着黄绿色光芒的眼睛始终在夜斗看不见的地方盯着他，当然，斑到此为止也只是在观望罢了。

　　又是黄昏，天上流云飞霞，一片绚烂。

　　夜斗难得起了去接玲子回家的心思，权当做投桃报李。悠悠走在河边的路上，夜斗不时抬头观望，很快就等到了放学回来的玲子。

　　“你这样倒让我有点不舍得你离开了。”玲子见了迎上前来的夜斗，开口玩笑道。

　　夜斗和玲子说过，他不会长留。当然，玲子也没想过他会一直在自家住下去。

　　“时间久了，你就忘了。哪里还有什么舍不舍得？”夜斗轻笑。

　　“是么？那可不行！”玲子还保留着少女的天真，“总得留个纪念才好呀！”

　　“你可以把你的名字写在我的友人帐上，以后我翻翻友人帐就能想起你来啦。”

　　“友人帐？”夜斗好奇地看着将双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的女孩子。

　　“对呀，可不可以？”

　　夜斗是个例外，玲子并不觉得自己能轻轻松松的打过他，只好换了个说法。要是其他妖怪，她肯定要下一份挑战书的。

　　“可以啊！”夜斗并不介意。况且如果有人一直记得他，也是一件好事吧，那他就不用时刻担心消失这件事了。神明，是在人类的心愿下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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