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微不至

　　两个小时之后，梁妆柔一脸惊喜又满意地对着电脑频频点头，“阿至你真厉害！你的水平似乎比我们找的画师还要好太多啊~抱佛脚居然真的抱到了佛教！”
　　叶至笑，伸懒腰，抬头就看见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闲适地喝着咖啡的顾远微。天，她一画起画来就会忽略掉周围的环境，所以顾远微其实一直都没有走吗？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叶至撇撇嘴，算了，反正跟她没关系。她还急着回家吃饭瘫沙发呢。
　　叶至拎着包离开的时候，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的顾远微依然在闲适地喝咖啡，甚至温柔而礼貌地对叶至点头示意了一下。叶至也乖巧一笑。
　　好气哦，你以为自己是领导人啊。叶至暗暗不爽。

　　吃完饭刷了会连载出来的新漫画的评论，不知不觉已然深夜。躺在温暖又舒适的床上，叶至看着自己的手机明明灭灭。十二点钟了，自己不需要赶稿子的时候作息习惯一向良好，十一点前一定已经睡了。前天刚交过稿，她的编辑子木近几天估计都不会催稿了。
　　但是，她睡不着。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以平静下心情。在床上来来回回翻了几次身，叶至干脆起身下床去客厅煮点开水喝。嗯呢，一会喝完水还是没什么睡意的话，就可以趁着难得清醒的深夜画一画稿子。
　　打定主意，叶至踩着拖鞋下了楼。客厅有饮水机，但她一向习惯用热水壶煮点开水来喝，可能自己煮过的话，才能让自己确信那是白开水吧。叶至给热水壶插上电源，连客厅的灯都没打开，就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

　　真是难得的深夜。

　　发了会呆，看到热水壶烧水的灯暗掉，叶至慢吞吞地把开水倒进玻璃杯里。吹了好久，轻轻抿了一口，确定温度已经适宜、可以入嘴后，她开始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这几年，她一直都只喝白开水的，连茶叶都不碰了。
　　听到居家鞋踢踏的声音，叶至抬头看向楼梯。她夜里也能视物，下楼的是韩立庭。叶至笑了一笑，坐好，冲韩立庭打了声招呼：“叔叔晚上好，叔叔怎么这么晚还没睡？”韩立庭被叶至吓了一跳，听清楚是叶至的声音后才松了口气，打开客厅的灯：“阿至啊，怎么还在客厅？怎么连灯都不开？”
　　叶至被明亮的灯光刺了下眼，微微用手挡了一下，乖巧一笑，没有回答。
　　韩立庭边向饮水机旁走边说道：“我这不是睡到一半醒了，觉得有点渴，就下楼倒点水喝。”叶至侧了侧头：“叔叔，我刚烧开了点水，您喝这个吧。”边说边又拿了一个杯子给韩立庭倒水。
　　韩立庭想了一下：“也好。”便从善如流地走到叶至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接过叶至递过来的杯子。韩立庭喝了口水，看着自己这几年越发出色漂亮的继女，忍不住感慨：“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啊。好像昨天阿至还是第一天到我们家来，结果一晃间，八年就过去了呢…看你漂亮了好多，叔叔我也老了不少啊。”叶至低眉敛眼，文文静静：“叔叔没有老，叔叔和妈妈以后还要去休养环游世界呢。不过时间确实过得很快啊。”
　　提起叶妈妈，韩立庭神色都柔和了不少，让叶至不由暗想，当年妈妈和爸爸离婚再嫁给叔叔，也的确是很正确的选择吧。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爸妈感情不和，但没想到爸妈当时早已离婚多年。不过也是，为了让她晚点面对父母离婚的现实而选择一直没有告诉她，爸妈那些年也挺辛苦的吧。
　　当年很多觉得无法理解的事情，这几年倒是慢慢都体谅过来了。
　　韩立庭喝了杯热水，和叶至随意聊了会天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居然已经十二点多了：“阿至啊，叔叔我上楼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唉，人老了就是熬不起这夜啊。”
　　叶至应了声，看着韩立庭走上楼梯后，就又加了杯热水，搂着双膝坐在沙发上。她现在的心情，真的挺难以言喻的。一天之内看见顾远微两次，有点不知所措吧。

　　她又想起前几天在酒店门口看见顾远微的情景。顾远微摇下车窗，崔凌倪一脸欢喜地跑向他，就像是跑向自己的世界一样。拜自己那很不错的视力所赐，她看见顾远微看了她一眼。她站在原地，因为这一眼，一动不敢动地僵在原地，还没等她想出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就又看见顾远微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就好像，她是个陌生人一样。
　　叶至把头埋进双腿里。她真的很讨厌自己这一点呢。顾远微当年做出那样的事情，一句解释都没有且远走E国后，她不就该知道了顾远微远非良人吗？
　　而且，顾远微现在马上就要和崔凌倪结婚了呢…
　　自己真没志气。叶至忍不住勾起唇角笑自己。
　　想起崔凌倪，叶至又笑了笑，崔凌倪喜欢了顾远微那么多年，现在也是如愿了呢。挺好的，她有时候就在想，当初如果没有她的存在，或者如果她不是叶家人，那崔凌倪和顾远微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叶至神情落寞，深夜真的很容易难过呢，你看连她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叶至端起玻璃杯，水杯里的水已经凉透了。再次用热水壶烧开水，看着热水壶上冒的烟，迷迷糊糊中仿佛依稀能看见当初顾远微的样子。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就不记得顾远微大学时的样子了，毕竟这么多年了呢，她一向善忘。

　　顾远微读大学时，和现在相比似乎只是略显青涩了一点，却一直都是如同现在一般的清风朗月、风采卓然。温柔又气定神闲，永远可以对着别人有礼貌地笑，笑起来时微微弯眸，眉清目朗。顾远微似乎一直都很淡定，什么时候都可以看见他不急不躁地笑。
　　记得当初学校的女孩子们对他的评价是，学校里有顾远微这样的人，哪怕不可能追到他，都是一种巨大的庆幸。你看见他的时候，仿佛都觉得根本没什么事情值得着急了。干净而温暖，顾远微在所有人印象里都是这样子的人。
　　不单单是因为气质和颜值吧，事实证明顾远微真的很厉害。顾远微读大学时学的是数学，成绩优异不说，更是参加了不少的比赛和活动，拿了不少奖。顾远微在他们学校颇有名气，但是很遗憾，顾远微的一众迷妹里并不包括叶至。倒不是叶至不颜控或者太过清高，她是压根就不知道顾远微这个人…
　　叶至应父命，学的经济管理。然而她的确对经济管理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心思全都扑在了漫画上。她跟着叶妈妈来了韩家后，更是宅得不得了，每天都宅在家里或者宿舍里画漫画。可能是因为太宅了，她在大学里的朋友就只有白清一个人而已…
　　叶至大学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翘课，然后临到期末时抱抱佛脚地通宵背书复习。但是有一门课她倒从来没翘过，就是她作为公选的动漫设计。她大二时选修了动漫设计，很认真很认真，认真到每次都坐在第一排听课记笔记，事实也证明那门课是她大学里成绩的巅峰。教这门公选的老师是一个挺年轻的副教授，男老师，对手绘十分擅长。

　　叶至那天又窝在家里画漫画，画到情节转折处，整个人都兴奋不已。画完那部分的分镜后才发现马上就要上课了，还恰巧是一周只有一次的公选。她匆匆忙忙收拾了东西就往学校里赶，进到公选的教室后，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了。
　　叶至犹豫了一下，这是第四周的课了，副教授已经连续强调三周不要迟到、迟到就不要来上课了。但是她真的不想错过这一周的课，犹豫了一小会，叶至还是猫着腰从后门悄悄进了教室。
　　讲台上的副教授早已发现了叶至。他自然是知道叶至的，那个每周的公选课都上得无比认真的、坐在第一排的漂亮女孩子，而且叶至每个课间都会问他问题，似乎是一个对动漫真的很感兴趣的女孩子。今天他没在第一排看见叶至，还以为这样的女孩子也逃课了呢。不过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就看见叶至从后门悄悄溜了进来。他一向最不喜欢有学生上课的中途进来，这一次倒也睁只眼闭着眼了。
　　叶至从后门进去，发现教室的后排被坐得满满当当的，但是这个时候走去前排也不太好，叶至正郁闷不已，就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顾远微，哦，不，是坐在角落的顾远微身旁的空位。叶至眼睛一亮，悄无声息地溜到顾远微旁边，笑容乖巧：“同学，我能不能坐进去呀？”
　　据顾远微后来的回忆，她当时的表情…乖巧又讨喜…啊喂，这是什么形容词啊！她那是礼貌，礼貌懂不懂，请人帮忙当然要礼貌一点！
　　顾远微轻侧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让了位置。叶至边坐了进去边在心里吐槽，这个黑脸是什么鬼，好像她是他仇人一样。叶至坐好后，顾远微又偏头看了她一眼，叶至乖巧地笑，这才看清顾远微的脸。微微一怔，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这么清净？像…
　　叶至沉思。嗯，像清水一样。用玻璃杯盛着的清水。
　　顾远微看见盯着自己愣愣呆呆的叶至，忍不住恢复了他一贯的温暖的笑容，眼眸微弯，眉清目朗。叶至迅速扭回头，看向讲台上时不时朝着她瞥过来一眼的副教授，心里碎碎念：她没有看呆，她怎么会看呆呢，看这个男生不怀好意的笑容，咪咪眼的都是怪物啊喂…
　　第一节课早已过半，叶至总觉得今天教室里的人时不时都在回头看她。是有不少人说过她很漂亮，但是也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子被人不停地偷瞄过啊。不过幸好副教授今天的内容也很有趣，叶至的心思全都沉浸于大屏幕上的一个又一个静态手绘人物里，安安静静地记笔记，忽视掉了那万千的视线。
　　第一节课下课后，叶至就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书包和笔记，对一旁的顾远微开口道：“同学，我能再出去一下吗？”
　　顾远微觉得，叶至请求出去时候的笑容，比请求进来时候的笑容，真诚也讨巧的多。
　　顾远微再次面无表情地让了位置。
　　叶至从座位出去的时候，瞥见了顾远微面前摆着的打开的手提上的字，似乎是什么作业的第一页，大三数学系的啊…居然是学长。
　　叶至包袱款款地去到了第一排。坐下的时候忍不住舒了口气，还是第一排宽敞又明亮，离大屏幕也近，也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视线…拿出包里自己经常用来设计人物的笔记本，叶至又愉悦十分地上了讲台请教副教授，副教授人真好，叶至满意地想。总是能为她的人物设计提出很多建设性意见呢。

　　事实证明，那节公选课之后，叶至就火了。其实叶至大一刚入校的时候，就因为漂亮而小火了一把，当初叶至被院里不少男生追。可惜这些男生发现，叶至太宅了，神出鬼没的那种宅…很少来上课不说，上课也是坐在后排的角落里一个人低着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哪怕是叶至宿舍里的人，也只有白清一个人可以亲近得了叶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去和叶至搭话，叶至也是乖乖巧巧又安安静静地笑，只是眼里透出满满的意味都是——你是谁？久而久之，系里的男生也都一个个地放弃了那颗追到美女的心。
　　只是这次因为顾远微，叶至又火了。下了公选后，叶至难得回宿舍住，就被满脸好奇的白清拉住问：“阿至，听说你今天上课坐到了顾远微的旁边？”满心满意都是修改漫画人物设计的叶至：“……？”
　　白清依然兴奋不已：“天哪那可是顾远微！难道阿至你就是他传说中的女友？”持续满心满意都是修改漫画人物设计的叶至：“……？”
　　等白清好不容易微微淡定了下来，叶至才有发问的机会：“顾远微是谁？”看着白清震惊的眼神，叶至才微微从漫画中回过神来：“哦，难不成顾远微就是我今天公选课迟到后遇到的那个眼睛很好看的男生？”白清拼命点头：“对对对！就是他！我天阿至你怎么做到的！”
　　叶至不解，什么怎么做到的。
　　白清细细地跟叶至讲：“阿至你不知道吧。我跟你讲，顾远微可是我们学校的名人！他每次上课的时候，总有女生试图搭讪他，想坐在他旁边。然后顾远微就会超级礼貌地朝你笑笑，再跟你说，不好意思，这是我女友的位置。”
　　叶至满脸黑线，清清很适合去写小说啊…
　　白清拽着叶至的胳膊摇啊摇：“从来没有女孩子坐在顾远微的旁边过！我们还都觉得他纯粹是找借口，不喜欢被女孩子搭讪呢！结果，原来阿至你就是他传说中的女友啊！”
　　叶至想想今天想坐进去的时候，顾远微那面无表情的脸，就对白清的话满满的不置可否。还有什么超级礼貌…啧啧，叶至摇了摇头，算了，自己还是继续沉迷漫画不可自拔比较好。
　　白清看看叶至的表情，失望不已：“啊咧原来阿至你不是顾远微传说中的女友啊…那他今天怎么破例了呢？”
　　叶至已经陷进自己手绘人物的世界了，随口回答：“大概是因为我比较好看吧。”
　　白清：“……”阿至你长得漂亮了不起啊！不过，觉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一旁一直在装作看书，其实在偷听两人讲话的崔凌倪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哼一声：“某些人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吧，要说漂亮，我也漂亮啊！”白清看了一眼一直在追顾远微没追到的崔凌倪，在心里暗暗感慨，喜欢顾远微果然没什么好结果啊。而且，白清看了看认真修改画稿的叶至，又瞄了一眼崔凌倪，崔凌倪的确挺漂亮没错了，可是，真的没有阿至好看啊…可能是阿至又乖巧又讨喜？所以怎么看怎么好看？

　　不过，不管白清和崔凌倪怎么想，顾远微“颜控”这件事就这样在学校里传了开来。吃瓜群众们纷纷表示，没想到长得那么好看的顾远微也是颜控啊。这个世界果然对长得不好看的人，满满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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