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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开始往往发生在一些特定的地方,比如高中门口。
没有办法,这个年纪的人总是比较有活力的。
N市某高中的学校门口开了一家动漫周边店,店主是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女青年。她看着像是个文艺女青年,常穿着高腰的黑色牛仔裤和松垮的白衬衫,蹬一双浅棕色的靴。有一头过腰的长发会在她低头的时候顺着背部滑落将阴影落在,架着复古的细边黑框眼镜的清秀的鼻梁上,带着莫名的韵味——反正不像是个做动漫周边行业的。
这店开得不久,但在许多人的记忆里却觉得它应该很久以前就开在这里了,学生们都挺喜欢到店里去买东西,一来二去,便有几个特别熟的了。
“阿弦,我上次托你帮忙定的同人本到了吗?”午休时间,大多数学生忙着吃饭的时候,少女推门进店轻车熟路地走到店主跟前。
大部分客人其实都不记得店主的名字,但很多人都喊她阿弦。
听到问话,埋身于早上刚到的新货中的人并没有抬头,只是礼貌性地让来人等一下。又过了一会儿,才看见一个短发穿着格子衬衫的青年拿着个包裹走出来。
“拿好。”青年将包裹交到来人手上后顺手推了推眼镜,中性的声音让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你……阿弦?”来人似乎对眼前的景象有些惊讶,那张脸和那副眼镜已经告诉了她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店主,但是那一头及腰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地是刚到耳根的利落短发。加上那件似乎是男款的衬衫和鞋子,一眼看过去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店主的双胞胎弟弟。
“假发。”完全不在意的两个字交代了事实,来人舒了一口气。如果阿弦真的剪了头发连她都觉得可惜,然而另一方面她又觉得短发的阿弦其实有点帅。
少女并不是一个憋得住话的人,她这么想了,所以她也这么说了。
“我知道,有人说过。”阿弦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转身拿了布开始清理一旁架子上手办积上的几乎没有的灰,“还有别的事吗?”
“不,并没有。谢谢。”
少女觉得今天的店主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私心里很想打听看看,理智却告诉她还是什么都不要问比较好。
少女离开店,迎面走进一个扎着马尾的女人,年龄与店长差不多大的样子。
大概是店长的熟人吧,少女这么想着,听见女人唤出一句: “阿弦。”
白弦早上起来的时候心血来潮,翻出早年雪藏起来的假发扮了回男人,却不曾想这多年间难得的一次起兴就遇见了故人。
眼前的女人似乎和十年前并没有太大区别。
哦不对,她的左手无名指上现在多了别人给的戒指,脖子上戴着的也不是那年她第一次打工赚了钱之后给她买的那条项链。
白弦这么想着,看着女人温和的表情很顺口的应了一声“嗯”,然后盯着女人笑的很好看的脸,觉得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
但是她并不知道女人为什么来找她,从大学毕业她回了老家一趟之后,两个人已经很少联系了。后来听说她结婚,她也没有去,理由是家里有事。
“阿弦,我怀孕了。”女人朝她笑笑,嘴角温和的弧度让她觉得有些怀念,就好像回到了那年上高中的时候。
“阿弦,我嫁给你好吗?”
记忆中的穿着校服的少女就站在隔壁学校里的某棵树下温柔地对她笑。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好,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年少的时候总是会说出一些话,做出一些事,但是白弦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但是这样的坚持换来了什么呢?
白弦想起自己那年还留着一头短发。那时候她说,阿弦你真帅,比我们班那群男生帅多了。
是啊,她完全可以以男性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男装短发的她从外貌和行为上可以无限地接近一个真正的男人。但,再像,也只是像而已。
所以到底她白弦也是个女人。
这一点在那年眼前的她哭着告诉她母亲不同意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晰了。当然那个时候的白弦是想要去说服家长们的,为此她还挨了两个耳光,两家家长各一个。
但是,有什么用呢?
那年的过完年,被母亲强留在老家到正月十五终于过去,白弦急急忙忙地从老家回来的时候,她的她告诉她,她要结婚了。
所以说终究敌不过的东西,大概就是男人的一枚戒指,和一场盛大的婚礼。
也许还有两个家庭和一个孩子。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白弦喜欢的这个人,原本就并不喜欢同性,最后嫁人了也没有什么可意外的。而且她喜欢的本来就是那个穿着男装和男孩子一样帅气的白弦。
她嫁人后仿佛一切的坚持都没有了理由
那么,就把头发留长吧。
一旦不再为了谁去打理头发,把头发留到过肩就并不是难事。
日子这么一天天的过着,白弦开了一家小店,就像从前说要一起开的那样。时间一晃而过,长发终于及腰,硬生生地留出了女人味儿。有时也会习惯性地穿着男性的服装,却是因为那一头长发穿出了女装的味道。
但是白弦不在乎这些。
有什么区别?
短发和男装又不是为了掩盖她喜欢女人这个事实。
更何况,什么同性异性,只是碰上了一个喜欢的人,刚好和自己性别一样。
眼前的人慢慢地叙述着这些年的日子,到底是嫁了人的人,话语间带着些和从前不一样的语调,像极了她已经有了一堆龙凤胎儿女的小学死党。
她话语里时常提及的那个人本应该是自己的。白弦这么想,听女人终于说出她的意思:她的婚礼白弦没有去,现在怀孕了,将来有了孩子,希望白弦能来参加满月的宴席。
“毕竟我们关系那么好。”她这么说着,白弦却觉得有些难过,因为曾经他们的关系的确是那么好,想要过一辈子的好。
但是她终究是无法拒绝她如此温柔地笑着对自己发出请求。
明明是如此温柔的请求。
“好”白弦这么说着。
听到白弦说好的时候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杨羽其实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至少她从来不会在丈夫面前喋喋不休,两个人的关系大概可以用相敬如宾来形容。
但是今天她却是忍不住想要和白弦多说一些话。似乎是对着她就忍不住想要多说一些话,然而出口的时候才发觉都是自己的琐事,而这些琐事里已经没有了她。
看着心不在焉的白弦有些无奈的停下话语,于是终于将原本要问的那一句问了出口。
内心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回答知道她终于说出“好”字。
再然后,找不到该说些什么,毫无意外地冷场。
她在这边。她在那边。两个人之间不过是一米的距离,远的却像是永远都碰不到了。
毕竟以前曾是连拥抱都不够贴近的距离。
杨羽忽然想起那个冬天,母亲声泪俱下地跟她说,如果她不好好地嫁人就死在她面前。偏偏阿弦那时不在身边,她只好暂且妥协,答应母亲去相亲。
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其实是双方家长商量好的情况下实行的,毕竟白弦从没有一年回老家的时间像那年一样长。
然后,一切就不知道怎么脱离了预想。
男人对她的追求是如此猛烈,她从没给过的热情,让她不忍心说出真相。而且后来,白弦的母亲也来找她,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希望她能够劝劝白弦。
于是那一天,她亲口对她喜欢的人说她要嫁给被人。
没有什么比一刀两断是更好的劝说。为了家庭,为了身边的人……也,为了白弦。
她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那时的空气,也是这样冰冷得让人绝望。
“你,还有什么事吗?”白弦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她看着眼前的人,还是和从前一样有一头利落的短发,左手的中指上带着从前那枚银色的戒指。然而两个人,已是两个世界。
“不,没有了。”杨羽这么回答着,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今晚有空吗?好久没见,一起吃个饭吧。”
白弦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一段熟悉的铃声。
是她的丈夫。
有些抱歉地朝阿弦笑笑,杨羽接起手机,电话里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而沉稳。具体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只是一些寻常的话语,几句而已,便草草地挂了。然而当她重新看向阿弦的时候,阿弦又是那副平静而无关紧要的模样。
“那个……”
“抱歉。今天要回家里。”白弦淡淡地回绝了她。
“好吧。”她有些无奈的笑笑。
看吧,就是这样。
她也想过要解释,但是事情发展到今天,她连孩子都已经有了,解释还有意义么?
何况,按照她的性格,如果告诉她,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才对。
所以,为了不伤害更多的人,我只能迫不得已地伤害你。
杨羽这么想着,向白弦告别。白弦从抽屉里翻出了个盒子给她。
“礼物,本来你结婚的时候就应该给你了。”杨羽听白弦这么说着,看着那个盒子,她隐约记得自己似乎见过这个盒子。
好像是在那年冬天,还没有坦白的时候,她说要向她求婚的时候,在某一处曾经看到过的。
“注意点。”白弦漫不经心地将盒子递到她手上继续说着,“有了孩子,凡事注意一些。”
“嗯。”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送走那个人,白弦倚在门框上低头看了看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忽然扯下头上的假发拿在手上。
过腰的长发微微有些凌乱,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痴痴地笑。
就像许多不是孩子的人一样,笑着笑着,两行眼泪从她的眼中滑落下来。
其实在那年她嫁人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真相。
也曾想过要不顾一切地大闹一场,也曾想过要带着人浪迹天涯到地老天荒。
有痛苦,有懊恼,有愤怒。
可是,你要我放弃,我就放弃。
可是,我还是爱你。
而这一切,和你已经没有关系。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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