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玫瑰

　　艾薇儿看着玻璃匣子中仅剩最后一瓣花瓣的玫瑰，信步走到了窗边。
　　从高高的塔楼上望去，底下是无边的森林。而在森林的另一端有一座城堡，尽管看不见任何城堡的痕迹，艾薇儿却依旧知道那里正发生着奇异的变化——从夜变为白昼。
　　地平线附近的天空被染成漂亮的暖橘色。艾薇儿看着逐渐变成胭脂色的天空，转过了头。
　　在太阳跳出地平线的那一瞬间，玻璃匣子中的那朵玫瑰陡然凋零，最后一片花瓣缓缓地落下。
　　“他的诅咒解除了，那也很好。至少……”
　　玫瑰枯萎，芳魂消逝。

　　艾薇儿和常人印象中的女巫不一样，她所居住的塔楼采光很好，房间里飘散着花朵的清香。她通常起得很晚，日常生活是坐在那把摇椅上晒着太阳，偶尔挥挥手中的魔杖。什么穿着深色的长袍躲在角落里熬着魔药，那是没有的事。
　　但她的生活并非一直如此。
　　在曾经，艾薇儿也曾好几天不出门，房间的地上堆着各种魔咒书籍，偶尔还有一两只灰色的小鼠跑来跑去。她把第一只叫做汤姆，第二只叫做杰瑞。
　　然后，她遇到了安妮。

　　安妮像是一朵野草莓花，静静地开在路边，洁白的花瓣似乎被雨水一打就会变得透明。她替艾薇儿整理好了乱糟糟的房间，扯下来遮蔽着窗户的窗帘，把那两只不知是汤姆和杰瑞第多少代曾孙的小鼠送出塔楼。
　　艾薇儿就此过上了窗明几净，悠闲晒太阳的日子。
　　“艾薇儿，你是女巫吗？”有一天，她的小姑娘这么问道。
　　“唔？”艾薇儿迟疑着没有说话。
　　“艾薇儿，你是女巫吧？从我第一次见你，你就没变过。从那之后，都过了五年啦。”安妮弯着眼眸如此说道。
　　“是，我是女巫。”艾薇儿摸着小姑娘浅棕色的头发，在暖色的夕阳中，她的安妮在闪闪发光。

　　安妮逐渐长大了，依旧像是一朵漂亮的小花。
　　艾薇儿注意到了她的小姑娘偶尔会陷入自己的烦恼，棕色的眼眸像是蒙上了灰尘的宝石。
　　她大概知道安妮的烦恼。
　　在森林的那端的城堡中有一位英俊的少年，按照安妮的描述，他的脸庞近乎神邸，他湛蓝的眼睛像是晴空般澈澄。
　　她的小姑娘陷入了爱河。
　　尽管安妮从未承认过她对那位先生的感情，艾薇儿却看得很清楚——这是一场单相思。
　　因为那个人，安妮会时而哼着歌为她采来还带着露水的玫瑰，也会时而抱着抱枕在扶手椅上缩成一团。

　　命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安妮，就像是艾薇儿曾经在水晶球中看到的灰色迷雾，未来掩藏在一片黑暗当中。
　　“艾薇儿，你是女巫吗？”安妮伏在她的膝头，素来婉转的声音微微颤抖。
　　“怎么了？”艾薇儿虽然有着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放缓了语调如此问道。
　　“我想，我生病了。”
　　艾薇儿很快就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她看到有赤红色的玫瑰从安妮的口中吐出。
　　看来她的小姑娘真的很爱那个人啊。
　　艾薇儿好不容易哄得对方入睡，她坐在扶手椅上看着安妮的睡颜，心里却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
　　这种迷茫，水晶球无法解答，塔罗牌也无法测算，能够拯救她的只有的安妮。
　　“安妮，我的小姑娘。”艾薇儿抱着安妮，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明天见，还有我爱你。”
　　“我也爱你，艾薇儿。”安妮轻轻回拥住了她，纤细的手臂似乎一折就断。
　　艾薇儿知道，虽然是同一句话，她和安妮的意思并不相同，不然在她偷偷亲吻过小姑娘之后，安妮的花吐症就应该会痊愈。
　　她的小花啊，似乎快被风吹散了。

　　那一天傍晚，艾薇儿送走了安妮，一如既往地坐在扶手椅上独自出神。她知道大概就是今天了，她的小姑娘似乎下定了决心要跟那位先生表明心意。
　　艾薇儿不忍心打击安妮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自信，只能给了她一个拥抱以作鼓励。
　　当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天空的时候，艾薇儿披上了斗篷走出了那座塔楼。她并没有走了很远的路，在一丛野玫瑰边上，艾薇儿找到了她的小姑娘。
　　安妮面色苍白，依靠着玫瑰丛边的大树。
　　“艾薇儿，你是女巫吗？”
　　“我是，亲爱的。”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至少替我见证那位先生得到幸福？”
　　“我答应你。”
　　艾薇儿走出森林的时候，并没有抱着她的小姑娘，只拿着两支玫瑰。

　　一支玫瑰被她放进施了魔法的玻璃匣子，另一支被她带出了门。
　　艾薇儿穿着洗干净的深色长袍，提着安妮遗留下来的竹篮，敲响了城堡的门。
　　“请问能否借住一晚？”施了变形咒的声音嘶哑难听，艾薇儿故意做出了一个让人心生厌恶的表情，配着同样经过了变形的容貌，她不出意外地在“那位先生”的脸上看到了厌恶。
　　她的小花当初也被对方厌恶了吗？
　　她的纯白色的小花，素净的不惹人注目的小姑娘也经受了这样的对待吗？
　　艾薇儿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那支原本是祝福的花朵，被她施下了恶毒的诅咒。
　　“我要将你变成一只野兽。在这朵玫瑰的花瓣完全凋零之前，如果还没有人爱上你，那么你将会永远是这副丑陋的姿态。”
　　而如果有人爱上了你，我将独自去见我的小花，并且祈求她的原谅。

　　他的诅咒解除了，那也很好。至少……
　　至少，我见证了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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