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误

　　石冰婵乖乖走到师父面前，垂下首有些心虚地小声问道：“师父，您不是在闭关吗？”
　　“你这么不听教诲，我便是闭关也无法安心。”素吟荷叹了口气，眼波中却流露出无限关切的意味。
　　“徒儿……错了，日后一定乖乖练功。”石冰婵低下头，诚心诚意说道。
　　见她竟然乖乖认了错，吟荷抚摸着她的头轻笑：“既然如此，咱们就回悦兮殿。”
　　“师父，记得您说过玹湖天性恶寒，但凡鬼怪妖孽皆不敢现身于此，为何今日会出现九头龙？”石冰婵一脸求知的真诚。
　　吟荷圣尊望了一眼平静下来的湖面，道：“这玹湖一般鬼怪妖孽确实不敢现身，但这九头狂龙却已是妖首，法力高深。况这石湖湖底有一镇湖之宝，若是得到对法力大有助益，想来他也是因此才铤而走险。只不过千百年来并无人寻得，只怕是传说而已。”
　　石冰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它是为得到宝贝。”
　　“为着私心罢了，今日九头龙被我斩下一头，若是没有百年的恢复，只怕很难再做回妖首。此刻他损了修为必定对你我二人怀恨在心，婵儿，这段时日万不可再来这玹湖了，回悦兮殿好好做功课，亦或是去慈兮殿练功，再以防妖兽近身攻击。这些日子为师疏于管教，你越发得了意，九大圣门的弟子哪一个如你一般？一味地不学无术可怎么好？”素吟荷慈爱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丝严厉，只是说着说着，不由得长叹了口气：“你也好好地练功吧，给为师争上一口气。最起码也得比得过太岳麓的凌儿吧？”
　　石冰婵不禁涨红了脸，心道那岳凌尘尚且不足六岁，即便天赋异禀也不可能打得过我。根本就是鼻涕虫小屁孩，师父如此说话，也太小看我了！却不敢将心中的不满说出来，只乖乖地跟在师父身后。
　　数重世界，各大仙山，最美的莫过于以奇花仙草著称的意曼山，其次便是这层峦叠翠的依霞山，也称得上是佼佼者。再次紫云峰，赤岸岛，采夕岭，缥缈海等几大圣门，各处皆美得不同凡俗。
　　而石冰婵却独独喜欢去太岳麓玩耍，一则喜欢逗弄小童岳凌尘，二则不会有人追着她问功法练就如何，缠着比试一番。对于那些蔑视她的人，石冰婵心中尤为厌烦，譬如赤岸岛的列绛雪，仗着有她师父的庇佑，每次看见冰婵总要将她追得满山跑，看见她狼狈不堪便得意忘形，还不忘趁机羞辱，着实可恶。
　　依霞山自数百年前一场圣尊与虚妄之徒的恶战之后便渐成衰退之势，当年一众弟子大半被灭，所剩的门中弟子有些勤加练功飞升神界，有些因尘世游历留恋于尘世喧嚣不再归来，而今除了吟荷师徒，便只剩下同门师兄商流月师徒，只是流月师徒目前尚在尘世游历。偌大的依霞山独剩素吟荷师徒，显得格外空旷凄凉。
　　石冰婵来到悦兮殿门前踟蹰着不肯进去，素吟荷看出她的心思笑道：“今日为师陪你诵读功课可好？”
　　石冰婵愁容满面地摇了摇头：“可是，五行功法的咒语太过生涩，只怕徒儿悟不出来。”
　　素吟荷道：“若想修得成神，必先苦其心志，任何一门术法皆不是轻易便能修成，这个道理就连凌儿都明白。”
　　石冰婵无法只好跟随师父进了悦兮殿内殿，倒不是怕她责罚，只怕她又罗列出一系列“就连凌儿都明白的道理”来训诫自己。
　　悦兮殿内殿为依霞山的藏书阁，几乎所有修炼术法的书籍全部典藏于此。高大的内室，每一面墙窟之上都存放着类似石板的天书。若要阅读天书，必须得用最基本的术法开启，将偌大的天书悬空于眼前，上面的字迹便会呈现出来。而对于不懂得本门派开启术法的外人而言，那些天书在他们眼中就是无字天书，这也是依霞山的祖师爷为防止机密外泄而想的法子。
　　素吟荷带着冰婵来到一块天书前，道“婵儿，你来打开它，今日就从五行之水开始练起吧。”
　　石冰婵站定双目微微闭上，心中默默念起开启咒语，眼前石窟内的天书呼地一声飞到了她面前，天书原本光洁的石面上泛出一丝金光，不多时赫然现出一排排金色大字来。
　　“水，乃至阴至柔之物，亦万物生存之根本，以至柔之道克天下阳刚之气……”石冰婵默默地看着天书上的字迹，心中却没记下半分，只时不时地斜起眼睛偷瞄一眼坐在身侧的师父。
　　吟荷圣尊盘膝坐在一旁，纹丝未动地闭目打坐，似是入定了一般。
　　石冰婵狡黠地靠近师父脸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没什么反应，便起身要逃走，谁料刚刚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倒吸了回去。小姑娘噘着嘴瞪了一旁打坐的师父一眼，又乖乖回到天书旁默记法决。然而还没等记住十行，心又开始痒了，寻思着师父早已入定，便一转身化作一只红色蝴蝶朝外飞去，没成想一头撞在了一面隐形的石壁上，痛得她只想呼爹喊娘。
　　原来就在她刚刚被师父的法力拉回来之后，师父怕她再耍花招，于是不声不响的在她周身设下了结界。
　　这下子成了困兽，石冰婵叹了口气，撒起娇来：“师父，徒儿要去小解。”
　　素吟荷并不理睬她，依旧如同石雕般稳坐在一块巨石上。
　　“师父，人有三急，您高抬贵手放婵儿出去吧。”冰婵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开始哀求起来。
　　然而素吟荷仿佛真的入了定，听不见她的任何话。
　　石冰婵无奈，只好枯坐下来，那些枯燥的天书咒语，她再看不下去一个字，只学着师父的样子打起坐来，不多时竟也入定了。她感觉自己的身躯轻盈如烟，飘荡在一片洁白如雾气的天地间，看不见依霞山，看不见师父，看不见流月师伯，也看不见从小的玩伴小师姐穆莲惜。
　　在那样游离的梦境般的世界里，她如同烟云般飘向了一个地方——茹悦峰峰顶的玹湖。
　　玹湖宛若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镶嵌在绝峰之巅，不知为何，她看见这个冰冷的湖泊便觉得格外亲切，想也不想便纵身跃进了玹湖内。
　　清凉凉的湖水划过每一寸肌肤，带来无尽的舒畅感，石冰婵的眼前浮现出一群火红色长长触角的怪异鱼儿，它们嬉闹着发出人的清脆笑声在不远处游弋。冰婵仿佛看见了久别的朋友一般，欢快地朝它们游去，然而她游近一寸，它们却远离一寸，似乎刻意地与她保持距离。她有些不甘奋力游向它们，它们则一个闪身彻底消失不见了。
　　湖底射出来一股红色的光芒，耀眼得令她无法睁开眼睛，忽然间冰婵感到一阵窒息，似乎被谁扼住了颈，她开始浑身乏力，意识也慢慢散失了。
　　睁开眼冰婵发现自己依旧坐在悦兮殿内室的石台上，眼前的天书却已经归于原位，身旁的师父也不见了踪影。石冰婵拍了拍有些晕眩的头，起身从石台上跳下来，伸手对着面前的空气摸了摸，发现依旧是无法出去，四面的结界依然存在。
　　师父究竟想要做什么？冰婵不解，皱着眉叹了口气，片刻扯着嗓子喊道：“师父！为何将我关在此地？”
　　然而没人回答她，耳边传来一阵阵细微凌乱的声音，像是屋外什么东西打破了。由于结界隔绝了声音，石冰婵听不真切，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右手腕子上戴着的一串红珊瑚念珠不知怎的突然间断开了，鲜红的珊瑚珠子噼里啪啦地掉落了一地，冰婵慌乱地蹲下身去捡拾，然而有些的珠子已经摔碎了，再也无法串起来了。“可惜了莲惜师姐的心意。”冰婵惋惜地叹了口气，心中平添了一丝惆怅。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之后，素吟荷撑着身子回到了内室，方将内室的石门封起来，便虚弱地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色染在雪白的衣衫上，印成点点落梅。
　　“师父！师父您受伤了，您还好吗？快打开结界放徒儿出去。”石冰婵见状焦急起来。
　　吟荷抬起一只手强撑着捏了个法决，将冰婵周身的结界收了回去，登时昏厥了过去。
　　冰婵立刻跑上前去扶她，道：“师父，您感觉如何，有无大碍？”
　　素吟荷缓了半日方悠悠醒来，眼见面前的石冰婵红了眼眶，抬手将她即将落下的泪珠抹去，虚弱无力道：“不碍事，为师只需静养一两日，再闭关练功数日就会恢复法力，婵儿不必担心。”
　　“师父，究竟是什么人来我们依霞山捣乱，把您伤成这样？”冰婵抽动着鼻翼问。
　　素吟荷叹了口气，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妖道的精怪来为那九头龙寻仇来了，好在我还能应付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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