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医生的姿势不大对

　　第四章

　　一个星期前到来的患者至今还能记得，全因为来他们这奇葩医院看病的妖实在太少，且那名孕妇的出场太过刺激心脏，给占迟留下了很难抹去的深刻印象。

　　那个紧急的时刻，占迟正在休息室吃饭。
　　奇葩医院是不会给实习医生提供午饭的（就算提供他也不敢吃），占迟又嫌麻烦不想自己带饭上班，向来是靠面包或者医院附近的小吃摊敷衍一下肠胃。他刚撕开上班路上顺便买的蛋糕的包装，才咬了一口，就听见好一阵混乱的声响闯到了休息室内。
　　有平车的四个轮子飞快转动滑过地面的尖锐擦响，大抵还夹杂了很低的呜鸣，被紧张的人声压过，有些听不清。

　　占迟把蛋糕一丢，唰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一步过去拉开了门，刚好就看到一道平车与猫妖的影子从眼前晃过。风一般把平车推走的是梅姐的一个分身，她本尊终于没变回猫待在护士站睡觉了，而是稍慢了一步，逮到占迟：“占小子快点跟过来，去产房！那不着调的女妖快生了。”
　　“快生……等下，你给孕妇接生，我观摩学习是吗？”占迟果断迈开步子的同时，多问了一句。
　　梅姐怒道：“接个喵！你去！”
　　“有没有搞错，我不会啊！”占迟大惊，万万没想到医院奇葩到连接生都要专业不对口的实习生撸袖子上了，这可是会出人——出妖命的。“不用我添乱，梅姐你自己就能搞定的吧。”猫妖那么多分身，可以凑一支最为齐全的助产小分队了。
　　然而，向来表现得慵懒无所谓的猫妖唯有这回表现得无比强制，甚至是焦躁：“不要，我讨厌犬妖，公的母的都讨厌，才出生的黏糊糊的小狗也在讨厌的范围内，别想让我动手哼！”
　　占迟：“？？？”
　　我靠，猫狗这两个物种的恩怨还延续到妖怪这儿了。

　　猫的奔跑速度快如迅雷，占迟竭尽全力狂奔都被拉下了好几个身位，光喘气都来不及，更别提腾出空来说话了。他眼还花着就被稀里糊涂带到了医院最为冷清的妇产科，产房刚亮起白炽灯，他终于能够弯着腰扶墙缓口气儿再跟梅姐据理力争，结果还没停稳，后腰倏然一痛。
　　梅姐的本尊一个飞踢把他踢进产房。

　　“副院长人呢，他来都比我这个外行动手更保险。”
　　“你不是来实习的么，这就是学习进步的机会好吗。”
　　梅姐现在记得他是来学习的了，不耐烦地吼，脸上挂着嫌弃把自己挪进产房，“是男人就给我大胆点儿！她这是顺产！连侧切都不用，你给她点上缩宫素，用不了十分钟她自己就生完了——一窝！黏糊糊！臭烘烘！的小狗崽子！哼，就算生不下来也不会死的。”
　　占迟：“……哦这样啊。”

　　忽然被提醒了重点，将条件反射上来的急劲儿散了，他才想起这位孕妇是妖，不能用人类的标准来做判断。也因为如此，占迟的心绪彻底平复，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迅速地进入工作模式。
　　“明白了，首先需要做什么？请告诉我步骤。”

　　梅姐漂亮的眉毛眼睛几乎要皱在一起，看起来非常想远离这个地方，但最后还是不忍心看着一本正经的小白给产妇造成更多痛苦，十分烦躁地用最简洁的语言说着关键词给予指导。最终，占迟顺利地完成了他实习生涯中第一次对孕妇的接生，无法否认的是，在这之中，孕妇本身强悍的身体素质起到了决定性的效果，可是……
　　好歹算是成功了，有惊无险。
　　只不过，梅姐确认完大狗小狗都没事，喊了一声治疗费翻倍，就从窗户蹿了出去，动作快得出了虚影，把占迟那句“还有收尾工作呢”堵在了喉咙口。是的，这时候就只有再度错愕的他站在这里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又听到了一阵很轻、却黏黏糊糊的声音，回身看去，因之前根本顾不上别的，这一眼，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与拼命照料的孕妇的初见。

　　光看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是妖。
　　在生产之前，梅姐先给产妇扎起了沾满血污的黑发，换了手术服，直到两个小时后转移去普通病房，长发才没有章法地杂糅在雪白的布单上，即使如此凌乱不堪，也丝毫没有掩去女人独特的气质。见她，最初被惊艳的并非浅层的美貌，而是显得与世间任何负面事物矛盾的懵懂。她像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记得，乌亮的黑眸似镜，却透着抹不开的迷茫。
　　占迟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他望着她似乎觉得有些痛，委屈地并拢膝盖，把身子蜷成一团儿。然而，在紧巴着五官磨蹭地侧身时，沾了点血污的鼻尖忽然微微耸动，她一偏头，就瞧见了被梅姐包好的初生婴儿——其实是一只眼睛都睁不开的小狗——的襁褓，立时吓得一抖，眼睛也瞪圆了。

　　“它……他是男孩儿，出生时有两斤重，很健康。”
　　占迟尽量用平铺直叙的语气道。

　　妖怪像是呆了半晌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先是小心翼翼地把脑袋凑过去，缩回来，又往前凑了凑，反复半晌，磨蹭到占迟都看不下去、小狗也发出极其轻微的呜呜叫声，才仿佛慌了神，鼻尖便蹭到了襁褓的边儿，再往里，才碰到了一小团有着温度的躯体。
　　再多忐忑惊慌，也在这一瞬间软化成春时雨，不停地用鼻尖去蹭，她的喉咙管里也不自觉地发出类似的呜呜的声音，只不过更加温柔。蹭了好一阵后，妖怪仿佛才想起床边还杵着一个沉默的男性人类，这回终于能够友好地抬起头，没说话，只是笑，笑得兴奋又好看，如此欢欣的表情，很能让人联想到家里热情单纯的狗狗。

　　占迟心说，原来这是一只有缺陷的犬妖，不能说话啊。
　　也许是因为才完成了一项高难度任务，他的心情不错，又被这母子俩勾起了对大型犬一直以来的渴求之心，刻意对妖怪省略了梅姐那番治疗费翻倍的冷酷言论。之后占迟也没多待，就让她们在普通病房休息，忙完了一个下午，晚上下班时就发现妖怪已经不在医院了。

　　然后，占迟撞见了玩忽职守半天才回来的梅姐，被狸花猫跃起挠了三道爪印。
　　占迟：“为什么！”
　　梅姐：“你身上这么重的狗味儿就敢见我？还敢问我为什么？”
　　占迟：“……”
　　心情很快晴转阴，并做出了以后绝对要养只大型犬的决定……

　　——时间扭转回占迟看到影帝妻子失踪新闻的第二天。
　　他一大早到医院，就寻了个机会找到梅姐。

　　“我看到上周来我们医院的那个孕妇失踪的新闻了。”
　　“？”
　　“妖怪也能和人类结合？”
　　“可以啊，当然可以了。”梅姐的猫脸上满是不屑，“少见了吗？美貌多金的妖怪爱上人类什么的，不惜一切追随不惜一切倒贴什么的，从聊斋到现在的玄幻小说，毫无区别。眼前这位，也是毫无区别——简直和人类一样愚蠢了哼。”

　　“失踪也正常，说不定就是被人类发现了真身——喂，你问这个干嘛，同情心泛滥想把小狗崽捡回去养？”
　　占迟道：“我是想养只狗，但狗妖还是算了。”

　　闲聊未完，罗副院长神出鬼没地从他俩身后冒了出来，阴森森地瞪过来——主要瞪的是占迟。梅姐接着睡觉，占迟面不改色地远离了工作时间摸鱼被抓包的现场，接待清早出现的第一个患者。
　　不过，他隐隐有点心不在焉，趁午休的短暂时间佯作无意地挑起话题，这次试探的对象换成了罗副院长。

　　“副院长，前天来心内科的那个病人，你还有印象吗？”
　　“你的记性跟金鱼妖一样只有七秒么？那天只有眼科来了个千眼巨人。”
　　“啊，不好意思，我记错了。”

　　占迟道歉得十分爽快，得到答复后面上更是毫无异样，平静一直维持到下午五点，他稍稍提前了半个小时走出医院。

　　人和街附近有一所中学，不远，正对着公交车站，因此这条卫生无法保障的美食街的生意才这么红红火火。
　　占迟下班的这个时间恰好跟初中生放学的时间撞上了，走出去后放眼一看，全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挤在各种小吃摊前说说笑笑。
　　说真的，占迟不喜欢小孩子，处于一岁到十四岁这个年龄段的未成年人类都无法让他产生好感，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他需要木着脸提起警惕，随时警惕从各个方位横冲直撞过来的傻小子，还要注意学生拿在手里全是辣椒壳的烤串糊他最喜欢的外套一片油。

　　嫌弃，实在是太嫌弃了，学生队伍里出现一个不管是身高还是表情都很不合群的青年人着实突兀。占迟正全神贯注地闪避初中生，自己却出了个纰漏，没注意到跟前何时挡了个人，他接着往前走，自然就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人。

　　“对不起，是我没看路、”
　　“我不碍事……呵呵，它也不介意。”
　　男人说。

　　“汪！”

　　同时被撞到的还有男人抱在怀里的狗。通身黑只有眉毛是白的小狗顶多有两个巴掌大，叫声却活力十足，再一细看，果然是只哈士奇。小哈士奇看着只觉莫名严肃的头出现在男人的手背上方，在占迟看过来时，脑袋忽然一缩，从男人怀里跳下，吐着舌头贴着占迟的脚打转，嗅了嗅他的味道之后，尾巴顿时摇得生风。

　　“它很喜欢你。”
　　占迟没说话，目光凝起，倒是想转头就走，但终将还是站着没动，换成彻底不加掩饰地直视向挡路的家伙。
　　男人任由他看。衣着还是那身不变的西装，只换了领带的颜色，他的话中含笑，似是藏着淡淡的宠溺，轻声道：“真巧，我……”

　　“也挺喜欢你的。”
　　他忽然俯身，在占迟的耳边嗅了一下。

《[综英美]一发十连，五蝠临门》




《柯学入侵三次元》
系列文前作，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