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美啊

　　种种细节如同蛛丝一般交织在一起，编出一张不知从何时便展开的细网，扑头盖脸的罩着人下来，叫她忽视不得。

　　唐亦姝想到这里，乌鸦鸦的眼睫跟着一颤，面色微僵，忍不住抬眼去看萧芳长，欲言又止。

　　萧芳长见她这般神色却只是抿了抿唇，抬手又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了。”

　　唐亦姝沉默着喝了口粥，好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问道：“昨夜刺杀之事，是不是早就在你和陛下的预料之中？”她原是可以不问的，可这问题堵在心上，实在又忍不住不问。故而，话一出口她便仰起头，极认真的盯住了萧芳长的面色，不放过他面上的神色变化。

　　听到唐亦姝的问题，萧芳长那俊逸清隽的面上依旧沉静的出奇，甚至连端着粥碗的手掌都平稳如旧。他没说话，只慢条斯理的抬手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热气，重又递到唐亦姝嘴边。

　　简直是拿粥堵人嘴，这粥实在喝得糟心！唐亦姝颇有几分骨气，干脆不喝了，反仰起头去看萧芳长，等他的回答。

　　萧芳长见她不喝粥，这才蹙了蹙眉头，纡尊降贵般的多问了一句：“你想知道什么？”

　　“你早知道醒酒汤里有毒，故意喝下去的？”唐亦姝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口气，最后只能深吸了一口气，甚是艰难的开口问道。

　　“怎么可能？”萧芳长闻言只是摇了摇头，“皇兄和我不过是提前知道了对方要在皇嫂千秋节这一日下手，至于要如何下手，那便不知道了。之所以让贺希行赶在八月十五之前入京，为的不过也是有个准备罢了。只是没想到.......”

　　他语声一顿，眯了眯眼睛——这一刻的他像极了皇帝，神色冷峻，一双凤眸中带了些许冷嘲般的颜色，眸子似是藏着利刃。

　　“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把毒下在醒酒汤里，而且还是那种毒？”唐亦姝缓缓接口。

　　萧芳长没有反驳或是否认，而是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怪不得贺希行常和我赞你聪明呢.......”他见唐亦姝一直不肯喝粥，便干脆把粥碗搁回边上的木案。

　　唐亦姝抿了抿唇，唇上几乎没有血色，好一会儿才听咬牙问道：“你们既然知道会有刺客，甚至知道他们动手的时间，为什么还要......”她颇是艰难的开口道，“为什么还要以身犯险？”

　　萧芳长沉默片刻，似是再斟酌着言辞，许久方才开口解释道：“大齐开国还不到二十载。因母后之事，父皇悲痛过度，早早过世，皇兄少承皇位，多有坎坷，眼下虽太平盛世可私下却少不了诸多隐患——比如那些藏在阴沟里的前朝余孽.......”说到这里，他眉目舒展，露出些许笑容来，神容疏朗，竟有一种凛然的神采却又如利剑一般锋利，“与其等他们积蓄气力后反扑，反倒不如就势揪出人来。顺便，找个借口给南边那些个不听话的豪族世家施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也该这懂懂道理了。”

　　当年太.祖自北边起一路打到京城，一直等杀了末帝、接回妻儿、坐了龙椅方才腾出手来“收拾”南边。南边豪族世家多有望风而降者，所以比北边来南边并没有经过真正的大战，旧朝势力明面上虽是被剿灭不少但还是留存了不少力量的。太.祖又一心顾着病重的元贞皇后，自是没空去管南边；皇帝年少继位，还需分心安稳朝局，一时也抽不出手。所以，一直等到此时，等到今日。

　　唐亦姝立时便想起了昨日乾元殿前那些被杖责的宫人和满阶的血竟是不知该说什么：皇帝和萧芳长自然是计谋深远，就连她，恐怕也不过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唐亦姝适才方得几分欢喜的心又跟着凉了下去，忍不住咬了咬唇。

　　“别咬唇，咬破了又不好吃东西。”萧芳长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倒是没有继续坐下去，反倒从边上拎起自己的外衣准备起身离开。

　　临去前，他还额外叮咛了一句，“点心就在案上，你自个儿吃吧。”

　　从这方面看，萧芳长与皇帝果真是亲兄弟——皇帝早朝前还不忘提醒贺希行给萧芳长准备早膳；萧芳长临走前也不忘叮咛唐亦姝吃点心.......

　　******

　　萧芳长走了没一会儿，外头倒是鬼鬼祟祟的又溜进来一个人，一见着唐亦姝便笑了：“......可算总算是醒了！”

　　唐亦姝见着来人不由也松了一口气，缓了缓神色，唤他道：“贺先生。”

　　来人正是贺希行。

　　“咱们这都过命的交情了，王妃你就直接叫我小贺得了。”贺希行做贼似的偷溜进来，挤眉弄眼的朝着唐亦姝一笑，然后摸着胸脯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是醒了——你要再不醒，王爷又该折腾我了。”

　　唐亦姝被他这模样逗得一笑，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王爷怎么折腾你了？”

　　贺希行那双小眼睛亮亮的，想了想，便学着萧芳长的模样挺直腰板，然后冷下脸，清了清嗓子，冷冷的开口道：“王妃怎么还没醒？！”他学的似模似样，倒是有几分萧芳长发脾气时的模样。

　　唐亦姝被他这模样逗得不行，笑得都打颤了，差点没抱被子滚下去，勉强撑着床板点头道：“亏得王爷没在这里。”要是萧芳长在这的话，少不得又要恼羞成怒。

　　贺希行连连点头，深有同感，忍不住与唐亦姝抱怨道：“可不是，我都说王妃你这是睡沉了，拿冷水擦擦脸说不得就醒了，他还不信......后来还叫了好几个太医来，一起看了才算......结果，知道你是真睡沉了，他反倒又不打算叫你了！”

　　因为睡得太死而被人怀疑是昏迷的唐亦姝听着贺希行的话也略有些难为情，只得闭上嘴不出声。

　　偏贺希行怨气未消，仍旧叨叨得不停：“你说有他这样的吗？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亏得我整日里替他忙上忙下，忙里忙外的！”

　　唐亦姝越听越觉得不大对，连忙叫停：“......等等，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怨妇口吻啊？”

　　贺希行也不好意思起来，“嘿嘿”了两声，又问起唐亦姝的身体：“不说这些了，王妃您现下可有什么不适？”

　　睡足了起来吃了半碗粥的唐亦姝慢吞吞的想了一会儿才点头道：“都好，就是还有点饿。”这般说着，倒是越发觉得胃里烧得厉害，想着自己将近一夜一日没吃饱，这便抬眼去看桌上的点心。

　　这几碟点心都是萧芳长端来的，除去那干果蜜饯之外都还是热的，一碟玉带糕，一碟兰花饺，一碟红豆奶酥小卷，唐亦姝嫌那兰花饺太油，红豆奶酥小卷吃起来又容易蹭着一嘴屑，于是便抬手拿了一块玉带糕，吃了几口。尝着味道不错，便就着把剩下的那半碗椰汁燕窝粥给喝了。

　　贺希行微微颔首，顺势又道：“要不然，我给您看看脉？”

　　唐亦姝倒是没有扭捏，把空着的那只手搁在了被子上。

　　贺希行探手看了脉，这才把心口的最后一口气给搁下了：“没事了没事了，”他也觉得自己这提心吊胆的模样太丢脸，连声道，“我就说嘛，你们夫妻圆个房能有什么事？”

　　唐亦姝恼羞成怒的瞪了贺希行一眼，真想直接赶人走。

　　贺希行却仍旧得意洋洋，左右瞧了瞧，见是没人便凑过来小声道：“您先别生气呀，我这回可是帮了大忙。”他转了转眼珠子，示意唐亦姝瞧瞧边上，嘴里道，“我和王爷说，他体内余毒未清，还得接着解毒呢.......”

　　唐亦姝听得目瞪口呆，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儿没了声音。

　　贺希行却只当这是惊喜的表现，扬了扬唇角，用更小的声音说道：“不过，王爷一贯脸皮薄，您可一定得主动些.......这不都搬回正院了嘛，有的是机会。”他眨眨眼，咬着字小声说道，“这夫妻感情，睡着睡着就好了。”

　　唐亦姝脸都僵了，好半天才干巴巴的问道：“那什么‘余毒未清’，该不会是你编出来骗人的吧？”

　　贺希行捂着嘴不说话了，那双小眼睛却转呀转，看着便是满腹的坏水没说完。

　　唐亦姝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时怒从心头起，再端不住架子，直接拎起床上的枕头直接就砸在贺希行身上了，简直要气疯了：“我可真是谢谢你的大忙了！”

　　真是活见鬼了，贺希行以为那事就是盖着被子睡一觉吗？那简直是血泪交加，伤筋动骨，直到现在她都还浑身都疼！要不是贺希行是男的，唐亦姝真想直接送人一句：“要不你上你试试？”

　　于是，邀功不成反被打的贺希行贺小神医只好可怜巴巴的被唐亦姝用枕头给“砸”出了门。

　　贺希行真是委屈极了：他这么个医德双全的大好人，这是招谁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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