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女

　　神奇的是，就凭着三天的大雨，就足以让竹子长成到成熟的形态，似乎就在那一夜之间，一大片竹林从土里突然蹦了出来。

　　鲜嫩的竹笋几乎都已变成了笔直的竹子，竹枝和竹叶上都还挂着点点滴滴的雨水。

　　这时候，最高兴的还是竹姬。

　　“竹子比竹姬还高了！”竹姬围着竹子转圈，这是从最原始的意识之中产生的舞蹈。舞姿并不算优美，甚至可以说是瞎跳的。

　　如果对方不是一个小女孩，此时一定会辣到两面佛两张脸的两双眼睛。两面佛很累，连续三天来，召唤来的雨水花费了他大量的神力。

　　“这还是老夫的功劳。”两面佛看着这片竹林的时候，还是挺欣慰的。不过下次要记得拒绝小鬼的请求，折腾了那么久，就这点成果简直是在浪费他的精力。

　　竹姬不跳舞了，她这就准备下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荒，让他也开心一下。当竹姬跑到山边时，就见有一大推人朝着她那边前进着。很多人都拿着包袱，妇女拉着小孩，男的背着锅瓢碗。

　　山下连个屋顶都望不见，水漫到了半山腰之上。荒所在的村子位于后山的北面，依临着大海，洪水不易退下去。而另外一边的村子虽然被山阻隔了大海，但也难逃大雨的侵害。两村的交界就是绝佳的避难场所。

　　竹姬回头跟两面佛说：“山下面有好多水。”

　　“关老夫什么事，又是你自己说要下雨的。竹子长出来了一句感谢都没有，万年竹的家教就如此吗？”两面佛旋转了一圈，坐都坐不下来，为了人类和小鬼，他几天几夜都没合眼。

　　“对不起……可是……”竹姬一跳，扑到了两面佛身上挂着，对准他胸口捶了几下：“可是两面佛不许说万年竹！”

　　万年竹在竹姬心中的形象是高大的，谁也不能说万年竹的不是，不然，她就会很生气，一生气就想打人。

　　这种程度的拳头，简直就像摔进软绵绵的棉花里头，不仅不痛，而且还很舒服。为了让竹姬放尊敬点，两面佛还是得摆出凶狠的表情：“你这小鬼还敢捶老夫的胸口！看老夫的天雷！”

　　两面佛果然是来真的，他先把竹姬甩飞，再举起电雷锤对准竹姬劈下去。一道闪电正要顺势而来，忽的出现一个身影，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竹姬抱着滚到了安全的地方，自己却被雷电触到，烧焦了右臂上的衣服。

　　“没事吧？”他担忧地查看竹姬身上有没有伤。

　　“嘤嘤嘤……竹姬打不过……”竹姬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刚把她救了的人。这一望，她脸就红了，小心肝在颤动着，手不知道往哪里安放。

　　此刻正在关心竹姬的人，是她日思夜想但又不能见面的荒。荒的右臂胳膊上被刚才的那道雷烙下一个印子，皮肉也逐渐变得模糊，血在不停地流淌着。

　　“今天就给你点教训，一个奴仆还敢这么对待神明。”两面佛招来云朵，乘云而离去。他打算让小鬼见识到威力起到震慑作用就罢了。时候不早了，又得去神社那边吃点香火补补神力。

　　竹姬见两面佛走远，就立即使用治愈之术替荒治疗胳膊上的伤口。如果不是荒来得及时，中招的就会是竹姬。竹姬即便有着不错的治愈能力，可她偏偏不能治疗自己，要是不慎受伤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作为神明，他也太过分了点。”荒疼得倒抽了一口气。刚才若不是躲在岩石后面听他们的对话，荒还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活生生的竹姬。

　　伤口很快就愈合了，痛感也在慢慢消失。竹姬的头突然眩晕了一下，跟上次救溺水小胖子时的感觉一样。她缓了缓神，指着自己的脸说：“荒……荒可以夸夸竹姬吗？”

　　荒不清楚竹姬要干嘛，便问：“为什么夸你？”

　　竹姬傻笑着：“哎嘿嘿嘿，因为竹子已经长大啦。”

　　下这么大的雨，除了中通外直的竹子，所有的草木都没能正常地生长出来。村子里的人就在避难的过程中，发现了这片在瞬间就长出来的竹林，大家都以为这是神赐的避难场所。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神察觉到自己施展的法力太过了，所以就专门建造了一个暂时的安息之地。

　　荒被关在屋子里很久了，直到洪水来临的那一天，他才被放了出来，跟着村长一起逃难。听大人们说神明在抓一个不是村子里的孩子，荒一下就想到了竹姬。

　　“是你做的吗？”荒突如其来就来了一句。

　　“诶？”

　　荒补充说：“这场暴雨是你许愿而来的吗？”

　　竹姬看着荒的表情，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低下了头，声音细如蚊虫：“那个……下雨……下雨可以让竹子长大……”

　　“水把整个村子都淹没了，大家都要转移到山上去住。”荒将竹姬拉起来后，便转身望着山下的大海，长叹了一声：“人类和妖怪果然是不能够……”

　　“荒生气了吗？那竹姬以后都不叫神明大人下雨了。”她在背后揪揪荒的衣服，还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竹姬心中产生了极大的罪恶，而这种罪恶感是竹姬从来到世间以来感到最难受的一次。

　　荒嘀咕着：“蠢材。”

　　竹姬绕到荒的面前，摇摇头，辩解说：“材？可竹姬是竹枝不是木材。”

　　她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老样子，出言总能让人无言以对。不行了好想笑，但是在竹姬面前要时刻保持高冷。荒憋住了肚子里的笑，说：“你跟我不一样。”

　　竹姬听得很认真，想继续听下去。

　　“我注定只能待在这个村庄中为大家预知他们想知道的东西。可是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回想起那段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的日子，荒的心很空，在很早之前就预言到的海啸并没有预期而来，接下来的就是被海怪吞食的船只，渐渐地，就连晴风雨雪的天气也预知不准确了。

　　荒从前的预测都没有失误过，大家都很尊敬他。直至现在村子里的人都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了，让他的心凉了一大块。

　　“荒！去哪里了？”当他想把这段悲伤的故事全部告诉竹姬的时候，却被村长的声音给打断了。不远处还传来了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人的。

　　荒将竹姬推到能够用来躲藏的大石头后面，向她打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是村长爷爷，别被他们发现了。”

　　安置好竹姬后，荒特意走远了几步，好让竹姬避开他们的视线。

　　村长见到荒后，便开始责骂他：“你这孩子怎么乱跑进竹林里，这竹林的蛇虫鼠蚁很多，要是弄伤了该怎么办。”

　　跟在村长身后的还有几个人，他们都扛着斧头和锯子。在这三天来，大家都在逃难中度过，山顶上长出了一片竹林，恰好可以砍伐竹子建房子和造船。

　　一个光头的青年男人道：“嘶……我说荒啊，下次能不能再预知准确一点呢？你都能预知到会下雨了，就不能知道下多大的雨吗？”

　　另外一个赤着身，只穿一条丁字裤的中年男人则向荒埋怨：“是啊，害我们都没来得及准备，家里值钱的都被冲走了，还留下那么多的伤。”

　　“…………”

　　荒无话可说，他也觉得没必要解释太多。只是这片竹林，很快就要被他们砍得精光。如果不是人类贪得无厌，任意破坏神赐予的东西，也不会导致干旱和洪灾的发生。

　　村长心疼荒，把他护在身后，说：“一群大人跟小孩较劲什么？天黑之前做个临时的落脚点就最为实际了。”

　　村长一发声，大家都没了声音。他带着荒回去了，留下的几个人就各自提着锯子，见到有竹子就对准竹节处，把一根高大的竹子砍伐下来，一人一头抬回到安置点。

　　他们一路砍伐，竹子一根连着一根地倒下。竹姬躲在一边，眼见竹子被村民们抬走，心里不是滋味。

　　荒说要躲好一定不要出来，竹姬就听话不出来了。可再这样下去，这片竹林又会再次变成荒芜之地。

　　她终于忍受不了了。

　　“叔叔，可以不砍竹姬的竹子吗？”竹姬从岩石后走出来，拦在那位穿丁字裤的中年大叔面前，她的脸色很黑，看起来很不好。

　　丁字裤大叔身上的肥肉很多，身形也壮，他就是小胖子的父亲，一个土豪渔民。一场洪水将胖大叔家财产全部冲到了大海里，捞都捞不回来了。儿子出走，夫妻离异，他这一生都是不幸的，一见到小孩，就特别烦躁。

　　“什么啊，谁家的孩子，这竹林又不是你的，是神明见我们可怜就……啊……啊啊……”没等胖大叔说完，竹姬就抓起了他的手。

　　就在那一瞬，胖大叔有了溺水的感觉，呼吸不能。直到胖大叔倒在地上翻了白眼，竹姬才放开他。

　　比起治愈，竹姬更擅长破坏，她最厉害的妖术就是能把先前所治愈之人的痛苦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表面温顺的小羔羊很可能就是潜在的恶狼，竹姬天生就懂得移接伤害的妖术，至少这一点就可以证明她不能够成为一只好妖怪。

　　离成为神明的道路越来越远，竹姬也很苦恼。可一样归一样，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死人，竹姬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想再教训其他砍掉竹子的人。

　　那……那……荒会不会讨厌呢？

　　不行不行！这么做一定会被荒讨厌的！QAQ！

　　竹姬哭唧唧地跑开，暗暗地发誓再也不用邪恶的妖术了，或许她需要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让荒知道她杀了人。

《[猎人]失落的土豪》




《陆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