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村子四周亮起了火把，敲锣打鼓之声不绝。灯火明灭间，一个明媚的身影若隐若现，阿竹被拥挤的人群挤了出去，还没来得及看清说话的女子是谁。

　　四处望去，几个小孩从身边跑过，追赶着爬到了屋顶上，阿竹心想那里应是一处视线极佳的地方，便跟着一道爬了上去。阿竹从荷包里掏出疯老道晒干的果子，一个个分给小孩们，孩子们立马跟阿竹热络起来，邀她一起坐下观看摔跤场上的比赛。

　　从屋顶上看去，场地上一览无余。那几个被打到的大汉被几个打手模样的人抬了下去，另外两个大汉向一位女子行盘庚礼，随后退至一旁。

　　“那是邀月姐姐！”身旁一个甜脆的声音传来，阿竹转身看去，一个梳着羊角小辫的小姑娘，牙齿堪堪缺了一颗，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我是嘎妹。他是不丹，他是溯和，他是盖达。”阿竹顺着嘎妹的介绍看向身旁其余几个小孩子，皆是九黎国百姓的装扮，一个个眼冒精光，聚精会神地盯着摔跤场上的情况。

　　“她是你们的姐姐吗？”

　　“不，她是不丹的姐姐，是我们村子最英勇的猎人，她和纳布尔叔叔他们出去狩猎狼王，今天赶回来参加节会的！”嘎妹说起邀月时，眼里满是骄傲。

　　“这个姐姐很厉害吗？”

　　还未等嘎妹回答，那个叫不丹的男孩子嘘了一声，示意比赛要开始了。他的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场地上意气风发的邀月，但看得出来他的身体虚弱，咳嗽之声不绝。

　　“这个大哥哥遇上了邀月姐姐，输定了！”嘎妹凑到阿竹耳边小声嘟囔着。

　　与此同时，摔跤场上人声鼎沸，人们越聚越多。邀月帮着把受伤的大汉扶下场后，回身向场地中央的霍随走去，抽出身后的鞭子，“公子出手狠厉，令我的几位朋友重伤，这不符合摔跤场的规矩。”

　　“邀月！”一位年长者拄着拐杖由几个年轻人扶着向场地中央走来，人们纷纷安静下来，让开了一条道。

　　“萨坦。”邀月收起鞭子，向年长者虔诚地致礼。

　　年长者朝场地中央的霍随致礼，随后又转向邀月，“邀月不可无礼，这是一兮道长的朋友霍公子，来参加我们的盘庚节会，我们应该好生招待才是。”

　　“可是，萨坦，他打伤我们几个最勇猛的猎人！我必须要向他讨个说法！”

　　“还不住口！邀月，你今天才回来，还不好好照顾你弟弟，何必……”萨坦苦口婆心，一语未完，便被一个稚嫩的男童声音打断：“姐姐！你是最棒的猎手！打败他！”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众人循声朝阿竹她们坐着的屋顶望去。邀月目光灼灼，看着不丹瘦弱的身体，胸口剧烈起伏。霍随百无聊赖间回首朝屋顶望去，堪堪和阿竹双目对视，阿竹忙将视线移开。

　　“大姐姐，那个大哥哥在看你。”嘎妹拉住阿竹的衣角摇晃起来。

　　周围众人闻言后一阵哄笑，阿竹窘迫不已，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解释起来，“小孩子胡说八道，我跟他，那那那个人，我不认识。”

　　阿竹说完后忙遮住脸，所有关于这个人的事，为什么都会让自己手足无措起来呢？

　　邀月注意到霍随背对着自己朝屋顶上的那个女子久久望去，大声喊了起来，“公子，接招！”

　　出招比说话快，一记响亮的鞭子打过去，众人屏住呼吸，明明看着霍随没有回头，却堪堪用手抓住了鞭子。邀月使劲扯了扯，鞭子却丝毫不动。

　　“我不打女人。”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

　　“还不一定谁输谁赢！所有猎物都不应该小看了猎人！看招！”邀月拿着鞭子朝霍随冲了过去，临到跟前踢起地上的尘土，始料未及，霍随被迷住了双眼，朝后节节退去，邀月紧跟着朝霍随身后一个翻滚，这是猎人惯用的伎俩，绕到猎物的身后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众人见邀月占了上风皆拍手叫好，阿竹身旁的几个小孩也激动地站在屋顶上大声喊叫，那个叫不丹的男孩子咳嗽着撑起身来为自己的姐姐加油。

　　邀月以为得手，奋力一扯，鞭子从霍随手中松开，灵敏地一甩，长鞭划破夜空，朝霍随的背猛地抽打而去，阿竹紧张地闭上了双眼，为霍随捏了把汗。电光火石之间，邀月只见霍随迅速回身，一步踏出，身影疾晃，眼神之中，杀机腾腾，像极了群狼之中的狼王，孤独而又嗜杀，如幽灵一般令人胆寒，轻易不出手，一出手便夺人性命不可。

　　一声尖叫，众人只见邀月被凌厉的掌风击倒在地，口吐鲜血。不丹愤然站起，从屋顶上爬了下去。阿竹也跟着嘎妹他们爬下了屋顶，追着不丹而去。阿竹从未见过这样的霍随，眼里是愤怒，是杀意，是嘲弄，即便是他几次三番用剑指着自己，想要杀死自己。

　　摔跤场周围一片寂静，不丹想要跑进场中却被阿竹拉住，邀月揩掉嘴边的血，重新站了起来。

　　“看来你有几下子，只可惜，我还没有倒下。”邀月将头发束了起来，扔掉了手中的长鞭，“既然你是赤手空拳，那我不能被别人瞧不起，说我欺负你手无寸铁，我丢掉长鞭，跟你公平对决。”

　　阿竹不明白邀月为何非要奋战到底，明明知道眼前的对手多么可怕而不可企及。

　　“姐姐，加油！”不丹奋力为邀月呐喊，邀月没有回头，双拳紧握。

　　阿竹蹲下身去，扶住身体虚弱的不丹，轻声问道：“不丹，邀月姐姐已经受伤了，不能再打了……”

　　“姐姐从来没有输过，姐姐是不丹的姐姐，是村子里最好的猎人！”

　　阿竹感受到不丹小小的身躯里那股不服输的劲，也感受着九黎国百姓骨子里的骄傲和不屈。

　　“不丹，我们一起为姐姐加油，好吗？”阿竹轻轻抚摸着不丹的头，不丹的小脑袋使劲点着，眼睛里满是队阿竹的感激和信任。

　　于是，阿竹带领着一众小孩开始为邀月加油，群情奋起，周围众人也为邀月呐喊助威。

　　邀月受到鼓舞，向霍随发起了攻击，不愧是天生的猎手，最好的猎人，去掉长鞭的累赘后，邀月轻盈而又灵活，像一头猎豹，扭身避过霍随的掌法，从另一角度再次发起攻击，来回几次，两人周旋不下。

　　就在这时，一个蹒跚的小孩蓦地从人群中闯了出来，朝着霍随走了过去，一位妇人急切地呼喊着孩子的名字，众人大惊失色。阿竹奋不顾身冲了进去，抱起孩子，却不料被霍随回身一掌打中，这一掌来势汹汹，把阿竹和怀里的孩子朝场地旁的篝火震去，阿竹心想死定了，自己修习的就是火系法术，没想到疯老道那一句“玩火玩火，早晚死在火上”给灵验了，情急之下将怀中的孩子朝人群抛去。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长鞭甩过，缠住了阿竹，往场地中央带去。

　　周围寂静无声，阿竹紧闭双眼，大喊一声：“死就死，来年又是一条好汉！”旋即双手向前抓去。原本应该是烈火灼烧之痛，却没想到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沁人的药香味。

　　鼓掌声雷动，阿竹睁开了双眼，此时已是傍晚，空气中酒香醉人，那毫无温度的表情，一双明眸却温吞如水，缀满星河。阿竹的身子微微轻颤，此刻竟有些痴了，口中喃喃，“真好看。”

　　就在这时，一个妇人的声音从旁传来：“盘庚大神在上，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愿姑娘长命百岁。”

　　霍随放开阿竹，将手中的长鞭扔给邀月，转身散入人群，周围一众人也在萨坦的呼喊之下散开，朝着疯老道的祈福祭坛走去。阿竹忙扶起跪倒在地的一家五口，“快请起，快请起，这是我应该的。当时情急，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一家五口站起身来，向阿竹致以盘庚节礼。

　　邀月也走上前来，向阿竹致礼，“姑娘仁慈，救了我们村子里的孩子，邀月在这里感谢你。”

　　阿竹忙不迭地向他们行礼。

　　“姑娘受了一掌，不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邀月关切地询问。

　　“不舒服？”阿竹想起霍随打了自己一掌，但是不舒服之感却不曾有过，”我感觉挺好的，没有问题。”

　　“这样就好，敢问姑娘大名，我九黎人知恩图报……”

　　“姐姐！”阿竹还没来得及报上大名，不丹就颤颤巍巍地向邀月跑来，一把抱住邀月。

　　看着姐弟两相互拥抱，问寒问暖，阿竹心里有点羡慕，想起了远在离水境的阿妈和二哥。想给这姐弟两好好相处的时间，阿竹转身朝疯老道的祭坛走去。

　　“姑娘，姑娘稍等。”阿竹闻言转去，邀月拉着弟弟上前来，递给阿竹一个木头疙瘩雕刻的盘庚大神，“这是不丹自己刻的，我们这小地方没有什么好东西，刚才我见姑娘照顾弟弟他们几个，还为我助威，心里十分感激。一点小心意，希望姑娘收下，愿盘庚大神保佑你。”

　　阿竹十分开心，双手捧下了这块木疙瘩，小心翼翼放进了荷包里，“我叫阿竹，刚才那个石头，”阿竹比划着刚才霍随的招式，一两分相像，八九分不像，看得邀月和不丹雾里云里，阿竹忙又解释，“就是那个不说话的，一说话就臭气熏天的！”

　　“邀月没有闻到哪里臭，反而觉得那位公子十分俊美。”邀月说着双颊泛起潮红。

　　阿竹大声笑起来，“那石头确实有一两分美貌，可是心眼极小，动不动就不理人，并没有什么好的。”

　　“阿竹姑娘和他……那位公子认识？”邀月虽是村民口中最好的猎人，可这也是对于猎物来说如此。实际上，她也不过是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而已。

　　“算是认识……”声音被祭坛方向的礼乐之声淹没，阿竹和邀月姐弟向祭坛跑去。

　　霍随站在屋子的阴影处，望着她们朝祭坛跑去的背影，口中流出了鲜血，缓缓朝森林里走去。

《子夜歌》
文笔流畅唯美，故事曲折离奇，架空的上古时代，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