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山十月

　　村长动员了一圈，好像除了他自己和他的两个儿子家，再没有一家肯把鸡拿去烧了。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些人家里的鸡现在都好好的，说什么都不相信这些鸡会给人带来性命之祸。练了菜刀上的口诀后，我自然不怕什么鸡瘟人瘟，但觉得这些人的不配合，可能会给村子带了一场大灾祸。
　　下午的时候我去了一趟老高陆迪和陆田三家，我跟他们说了镇子上的情形，又说别的地方确实死了不少人。我没办法要求他们烧掉自己的财产，但提醒一下心里会安心一些。
　　有句很俗的俗话这么说的，“不到黄河心不死”，或者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其实我觉得在乡下，很多人就是到了黄河也不一定会死心。腊月二十三这天程长生他大哥程长宝家死了几只鸡，程长宝想偷偷把死鸡给扔掉，她媳妇却不肯，说病鸡做熟了照样可以吃，两人就因为这死鸡要不要扔而吵了起来。邻居不明就里，去劝架时才知道这么回事，然后就都连架也不劝了，各自逃回了自己家中。
　　最后也不知道那些病死鸡有没有被烧掉，反正这事全村都知道了，村长知道了，也没管。程长宝的媳妇就和得胜者一般，一连几天都很得意。
　　腊月二十九那天，我买了些香纸炮烛去母亲坟前烧了，我告诉母亲我过的很好，陆明一家也很好，就是父亲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在坟前坐了很久，回忆着自己过去的那三十年。有人说人老了会更喜欢回忆年轻时候的事情，我可能也老了。但更可悲的是我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可以回忆的，没有轰轰烈烈过，甚至连平平淡淡都不能，我可能是一个异类。
　　一个人过的年，父亲到底没有回来，大年三十那天老高让我去他家，我拒绝了。我和老高应该算是不错的朋友了，但是别人家的热闹喜庆我不愿意去掺和。
　　初一那天陆明来了，抱着她的女儿来给我拜年。我的小侄女还不会说话，却很活泼，非常爱笑，也不认生，我抱了她好一会，想着自己要是能有个这么样的孩子，也挺不错的。
　　陆明吃完午饭就回去了，我送了他好远。
　　初二初三是走亲戚的日子，我没亲戚可以走，就一直呆在家里。初三上午的时候，徐开贵媳妇和程长宝媳妇吵起来了，后来两家男人也都加入争吵的行列中，再后来两家人打了起来。徐开贵有两个哥哥，程长宝有个弟弟就是程长生，这五个男人打的不可开交。
　　我不喜欢看热闹，但是觉得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去看看劝劝是有必要的。我去的时候两家已经罢斗了，但还是隔着一条路对骂，男人门都受了些伤，没人回去包扎。
　　听了好一会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程长宝家过年前不是有鸡发瘟了么，因为死鸡程长宝两口子大吵了一架，当时去劝架的就有徐开贵媳妇。而今天早上徐开贵媳妇发现自己家的鸡都病了，不到一个时辰七八只病鸡都死掉了。徐开贵媳妇就认为肯定是去程长宝家劝架时把鸡瘟带回家里，所以就拎着死鸡去要程长宝家赔。程长宝两口子自然是不肯，你去年来家里，今年鸡生病了还来找我，这不是找事儿么？
　　这时候村长也在，他不怎么愿意劝，只是说家里死了鸡的愿意烧就烧，不愿意烧的别瞎串门。我觉得这个时候肯定有不少人家的鸡得病了，只是没人肯说出来。事情真的很严重了，可除了村长还有我，没人真的当回事。
　　初五的时候一早就听到徐开贵媳妇在家嚎啕大哭起了，徐开贵死了。
　　事情真的严重了，据说徐开贵初四晚上的时候有点发烧，还吐了几次，但他没当回事，以为第二天会就会好，但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凉了。
　　徐开贵媳妇一直哭个不停，边哭边咒骂，程长宝兄弟两家自然被她骂个底朝天，连村长也被骂了不少句，但是没人再和她计较，毕竟人家才死了丈夫。并且就是想进去计较一番，也已经没人有这个胆子了，很明显，鸡瘟传人的事情是真的。
　　村长很着急，开始挨家挨户劝说，让村民将家里所有的活鸡死鸡都拿去烧掉。很可悲也很滑稽，只有一半的人真的愿意处理掉家里的鸡鸭。
　　徐开贵还未下葬，村子里又死了几个人，并且死的都是青壮年和小孩，老人倒没有染病的。村长知道还有人不愿意把家里的鸡烧掉，他已经不再去劝了，每天就躲在家里，几乎不怎么出门。可能大家以为村里连着死了几个人，其他人会都把家里的鸡烧掉，其实不是的，每天清晨的时候我还是能听到公鸡打鸣，数量还不少。
　　老高陆迪两家已经没鸡了，他们都在抱怨那些不肯配合的人家，其实我也觉得那些人很可恶，尽管我不用担心自己染病。（农村真的就是这样的，几千年来一直是这样，没有夸张）
　　老高家虽然没鸡了，但这天他儿子小财还是病了，感觉都快不行了。老高急的没办法，竟然跑我家来问我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救他儿子。我不是大夫，并且我觉得寻常的郎中大夫肯定治不好这病，哪里能有什么法子。老高有点绝望，人高马大的汉子就在我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老高因为哭泣而一颤一抖的背影，我有些难受，我没有子女，但也能感受到一点为人父母的那种心情，如果可以的话，老高是愿意替他儿子去死的。我想了很久，忽然觉的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我烧了一锅开水，等开水变凉后我一口气喝了七八碗，直到肚子胀成个球，一滴水都再也喝不下去才停下来。然后我开始打坐，让体内积累的那些灵气在全身走了几遍，我觉得我肚子里的那些水应该已经是“灵水”了。额，接下来的事情有点恶心，我用筷子小心插到自己喉咙里，然后就吐出一大盘的脏水，应该是很脏的“灵水”。其实我觉得自己的血液中应该蕴含更多的灵气，但我觉得以后可能不止要救小财一个人，我没那么多血。
　　“灵水”中灵气维持不了很久，我也没等脏水沉淀一会就舀了一碗就端老高家去。老高正准备抱他儿子要去镇子上去看大夫，见我过来他也没空招呼。
　　老高的媳妇见我端着一碗有点酸臭的液体，猜到了一些，连忙问我这是什么。
　　我让老高先将小财放下，对他说我家里有一些母亲留下来的灵药，可能有些效果。老高顾不得问我是什么灵药，是不是真的有效果，便连忙让我给把药给小财服下。
　　小财已经昏迷不醒了，全身都红彤彤的，我坐他旁边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我让老高将小财嘴打开，然后把碗里的“灵水”慢慢的灌了进去。
　　其实我不确定这脏兮兮的“灵水”有没有用，但是我确定老高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希望万一“灵水”无效，他夫妻俩别太怪罪我。
　　给小财喂下“灵水”后我们三人就在房间守着他，老高夫妇很紧张，连哭都忘了。
　　天快黑时，小财还是没醒，但我觉得他应该能好过来，因为其他得病的村民都没能熬那么久，昏迷后都是不到一个时辰就死过去了。小高还有呼吸，身子也是热的，说明“灵药”确实有用。
　　果然，天黑后不久，小财就迷迷糊糊的半醒了过来，摸了他额头，烧也退了。老高夫妇喜不自禁，又哭又笑的，抱着儿子都不肯撒手。
　　欢喜过后他们才想起来谢我，老高媳妇千恩万谢的要给我跪下，自然被我拦住了；老高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以后我的事就是他的事，有要帮忙的招呼一声就行了。我也挺开心的，发现帮助别人确实是能让自己开心。
　　老高问我给小财服下的是什么，闻起来有点臭。我有点尴尬，说是母亲留的，里面是什么东西我自己也不知道。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有必要帮一下村里其他得病的人，就让老高陪我一起去趟村长家。
　　当我和村长说我有药对这次瘟疫有用的时候，他开始是不信的，后来老高又强调几次他家小财就是我治好的，村长才半信半疑。然后村长问我药方是什么，他去买药回来备着，我说没有药方，要只有我家里有一些，谁病了跟我说一声我送过去就是了。村长觉得我可能是不愿意把药方交给他，也没勉强，说如果还有人得病了就来找我。最后我跟他说我家里药不多，得病的人多了不一定都能救过来，让他再去通知那些家里还有鸡的村民，尽快把鸡都处理了。村长答应了，老高也自告奋勇的要和村长一起去，这样更有说服力些。
　　村长真的很负责，大晚上的就在全村挨家挨户的通知我有药的消息，又恳求一般让那些家里有鸡的人赶紧把鸡给烧掉。后来老高告诉我，当时他都有点看不下去了，那些人又贪又自私，简直无药可救。
　　反正到最后，除了三婶家全村就再没有一只鸡。三婶留着鸡一是舍不得，还有一个原因是她要是把鸡都拿去烧了，那当初和村长吵架时说的那些狠话不就相当于打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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