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身边没有鬼

　　七、

　　“怎么？”皇甫明非常敏锐得发现了他的异常，虽然看起来还是冷着脸，但嘴角隐约有一点笑意，仿佛是嘲笑夏晗行一般，问道：“怕了？”

　　夏晗行其实从小就怕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所以他坚定无比的认为自己是一个无神论者。以往的二十六年的岁月他都是这么过去的，只是自从遇到皇甫明之后，他的世界观仿佛受到了一万吨□□的冲击，再也没法拼成原来的样子了。

　　原本还在哀悼自己的三观需要重塑的夏晗行，又听到皇甫明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摇摇头，做出个愁眉苦脸的神色来，用一种仿佛极为苍老的声音，压着嗓子回他：“这不是，莫名其妙卷入了这种毁三观的事情里，谁能真不怕啊？”

　　其实他还想说，我又不是大师你这种身手非凡，甚至看起来就不像普通人的那种，他一个小老百姓，天□□五晚九虽然辛苦点，但也是拿着正儿八经的工资的普普通通的设计师，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三天两头出现的“异乎寻常”事件啊。

　　大概是夏晗行的神色实在太过于真切，皇甫明皱了皱眉头，面上原本冷冰冰的表情纠结了一会儿，大概是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神色来宽慰别人，他踌躇了一会儿，在夏晗行还没有注意到的黑暗里，又将面孔摆回了有些冷峻的模样，但总算换了个温和点的声调，拍了拍他，安慰道：“没什么的，应该不是大东西。”

　　“哎？大师你知道是什么了？”夏晗行睁大眼睛看着皇甫明，目光中的好奇仿佛要冲破黑暗打碎阻隔直接扑到对方身上一般，闪闪发光得等着对方给他一个答案。

　　皇甫明被他看得直接一巴掌按了过去，将他面孔推开些，这才缓过神来，回他：“差不多吧，有点想法。”

　　其实他看到那半沓被吃光的资料的时候就有点猜测了，现在来不过是想找到个证据，或者顺利的话，能正好收回去。

　　“大师，”恢复精神又因为一番打岔，也没啥惧怕心后，夏晗行恢复了往日的德行，跟在皇甫明身后东张西望，突然又叫他：“大楼里不能抽烟的，有警报器啊警报器。”

　　他伸手指了指头顶，又去扯了扯皇甫明的袖子，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劝说：“吸烟有害健康的，早戒早好啊。”

　　“皇甫。”前头的人头也没回，手上的烟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灰色的烟气，缠绕在指端，皇甫明故意吸了口，又将那烟圈吐出来。看着那灰白的颜色落在半空中，扩散开来，又似乎一条细细的绳索缠绕在两人身上。虽然味道不是很大，但夏晗行还是皱了皱眉头，正打算第二轮的劝说，却听到那人终于开口解释了一句：“不要打散了，散了就没用了。”

　　“是道具啊？”夏晗行的好奇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他伸手戳了戳还没散去的烟气，又看了眼头顶上的报警器，终于相信这个报警器估摸着是不会工作了。免不得他又好奇起来，在皇甫明身后追问：“这个是那种传说中的可以将鬼套住的东西吗？”

　　若是没记错，上一次他惊慌失措中看到的皇甫明也是点着烟的，然后那饿死鬼就倒下了。如此看来是不得了的法器啊。

　　“不是，”皇甫明恶意得露齿一笑，对着夏晗行满怀期颐的表情，说：“就是一般的香烟，只不过便于使用而已。”

　　“大师……”夏晗行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位大师好好说明一下，毒舌并不是讨人喜欢的特色，“我觉得你应该改变一下你的说话方式。”

　　尤其是对我，夏晗行比较了一下早上甲方见面会时候的皇甫明，深觉自己大概是被大师讨厌了。

　　“等你想起来再说吧。”前头的人停下了脚步，问道：“东西带了吗？”

　　“什么东西？”夏晗行还没从那句“想起来”里头跳出来，又被问了这么个问题，呆愣愣的反问道：“你没让我带东西啊。”

　　“纸呢？”皇甫明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个反应，看了眼他们的办公室，又问：“我记得你打印了不少？”

　　“也没有吧。”夏晗行莫名了一下，想了想，自己后来确实又打印了一份做备份的，现在应该在自己办公室里。于是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办公桌的位置，对皇甫明说了句：“在我桌上吧，我拿给你。”

　　话题太过正常，又有皇甫明在身边，夏晗行一时间忘了他们来的目的是“捉鬼”的，一马当先走在跟前，小快步跑到自己坐的位置。他们公司承包了这幢楼的四个楼层，除了底楼的保安室和顶楼的公共会议室及物业公司之外，中间四层都是自己人的地方。办公室的格局差不多，无非是大格子里面小格子，每人一个格子间，虽说作为设计师，地方也不算太小，但总归是一目了然，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地方。

　　而如今，夏晗行平日里坐着的位置，却是如他所料一般，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左面上四五个文件夹，是他还没完工的其他case的档案。另一边几个资料袋，丢着打印的部分样品和存盘资料。他用来跟楼下老叶做借口的U盘就摆在桌角上。偌大一个桌子，说干净不干净，说凌乱也还凑合，就是那种有点整理癖的设计师的桌面，看得出风格也看得出忙乱。

　　唯独缺了材料。

　　夏晗行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将备份的那一叠打印资料就放在桌子右上角的文件架的下面的，上头还压着一本书，防止有人走过带起得风将资料弄散了。现在无论是那本书还是那一沓资料，统统不见了。

　　“奇……奇怪了……”夏晗行背后开始有点发凉，他翻了翻，从桌面一叠叠稍许有些乱的文档里找到关着的抽屉里，甚至连锁着的那个矮橱都打开看了眼。应该说如预料中一般，果然不见了。他一边喃喃着“没有了……真的没有了……”一边还在尽心尽力的找。

　　“这是什么？”跟在他后面的皇甫明看着他有些慌乱的样子，弯下腰，从前排捡起一本书递过去，问：“你的？”

　　“啊？”夏晗行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了眼，点头：“对对，是我的。我用来压资料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站定了看着比自己高出小半个脑袋的皇甫明，问：“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将书放在他桌子上，确认了句：“找不到了？”

　　“嗯。”大概是皇甫明的态度过于放松，连带着原本有些紧张的夏晗行都变得轻松起来，似乎丢掉的不过是一份普通的文件而不是什么case的最终稿。

　　“打印机在哪里？”皇甫明突然问了个似乎没什么相关性的问题。他四下打量了一番，连带着夏晗行看着周围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

　　这个房间是夏晗行他们这个工作组的通用办公室，不是设计讨论室也不是会议室，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倒是有几台小型打印机或者一体机放在桌面上，但显然，那么大的海报用纸，不是这些机器能承担的任务。

　　夏晗行只是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皇甫明说的是什么打印机，点点头应声：“不在这个办公室，在公用资料室。”

　　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了句：“只要看打印机？”

　　“嗯，先看一下吧。”皇甫明的态度似可非可，并不太在意的样子。要不是因为上一次他确实展现出超乎寻常概念的手段，夏晗行大概会觉得这个人有些“虚”。

　　“要是老卓在就好了。”他嘀咕了一句，想到了“任劳任怨”替自己帮忙搬东西的卓少炎。其实也不是多指望有人在，而是因为潜意识中缺乏安全感，致使他下意识希望出现熟人能帮忙。

　　“谁？”夏晗行的声音不大，大概都可以算得上是含糊不清，不过皇甫明耳力显然不是寻常人的水平。大概身为大师他的听力也达到大师的水准了，这要是去听墙脚绝对不用扩音器。夏晗行这次只敢在心里偷偷吐槽了，深怕说出来又被听到。

　　可惜即便他想要装作没发生任何事情，皇甫明也没打算让他安生下去。见夏晗行不说话，皇甫明又追问了一句：“你说的是谁？”

　　“啊？没什么谁啊，老卓么我同事啊，”夏晗行故作随意的挑眉看他，“要紧么？”

　　“和这个事情有关？”皇甫明做出公事公办的样子，“还是说涉及这次协商了？”

　　“没有啦……”夏晗行大概明白对方追问的意思了，叹了口气，没什么心情的解释了一句：“老卓好差遣啊，上次也是他帮忙搬打印纸的，看到机器就想到他了呗。”

　　夏晗行伸手一推，公共资料室的门并没有锁上，里面各种打印资料和设计用图纸堆得到处都是，层层叠叠，彼此交错又各成一块，看起来就好像无数个case的实体化演习。每一张上面都贴着各个组需要的内容和已经复写的部分，等着第二天上班的行政妹子们帮忙整理和存档。

　　当然，这种地方放的资料，肯定不会是什么机密文件，这些印刷品，大多是尝试阶段或者实验阶段，甚至是一些作废的企划，但不能丢，只能存着。存放久了，公共资料室里面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一种特殊的印刷品的味道。

　　那是纸张和油墨混合在一起，没有见过阳光，但是被打印机硒鼓或打印头的热度烘烤过，在不流通的空气里积攒下来的复杂的化学气息。特殊的香味油墨、特殊的印刷制品、普通但是数量特别大的石墨墨粉，甚至连老旧报纸的印刷油墨的气味都有。不同的味道和厚重的纸张的味道交融成了一团，分不清到底是积攒了多久的腐朽空气，还有一些因缺乏打扫而漂浮在半空中的粉尘，和长久不见阳光导致的室内阴沉，让人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免不得就有些抗拒。

　　皇甫明也不例外。夏晗行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俊朗的面孔因为表情的变化而一下显得严肃起来，让没看到开头只看到结果的夏晗行免不得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的靠过去，拉近两人的距离，然后又轻声细语的得问：“大师，是不是在这里啊？”

　　“皇甫。”皇甫明纠正他，又拉开些距离，申请古怪又探究地问：“你干嘛这个样子？”

　　“啊？”夏晗行站直了身体，恢复正常语气回答他：“因为你突然表情超严肃啊……”
　　他伸手挤了挤眉毛，比划了一下皇甫明刚才的表情，又跟他换了个前后顺序，才说：“你这么个样子，我当然要小心点。”

　　毕竟他还记得，今晚是来“捉鬼”的。

　　“没什么，”皇甫明举手挥了挥，又揉了下鼻子，忍住了喷嚏，语气放得稍微缓和点，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你们这仓库脏得都能当垃圾站了。”

　　夏晗行腹诽这位大师的说话方式真的很值得改善一下，又拐弯抹角得从他的“职业”联想到他说的话的内容，急忙忙问道：“很‘脏’吗？都有些什么？吊死鬼还是跳楼鬼？”

　　“…………”皇甫明用一种看傻瓜的表情看着他，两人沉默了很久之后，夏晗行终于反应过来他所谓的“脏”是个什么意思了，尴尬的退后一步，四下查看一番，也不去看皇甫明，没什么底气的分辨：“这个没办法啊，公用的嘛，大家都没什么时间啊，其实也不是那么乱的，小唐她们和阿姨们也会收拾啊……就正好是月底……也不是，主要是最近比较忙……你看，都是资料啊……”

　　皇甫明其实很想跟他说没什么需要解释的，乱就乱吧反正也不是他自己的，但夏晗行的表情和神态显然是相当抗拒这个话题的继续。身为顶着一个风光摄影师头衔的皇甫明，终于意识到这些设计师的“整洁”和“凌乱”的界线其实是没有界线的，自然就更懒得和他啰嗦这事情了。

　　“是这台？”皇甫明直接越过上一个话题，拍了拍离开门相对较远的一个角落里的全画幅打印机，问：“有纸吗？”

　　“哦，对就是这台。”夏晗行又一次奇怪这人怎么不用说就能找对东西呢，刚刚是自己的那本书，现在是这台打印机，不过因为皇甫明问了别的事情，他又错过了提问的时间，反射性回答：“一般的纸就在机器里头，你要case那种的话，在左面那个大柜子上头上锁的那个箱子里。”

　　“因为比较贵啊，所以量少，就这么放了。”怕对方觉得自家公司那么大个企业连一些打印纸都要锁起来，夏晗行特意多解释了一句，然后才问：“要打印一份新的？”

　　“不用了。”皇甫明笑了笑，伸手拿过一沓，道：“先用空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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