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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锦赛（六）
第十章
全锦赛（六）
殷邈终于把这条消息发了出去，之后居然觉得有些紧张，一个劲地盯着手机屏幕猛看。
其实他知道景慕晚上一定会去看比赛的——毕竟她总是要去看景誉的，但是……她是不是还会来看他的比赛呢？
和他的删删改改、磨磨蹭蹭不同，那头的景慕显然坦荡极了，没过几秒就有了回复：
“晚上我要先去看我哥的比赛。”
今晚景誉的对手也是一队的队员，虽然景誉的赢面依然很大，却也并不是十拿九稳，景慕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毕竟还是想要给兄长助威的。
收到回复的少年人抿了抿唇，明知道这是个意料之中的结果，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像是有那么一点失望从心底里悄悄涌了上来。
但很快，聊天界面的左上角居然又跳成了“正在输入中”。
殷邈这时候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球拍和毛巾塞进包里、背到了肩膀上，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忍不住频频去看手机。
新消息很快就跳了出来。
“如果我哥那里没什么问题，我就溜过来看你，”她说，“不过如果我过来的时候你已经赢了，那当然更好啦！”
赢得快，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已经是晚秋初冬的季节，殷邈忽然觉得……好像，有点热了。
少年人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有点不对劲，他也知道……他不应该想这些事。
运动员的时间，实在是太宝贵太宝贵了，一分一秒都禁不起浪费。
殷邈的家境虽然说不上富有，但至少也是衣食无忧。他从小打球，家里生怕给他压力，从来不对他的成绩做什么要求，甚至平时说得多的，都是关于他的生活起居，关于训练和成绩反倒很少提起。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害怕压力。他是运动动员，他也想过，将来他能身披国旗、站上最高的领奖台。
但是景慕……她扔下兄长偷偷过来给他加油、她甚至信他会赢……
或许她就是这样对所有的朋友都那么好——她一看就是这种会让所有人都喜欢的性格，可是，对于他来说，还是第一次有人单纯只为了“殷邈”而加油，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子。
至少，不管怎么样，都等过了全锦赛吧……少年忍不住给自己匀了几天宽限的时间，至少全锦赛的时候，她还会来看他，让他觉得……或许今年他是可以再多闯几轮的。
少年捏紧了背包的带子，加快了脚步。
殷邈下午的好状态似乎一直延续到了晚上，就连省队的教练都夸他难得打得这么有激情——他向来球风沉稳，既是优点，却也是明显的缺点。
倒是景誉那边，难得打得有些胶着。等到景誉赢下比赛、景慕转去殷邈那边球台的时候，才发现少年那头已经结束了有一会儿了。
三比一，他赢得很利落。
景慕也觉得挺高兴，给他发了条祝贺赢球、顺便给他明天继续加油的微信。
晚上比赛结束了，教练多半还要简单总结一下，景誉没那么快能抽出身和她一起走，景慕也不在意，一个人步履轻快地往宾馆走。
景慕膝盖受了伤，洗澡的时候怕沾了水，比平时略微费劲了一些。洗完澡之后重新又涂了点碘伏，打量了伤口一会儿，见已经开始结痂，景慕也就没太当回事儿，躺在床上刷了一会儿微博。
借着上一届奥运会的东风，这两年乒乓球的热度居高不下，再加上她本来就关注了不少国乒队的队员和乒乓球的专项记者，这几天打开了微博，随便一刷满屏都是全锦赛的消息。除此之外，今天她首页转得多的，还有某个知名狗仔发了预告说是有什么大新闻要“周一见”——景慕对娱乐圈消息并不太感兴趣，不过有八卦的时候倒是也不介意跟着围观群众一起吃瓜，于是也记下了这条“周一见”，又继续去刷别的。
……
殷邈在第二天的下午收到了景慕的消息：
“我回学校了，你比赛继续加油，我会看直播的。”
他到场馆的时候没看到景慕，还以为她是在景誉那头，却没有想到她已经走了。
她还在上学呢——殷邈突然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
不过……少年很快又是精神一震——她说她会看直播的。
这一轮，殷邈知道一定会很艰难。
已经到了男单十六进八这一轮了，赢了这一场，他就是前八强。
去年是全运年、没有全锦赛，他一样报了男单，最后止步于三十二进十六。
今年，他比去年多闯了一轮。
有进步，但是还不够。
在中国乒乓球队，一年的时间多走一轮，还远远不够。
更何况，前八和前十六，虽然只差了一轮，却天差地别。
不管是省队还是在国家队，教练总是说他的胜负心还不够强，但这不代表他就不想赢。
他想赢。
今天，尤其想赢。
殷邈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难得挺直了胸膛大步踏进场馆，等热身完了赶到自己比赛的球台前时，却愣了一下。
“季哥、季哥弃权了？”殷邈有些无意识地重复了一下裁判的话，下意思又看向球台对面——离规定的比赛时间还有不到五分钟，但对面依然空无一人。
裁判点了点头：“他腿伤复发，已经决定弃权了。”
原本他这一场比赛的对手，是一位三十多岁的老将了。早年也是稳居国家一队的队员，是两年前退出国家队、回到省队的。
运动员总有些或大或小的伤病，尤其是老将，那甚至几乎是人人都打过封闭。因伤弃权的情况不算频繁，但也并不少见。
对手既然已经弃权，那自然就是殷邈获胜，直接进入前八了——这当然是好事。只是对于难得斗志勃勃、昂首挺胸准备一场苦战的少年来说，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气却又没处可使，反倒觉得有些茫然无措起来，隐约又还有一点对前辈伤病的担心。
但不管怎么样，这一场比赛的结果已经是板上钉钉——不管是什么过程，赢了总比输了要好，殷邈长长地出了口气，倒是也不急着走，绕到另一边看了一会儿景誉的比赛，又忍不住去看手机。
没有消息。
也对，这场比赛都已经弃权了，她好像也没什么可给他加油的了。
乒乓球的赛程安排总是很密集，尤其是国内比赛，几百人的赛程，往往都压缩在三五天内就能完成。殷邈没什么时间去反复揣摩自己下午时复杂的心情，很快就迎来了晚上的比赛。
八进四，他输了。
并不意外。
他想赢，他已经拼尽了一切努力想赢，但比赛进行到了这个阶段，早就已经没有什么侥幸可言，实力和经验的差距也绝不是努力和坚持所能弥补——更何况，在这片赛场上，又有哪一个人的努力和坚持不如他呢？
努力和坚持，这只不过是能让他和其他人站在同一个赛场上最基本的条件和起点罢了。
结束了比赛的少年用毛巾捂住自己早就已经被汗完全湿透的脸，忽然听到了手机震动声。
他心里隐约有种预感，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去看消息。
景慕的头像里，好看的女孩子笑得一脸灿烂。
“恭喜你直升一队啦！”
她没有提这场失利的比赛，却扑面而来就是一句恭喜。
按惯例，全锦赛单打的前八名，无条件直升国家一队。
这对于二队的小队员来说，当然是值得庆祝的大喜事，不过……
“要不是季哥腿伤弃权，我很难赢的。”殷邈觉得有些心虚。
这八强的成绩、一队的资格，不是他靠实力自己赢来的，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那头景慕却忍不住看着手机笑了一声——这也太实诚了一点儿，怪不得景誉他们都说殷邈是小孩儿呢。
“反正现在你已经进一队啦，”姑娘发来的消息里，轻快的语气几乎能透过屏幕扑面而来，“以后经常会有升降队比赛的，你能留在一队不就要靠自己的实力了吗？”
通常队内大循环里，一队的末几名和二队的前几名会再进行一次循环赛，一队队员成绩不好也可能会降到二队，二队赢了球也有机会升入一队，一时的直升一队根本就不能成为什么定数，随时可能又被撸回去。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让刚入一队的小队员忐忑不安的制度，但……殷邈看完她的回复之后，自从下午知道对手弃权后的不真实感居然就这么消散了许多，心里像是一下子就定了神，明知道手机那头的姑娘看不到，也还是不自觉地用力点了点头，慢慢地按着手机的键盘回复：
“我会留在一队的。”
他很少有语气这么强硬的时候。
景慕恍惚间又像是看到了十六岁时候的景誉——那时候他也是刚刚升入一队，休假回来的时候对着她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一队我呆定了！”
那时候她还小，连给兄长加油鼓励都好像说不到点子上、什么也帮不上忙，但现在……
“当然啦！一定会的！”
景慕一边回复一边想，她或许已经可以给这个……处境和曾经的兄长有些相似的少年一点有用的鼓励？
景慕是在周日傍晚回的学校，第二天照旧按着课表正常上课。但全锦赛还没有结束，下午下课了之后一路赶回宿舍，赶紧打开了直播。
第一场男单半决赛刚刚结束，接下来马上就要轮到景誉上场了。
景慕刚开了电脑、戴上耳机，后脚室友就也下课回来，一边看手机一边关门。
“什么？”景慕隐约间像是听到室友说了点什么，取下耳机转过头看她，“怎么了？”
“慕慕，有大新闻！你不是喜欢看乒乓球吗？看这个！”室友一溜小跑过来，举着手机就递到她跟前——
“赛场情场两不误，乒坛世界第一全锦赛期间背女友同回宾馆。”
配图是眉目俊朗的青年背着一个看不清脸的年轻姑娘站在酒店的电梯前，两人凑在一起似乎是在说些什么、亲密至极。
景慕愣了两秒，有些平静地“哦”了一声——说好的“周一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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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誉哥：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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