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客栈

　　在黑影站定的一刻，刘卯迅速开口道：“去，着人查一查夏京谢家和崔家，从十九年前查起，务必要不遗巨细。”
　　他
　　这条黑影利索答应，可却不动，犹豫了一下，仿佛在掂量自己的分量，然后小心问道：“崔家...是崔宰相一支吗？”

　　刘卯转过头来：“所有和谢家有关的世家，都必须查上一查。”

　　黑影不再吭声，从窗户处纸片般的飞了出去，不知去向何处。

　　楼下正巧停着一辆朴素的马车，一个驾车老伯坐在车上，嘴里叼着烟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疲态尽显。

　　就在黑影飞出窗户的一刹那，老头突然睁开似睡非睡的眼睛，抬眼死死盯着二楼大开的窗户，精光毕现。

　　待黑影消失不见，他方才低下头，耷拉着脑袋，转眼间便又回到一个年迈老伯的姿态。

　　“爷爷，上路吧。”从医馆门口走出来一个精神抖擞的人，朝这个老伯走来。这人一身灰色男装，白面红唇，顾盼间透露出几分灵气，背着一把黑刀，走向老伯坐着的马车。

　　老伯看清是谢璧，登时笑眯眯道：“收拾好了？走吧走吧，我们这就上路。”

　　谢璧三两下就登上马车，她却不进去，反而跟老伯一起坐在前室上。

　　“做啥子？怎么不进去呢？”老伯已经帮她挑起帷幕的一角，见她稳稳不动，诧异道。

　　“不做啥子，今儿高兴，跟您一起驾车，唠唠家常。”

　　谢璧说完这话，李老伯看她脸色如常，心下也高兴起来，把老烟杆子搁到一边，一抽缰绳，边吆喝马，边朝谢璧说道：“得咧，小娃娃就陪我这个老朽说说话！”

　　马车摇晃着远去，扬起地上几处低低的尘土。

　　许久未有动静的二楼窗户突然伸出一双手，继而探出一张白净俊俏的脸来，他看向马车驶去的方向，半晌才收身，掩上窗户。

　　树欲静而风不止。

　　谢璧和李老伯的马车一盏茶的功夫后彻底出了夏京的地域，再往前走上半日，便要入了长宜城的范围。

　　她没有顺着刘卯指出的路走，虽然说取道扬州一样可以到达柳州，甚至比走长宜还要快，但是在谢璧的坚持下，李老伯还是转道长宜。

　　“到底是去取啥东西嘛，怎么还要巴巴地绕路走呢！”在道上不停地跑了半个时辰，李老伯已经不下问了五遍。

　　“等进了长宜城，你就晓得是什么了。”谢璧闭口不答，口风紧得很。

　　李老伯可是不答应了，怎么说谢璧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娃娃：“嘿，你这一出谢府，尾巴翘上天去了，有了秘密，连李爷爷都防着哟！”

　　谢璧虽然初入人世，不懂江湖中人的尔虞我诈之法，但好歹她也不傻，听李老伯激她，笑而不语，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倒是激得马儿快跑起来，李老伯被颠得胡子翘起来，直呼慢点儿。

　　舟车劳顿，谢璧身子吃得住，但李老伯上了年纪，颠着颠着，便要时常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眼见长宜城的城墙已经遥遥在望，谢璧即使再急着进城，她也得顾及李老伯的身体要紧。

　　在距离长宜不远的城郊，大道一边立着一个小小的茶棚。长宜城不像柳州和扬州一样气派，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城，这一点从沿途灰尘漫天的大道、过往的荒凉山陵就看得出来，眼前弱不禁风的小茶棚更是。

　　李老伯在茶棚不远处停住了车，绕去旁边给马补充草料。

　　谢璧跳下车，走进茶棚。

　　此时正值傍晚，金乌西坠在天地连接间，远处车马卷起的烟尘滚滚，三两散客坐在茶棚里聊天吃茶，好不惬意。

　　她走进来的一霎，周围坐着的汉子都是一怔，嘴上东扯西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眼睛倒是一溜儿全往这个脆生生的女刀客身上瞄。

　　谢璧出门时没有刻意装成公子，而是套了件束了袖口和裤脚的黑色便装，头发高高挽起，加上她又一路背着那柄长刀，顾盼间甚是英气逼人，饶是再好的窈窕身段和如画眉目，也看不出一丝娇弱来。

　　即使不算正统的女娇娥，这样好看水灵的江湖女子也不多见啊。待谢璧在无人的桌前利落坐下，周围一众汉子心里不约而同地想道。

　　早有眼尖的小二看到谢璧进来，他急忙给身旁这桌客人送上茶水，就小碎步赶到谢璧这桌，殷勤堆笑道：“客官，今儿想吃点喝点什么？”

　　谢璧瞥他一眼，又朝门外看了一眼，随意道：“来两碟芋头糕，一壶清茶足矣。”

　　小二一叠声应下，匆匆钻进后厨准备去了。

　　谢璧细细打量周围，这个茶棚算不上好，简陋得很，加上地处大道边，少不得有风沙吹进来，染脏了吃食。

　　她轻微皱眉，显然不怎么适应这样的地方。

　　“怎么，劳命奔波，受不住了？”对面条凳挪动，她回头一看，正对上李老伯乐呵呵的脸。

　　“没有。”她别过眼去，说道。

　　李老伯从谢璧小时便也是谢府下人，是她母亲陪嫁带过来的车夫，他是否一开始便是隐藏身份，谢璧不得而知，反正李老伯一直在谢府待到谢璧母亲去世，谢璧出走为止。

　　可以说，李老伯是一直跟随在谢璧身边的唯一一个人。

　　她也弄不懂为什么一个陪嫁过来的老车夫愿意离开生活惬意的谢府，跟随她这个没身份的落魄小姐一起混迹天涯。

　　不过她能肯定一点，李老伯是个忠心耿耿的老仆，绝不会使绊子。

　　“哎呀，这大热天的，赶路真是辛苦咧。”小二端上茶水糕点，李老伯忙不迭灌下一口茶，心满意足地叹道。

　　“你还甭说，这小茶棚虽然将就了点，但是人一渴，一疲惫，就什么也顾不上了，粗茶也品来有味，可见人也是要随遇而安的。要是心气儿太高，在这种地儿只会吃苦头。”李老伯说道。

　　谢璧知晓他这是敲打她，只好乖乖受教，不再漫无目的看着周围，回神，伸手去摸了一块糕。

　　糕不软，她放进嘴里嚼了一嚼，抬眼看了李老伯一眼，他也在吃糕。四下人不多，在谢璧听来那些人不过是闲聊些无用的。

　　不知何时起的风，裹挟着路边的沙砾直往茶棚里扑。

　　“爷爷？”谢璧出声。

　　“嗯？怎么了？”李老伯浑不在意地哼道，不晓得怎么回事，他声音沉沉的。

　　她凝神细看李老伯的面色，暗自生疑。

　　不晓得哪里来的车队，马蹄震地，由远至近，狂奔而来，连带着这个小小的茶棚都受到影响，桌椅抖动，茶盏轻响。

　　桌上的茶杯里，还有未喝完的茶水随着桌子抖动，在杯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她猛地攥起茶杯，用唇一沾茶水。

　　不知怎的，周围都静了。谢璧紧紧皱眉，她略尝茶水便知道了——茶里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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