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意难平

　　咖啡店内，优雅的音乐轻轻流淌。

　　“留下他，好不好？求求你啊，钟澜，我们留下他吧……”许歆苦苦地哀求着，眼泪一滴一滴，慢慢爬满了她青涩的脸庞。
　　钟澜的视线并没有望着许歆，他只是转过头，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淡淡但坚定地说：“不可能。这个孩子必须打掉。你也知道，我过几天，就要出国了。” 就在不久前，他们是如何幸福地憧憬着甜蜜的未来，一转眼，却已是物是人非。旧日的物品依然不变，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相恋了七年的男友，却在逼她拿掉孩子。眼依旧是那样的眼，眉依旧是那样的眉，连嘴角轻勾的角度都一模一样，却一时间如此冰冷无情。
　　“不会麻烦你，我来抚养他，我会好好教他，你看，家里会有你，会有我，会有我们的宝宝，我们会多幸福啊！”是谁说，爱得深，便是将伤害的利器交到了对方的手里，变得那样卑微、渺小、隐忍。
　　男人终于转过了头，盯着许歆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让女人生下我的孩子？”许歆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嘴唇发着抖，连她的身体也克制不住地在颤抖，让人怀疑她在下一刻便会倒下去，但她却依然坐得笔直，宛如雕塑。“我们以后要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昔日的话语宛在耳畔，到如今，自己却成了随随便便的女人，多么可笑啊。

　　几乎是被拖着上了的士，许歆仓皇无措。怎么办？怎么办？昔日耳鬓厮磨的恋人怎么就成了如此冷血无情的杀手，就一定得置自己的骨肉于死地？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许歆想不通。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得22岁的她根本是手足无措、无法应接。
　　终于还是到了医院。许歆被动地跟着，那只手那么紧那么紧地牵着她，却是带着她去打掉他们的骨肉。许歆不由得笑了出来，笑得满面泪水，笑得整个走廊上的人都看着她，面带不忍。医院里，本就充满着生老病死，各有各的不幸，到处有哭泣不已的亲属。然而，那一天，一个女孩凄凉的笑声却回荡在医院里，闻者心悲。

　　钟澜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因为，已经到了手术等候室。医院里的椅子很冰凉，是那种彻骨的凉。许歆坐了一会儿，便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了钟澜的面前，寒着声问：“为什么？”钟澜低着头，不言不语，只是握拳的手越来越紧，青筋暴出。
　　许歆迭声问：“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啊……”然后突然跪了下来，“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求求你，这个孩子让我留下吧。你可以放弃他，我却不行。”钟澜猛地抬头，恨恨地说：“这由不得你。”许歆轻轻地笑了起来：“哦？由不得我？要做手术的是我，我不同意，谁敢动我？”钟澜顿了顿，二十四岁的脸上突然呈现出冷酷的笑容，他后来说的话，像刀一样刻在了许歆的心上，午夜梦回，那伤口便汩汩流血，痛不欲生。“许歆，我都不要你了，你还要这个孩子干什么？想要用孩子来绑住我，你这是妄想。许歆，你不要这么……贱。”
　　贱吗？许歆想，好像是的。他都不要自己了，为什么一定要这个孩子？为什么会那么舍不得？那个自己一哭便手足无措、缴械投降的爱人都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苦痛，那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许歆站了起来，她的脸上首度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为憎恨的情绪，仿佛多看一眼钟澜，都是一种惩罚。她的视线越过了钟澜，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声音却依旧清晰可见：“我要一个解释。必须要。”
　　过了好一会儿，钟澜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俞芷清也去。”
　　许歆一直很爱笑，是那种浅浅温柔的笑，然而这一次，她的脸上却呈现出了无边的痛与恨，她低声说：“钟澜，我恨你。”那么轻柔的声音，仿佛能被任何一阵微风吹散在空气里，然而，那里面所承载的恨意，却远胜过一切歇斯底里的咒骂。钟澜的身体，很明显地颤动了一下。
　　许歆却不再说话，静静地，直到那一声平板的“许歆”响起，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手术室。

　　手术灯终于暗了下来。许歆满面苍白地走了出来。钟澜伸出手，想要去扶她，许歆没有说话，她只是那么静、那么静地看着他，看得钟澜把手缩了回去。许歆从来不是软弱的，她只是习惯用最真诚的心去对待亲近的人，但骨子里其实自有一种倔强和硬气。如果不是爱得太深，如果不是失去得太突然，如果不是心中抱着那一丝丝的希望……这一串的如果，展现在我们面前的便是那样软弱的女子，她甚至，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但不再会了，钟澜的话，敲碎了她最后的希望与幻想，甚至将她的自尊狠狠地踩在了地上。这不怪他，是自己傻，自己笨，将羞辱的权利生生地交到了他的手里，这一切的结果，咎由自取。
　　许歆闭了闭眼睛，反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那一声“啪”，她下了十足的力气，清脆无比，五根指印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脸上，嘴角也慢慢有了腥涩的味道。
　　钟澜站在那里，没有动。他看着那指印越来越清晰，那个连轻轻压到手指都会让他吹吹的女人，下手原来是那么狠。那一巴掌，如果能够落在自己的脸上，那该多么畅快啊。然而，偏偏是求不得。
　　“钟澜，我倒要看看，背信弃义的你，是如何活得有滋有味，我会睁大眼，好好看着。”这更像是一个诅咒，带着许歆的伤与痛，烙在了钟澜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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