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汉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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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亲


      长鸣又留在幕贤宫用晚膳了,特地嘱咐做一些官师羽没吃过,他觉得不错的菜式,菜一道一道的上,精致的有,简单的也有,官师羽一道一道的试,好与不好都跟他交流一下,伺候的人都不在身边,很多规矩也不守了,长鸣干脆坐到他身边,只顾着帮他布菜,全情投入观察他脸上的神情变化,只要他觉得好吃,长鸣也跟着笑,喜悦得不得了。

      最后看出官师羽确实吃的差不多了,才让后边的不用上了,看来是准备了很多。官师羽知道,时间不多了,长鸣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

      用完膳,两人移步到庭院,今晚夜色正好。

      长鸣问:“先生还记得朕若干年前送的那块玉佩嘛?”

      官师羽从衣襟内拿出玉佩:“记得呀 臣一直带着。”

      长鸣拿过玉佩,见玉佩色泽更加润和了,都说人养玉,长时间带着的玉成色更好,看来官师羽养的很用心呀:“其实这是母妃留给朕的,唯一可以念想的东西。”

      官师羽知道这是皇贵妃的暖玉,现在也知道长鸣送他代表了什么,就不打算说一些官话了。

      长鸣将玉归还给他:“朕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先生的时候,大皇兄将玉佩弄丢到池子里,还是先生下水把玉佩找回来是,先生明明一身书生气,但是撩起衣摆跳下池子的时候,朕便觉得这世间,书生也是有狂放气概的。朕听说如果能记得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样子,那证明缘分未尽。”

      官师羽但笑不语,缘分未尽?

      突然,鼓声响起,相继传出去。官师羽说:“宫门要关闭了,宵禁也要开始了。”一天又将过去。

      官师羽见长鸣失神的望着南面,随着鼓声渐远,他眉眼间的愁绪更加深沉。于心不忍,跟他说:“进去吧,夜见凉了。”

      长鸣回过神,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个:“嗯。”

      幕贤宫是禁宫,往低了说就是冷宫,冷宫跟其他宫能比嘛,自然连最基本取暖的设备都不完善,这天虽然还不到冷,但幕贤宫坐南朝北,背阳向阴的位置,让他比实际冷了许多。

      长鸣身边的老太监拿来两件御寒的披风,长鸣接过后先给官师羽披上了,这倒不是他突然的细致,他已经习惯什么好的,什么紧俏的都先想到他的老师。官师羽倒也没拒绝,只是看了老太监一眼,老太监赶紧把另一件递给长鸣,两人又回到宫内,就着忽明忽暗的光影,相对而坐,也相顾无言。

      长鸣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官师羽是知道他有许多话想说,自己该说的也已经说了,就等他说吧。

      沙漏倒了又倒,转了又转,温着的水,满了又满。

      长鸣摩擦杯盏的手总算停下,方开口:“是长鸣,害了师羽啊。”

      官师羽说:“以一挡十,尚且有余力,以一挡佰,如何挡得。师羽自推科举,严律令那刻起心中自有数了,陛下莫要多想,韩家?怀璧其罪,何患无辞啊。”

      “朕…我,我…天下众生尊我、敬我、求我,我应了苍生所求。而今我,只求你一人,这一回,苍生却不应呀。”情至深处,无力伤悲,只余下满心的无力,作为帝皇的无力,作为学生的无力,和守不住心中那一寸净土的无力。

      官师羽拱手作揖:“微臣谢陛下厚爱。”

      长鸣问:“臣?”

      官师羽放下作揖的手,被暖黄烛光照着的眼睛,顿时星光闪烁:“师羽谢长鸣深情,今生无缘,若有来生,定当倾尽相报。”

      两人本相对而坐,疏忽长鸣站了起来,扶起下摆,双膝着地,给官师羽下跪。

      官师羽大惊,也在他面前跪下:“陛下万万不可!”打算将长鸣扶起。

      长鸣阻止了他:“朕只跪天、跪地、跪亲、跪师,继位后,亲、师都跪不得了。师羽,长鸣今天这一跪,原因有三:一是,跪别亲师;二是,悔恨害了你;三是…许你来生,定要等朕呀。”

      官师羽完全怔忪住了,知他深情,却不知已深情至此。一时间千头万绪都化作不舍和忧虑,如此深情,我不在后,你可如何是好啊。

      长鸣再问:“许我一个来生吧”

      怎忍心辜负你深情:“嗯。”

      这一声答应,反倒让长鸣泄了气一般,他埋首于双臂间,趴伏在哀伤中,久久不起。官师羽也没了扶他的力气,跟他对面相跪着,只将手放在他的头顶,就像他小时候一样,幼年失母,后宫又有争斗,汉明王当时一门心思都放在幕贤宫,长鸣夜晚恐惧到无法入眠也没人知道,他一个人在深夜睁着眼睛撑到天明也无人知晓。

      是官师羽发现了他的恐惧,护着他入睡的。晚上不敢睡,就白天睡,白天不能学就晚上学,守着宫中规矩学,是官师羽陪他熬过那段时期的。

      他喜欢枕着官师羽的腿入睡,官师羽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臂,耐性的诱哄着,就像他不是皇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从来没人敢那么碰他,没人敢当他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本来也不是,他是汉明王的三皇子,怎么会是普通孩子呢,可是失去母亲的恐惧,每个人都一样,无人能幸免呀。

      既然人人都忘了,那官师羽就自己偷偷记得好了。官师羽轻拍他的发顶,那些只把他当成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的记忆开始回来。有多少年,他像所有人一样只把长鸣当成一个装着天下的容器,以前他也曾经在自己面前哭过的,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官师羽已经想不起那张带着稚嫩的脸了,取而代之的都是眼前这个人威风堂堂的样子。

      就算不是一个容器,他也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掉眼泪的孩子了,得更强硬啊,得强硬到没有任何人都能自己撑下去啊,不然,让我如何甘心赴死呢。

      官师羽能感觉到埋首双臂间的长鸣全身都在震颤:“师羽宁死不入幕贤宫,不为自己留名青史,只希望陛下在史书上不舔上这不光彩的一笔。”

      长鸣的震颤不再以后才直起腰板,但依然低着头:“长鸣谢师羽今生半世为师和许诺的来世一生。”

      官师羽从袖中取出半截红绳,系在长鸣送的那块玉佩上,递给他,跟他说:“明日莫送。”

      长鸣接过玉佩,狠狠的拽在手心里,满面不舍,眼泪再无法抑制,他轻轻的捧着官师羽的脸,小心翼翼的凑上去,珍而重之的亲吻他的嘴唇。眼泪擦过长鸣的嘴唇,这一吻两人都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翌日,德惠宫

      “娘娘。”老太监行色匆匆赶来。

      公孙淑妃摆手示意莫讲,她起身往外走,秋末寒凉,不,已经入冬了,降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凉了人,冷了心。

      “死了?”

      “嗯,太医确认过了。”

      “陛下怎么样?”

      “没近幕贤宫一步。”

      “尸身怎么说?”

      “太医说了不算,得朝臣们确认了才算。”毕竟是他们死谏得来的结果。

      淑妃没说什么,老太监压低声音,小到几乎不可闻:“暗卫有行动,陛下密令,入后陵。”

      淑妃伸手接雪,雪花掉在她手上,扎得手生疼:“陛下现在一定恨极了,如同困兽啊。”多少女人想要进后陵啊,这辈子都别想争了,她摸摸耳鬓旁并看不到的白发,自幼便教她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现在她的天就要塌了,不给她片瓦遮身呀。

      她说:“死了,死了好呀,这才还天下一个清明的咏禧帝啊。”

      漫天飘雪,苍莽浩瀚,衬得这太极宫愈加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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