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锦半月,年华首丘

作者:咪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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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沽酒


      【第七章沽酒】
      凤凰镇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下,言仇一席黑袍负手而立,折下一片叶子悬在空中。
      一道紫黑色的魔气冲向枝头,蹦出璀璨的光芒,渐渐化作了一块晶石的模样,落在树心处融进了树中。
      “你且先安了她的心,随她回鬼蜮罢。”
      言仇望了望那树,眼眸渐而转深,背向大树顷刻便化作一团黑雾消失。

      “此处便是凤凰镇。”三铭领着弟子们走进荒凉的小镇,看着街头阒无人迹,“这阵子,镇里传说有妖魔作乱,死了许多年轻女子。”
      “这里确实有些魔气。”四铭望着倒闭的旅店和乱飘的树叶。
      众弟子皆下马,三铭领着弟子四处察看。马匹后的宝马雕车内,有人缓缓拉开帘子,露出一剪清秀的侧影。聊远之的目光凝着破败凋敝的街道,面上仍如静影沉璧,泰然地握了手中的扇子。
      三铭四铭巡察了一阵,便向雕车去。
      “少主,我们在此处发现了这个。”三铭将一片树叶递给聊远之。
      远之用扇接了树叶,细细端详,继而低眉敛目,将叶子送出马车。
      叶子随着冷风吹入深巷,三铭看向聊远之问道:“可是当年在鬼蜮见到的那棵树的叶子?”
      聊远之用扇子扣了扣掌心,瞳仁由浅转浓,三铭与诸弟子见他这般谨慎模样,皆静默恭候他发话。
      “我们要找的东西,近在咫尺了。”
      那扇子忽然抵在手心不动。说罢,聊远之缓缓敛下车帘。三铭和诸弟子面面相觑,对视良久便各自上了马。
      马车内,丝丝冷风拂动远之鬓边的发,那一双沉郁的某种略过一抹快光,“七年一梦,那把剑终于要横空出鞘了。”

      镇内一处酒肆前,玄阴正在摆弄酒坛子,一席艳艳红衣略过眼前,引得人人注目。琴风打那茶摊前路过时一身红衣倏然变作白裙,忽的闻见一股浓浓的酒香,便向玄阴处走来。
      玄阴痴痴地盯着琴风许久,琴风端详酒坛的余隙瞥见玄阴的注目,懒懒抬一眼看他,一拂衣袖,趁玄阴眩晕之时笑着收走了好几坛子酒。
      琴风抚着酒坛上的红方布,不知从何处将紧缠在坛口的草绳揭开,抬眼望向四周,除了几个零零星星的人在街上行殡葬之礼,几乎可说是人迹罕见了。
      “那桃花少主总领着弟子来这些丧事诸多之处做什么?”琴风撇了撇嘴,从袖中取出那枚生了锈的铜钱,将铜钱正正反反看了个仔细。
      琴风将那铜钱在指间旋转起来,铜钱继而悬浮在掌心上空,便缓缓闭上了眼。一根细细的索引线穿过凤凰镇大街小巷,在脑中映了个透彻,直到脑中浮现出一棵树的模样,一切影像随着琴风睁开眼随即消失了。
      碎金般灿烂的朝阳洒落枝叶间,素白的衣裙上飘过数片落叶,白净的鞋踏在窸窣作响的林间。琴风凝视着这一方魔树许久,将手贴在粗糙的树干上。
      望着这熟悉的树,琴风不禁又向前走了几步,飞身跃上树梢,选了一处结实的树枝躺下。
      “这人间怎会有拾锦树,真是奇怪。虽比起鬼蜮那棵千年魔树来说稚嫩了些,可还是很亲切的。”她的手伏在枝头,“若是我那小晶石也在此处便完美了。”
      说着,一枚冰蓝的晶石闪动着灵光,未几,出现在眼前。
      琴风愣神地坐起,向那突然出现的晶石伸出手,那晶石便跳入她掌心。
      “怎会在这里……”琴风合上手,“几番感应这晶石的魔气都很重,如今却这么衰弱。”
      琴风揉着眉心,忽然想起什么事似的猛然抬头,“糟了,前几日我还为了你这小东西将那莫岚宗一众给打了……如今你又从这里窜出,叫我一张老脸往何处搁……”
      那晶石在掌心跳动起来,似在撒娇,她便拍了拍晶石,晶石便融入了体内。
      “早知如此,便不那么威风凛凛地去要东西了,如今只求不要再遇着那群冤大头,否则该尴尬了。”琴风拍了拍自己的脸,“三十六计走为上。对,赶紧带着晶石回了鬼蜮。”
      琴风低头望着树下被风吹起的落叶,那飘动的衣袖间竟起了一阵醉人的酒香。她这才想起方才在酒肆里偷得的几坛子酒,便坐起身来喃喃道:“那恶守仙平日便不实诚,叫我带酒回去,纯属他的苦力,肯定没有我的份的。我难得来此一趟,骗得几坛小酒哪有如数搬回去的道理。这样我岂不是显得很呆头?”
      念头打转间,琴风便引了一小坛酒出袖,倚靠着拾锦树饮着。酒一入肚,有些花的香甜,舌根处却是淡淡的苦涩,腹中有丝丝清凉舒爽,滋味确是奇特。于是便一而再三,转眼月上梢头。
      “我就说那恶守仙不实诚,这般美妙的滋味竟想我给他带回去舒爽。我偏不。”琴风望着酒坛,脸上泛起红晕,“想来我来这人间一趟,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彻彻底底丢了个脸。若是不尝尽这些个美酒,岂不是白来了……”
      琴风一手晃悠着酒坛,一手倚靠着树干,身子轻飘飘的,丝丝灵力在周身飞旋起来。
      新月拂云间,夜色渐沉了些。夜中露水凝在枝头,含露欲滴。
      小虫们窃窃私语间,一道竹木轮椅压过,吓得虫儿们纷纷化作青灰色飞虫飞离。那轮椅上的白袍男子伸手捻起鞋上一只萤火虫,让那软软的小虫躺在素白温润的手心,那小虫挣扎一阵翻过了身便也顺着皎洁的月光飞去了。
      男子望着萤火虫飞去的身影微微一笑,一个酒坛子猛地砸在了脚边。他俯身去看,数个酒坛子堆在树下。抬眼间竟见了一身白衣的琴风倚在树枝间,面色潮红,像做了个香甜的梦似的,懒懒翻了个身。那枝头的露水滴在她鼻尖,她便消失在树间,化作朵朵繁花。
      幽幽篁林间,微着寒露的大红花瓣软软地翩翩翻入掌心。一朵甚是妖娆,也带着沁人心脾的清香缓缓荡着清风坠在肩胛上。
      恍如昨日的画面,七年一花,开在凤凰幽林间最荒寂的一角。那幽深的眸中万千思绪只蕴作一抹柔光渐渐沉入坻底。
      酒的香醉,夜的昏热,一炷白烛的火焰摇晃,煞是刺眼。琴风睁开眼,朦胧间望见一团昏黄,再眨眼眼前的景象便渐渐清晰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琴风猛地坐起,发现自己原本躺在一张小竹床上,四周封了结界。裙边不知被何物勾破,还给尴尬235散乱着些花瓣。
      琴风一看身上,多处酒渍,便收拾着外衣,顺势将最外那件脏乱勾破的纱衣解了开。
      房门吱呀一声便被扭开,门口站了一二三四五好些个壮实的男子,对于无意间撞门开来瞧见琴风解衣露肩的香艳场景着实愣了好久。
      琴风的眼珠不自然地在他们中间打量,见了那些男子前那轮椅上的人干咳了一声,便偏了脑袋将脱了一半的纱衣穿回,以挽救这不堪入目的场景。
      七铭偷偷扯扯九铭的衣袖,眼神交流:“想不到少主平日一本正经,竟学会金屋藏娇。”
      九铭一脸了解地眨眨眼,依旧不动声色地交流道:“少主再怎么君子,也是个男人。何况他这副天生招桃花的面相,别说是女子,就是我见了也把持不住想投怀送抱。”
      “九铭,看不出来,你对少主还有非分之想,可惜让这绝色丫头捷足先登,还不速速结果了对少主的孽情!”
      琴风一壁将早已穿得规规矩矩的纱衣拼命往胸前拉扯,一壁心头暗念:“愣是让几个毛头小子占了姑奶奶的便宜,我现在该怎么办……天灵灵地灵灵,最好他们不是莫岚宗那班小子,否则我这脸可就丢到东海西海去了……”
      十二铭见两位师兄眼神有鬼便问:“哎,七铭,九铭师兄,你们俩用讳音咒说些什么呢?”
      七铭向十二铭挥挥手道:“大人的事,小孩别插嘴。”
      琴风头上冒起长长的黑线,心口被一块硕大的石头砸中,“老天不长眼啊,非让我在此处遇见这些七铭九铭的……这下想幻化脱身也没辙了。”
      “你们先下去。”轮椅上的男子淡淡道。
      七铭和九铭忽然被打断,干笑着往房中的琴风处瞥。少陵的折扇倏然扣在腹上,两人顿时脸转惨白,捂着肚子和其他师兄弟合上了门。
      这门倏而合上,小小的屋内只剩琴风与少陵二人,那盏昏黄的小白烛火焰不识趣地摇摇晃晃。少陵推动轮椅到床对面的长案上,提起搁在笔架上的狼毫,俯身在纸上拟写书信。
      琴风偷偷瞥了一眼,想来这位便是众弟子口中的桃花少主少陵君了。初次会面,不想是这样的场景。虽不堪入目,但也算是比拳脚相加,唇齿讥讽更和谐的画面了。早闻桃花少主少陵君是个弱质男儿,却不想如此轻轻年纪便废了双腿,竟只能依靠着轮椅行路,难怪连走路也要走上大半年。不过见他面色深沉,弱质之余血气却足,倒是与十六铭瞎扯那番言论毫无一致。他低眉写字的侧颜,果真是疏朗俊秀,全不见一个羸弱之人的病态。如此看来,听十六铭胡诌时种下的印象算是大逆转了。
      “姑娘寻我,所谓何事?”
      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个问题,琴风咬着下唇思忖了许久,怯生生问道:“我何时说过要寻你了?”
      门外的七铭撞开门道:“你梦中可是做了什么香艳事了,将我家少主的表字翻来覆去念了三百多回!还有三铭师兄,四百多回呦。”
      一把折扇未几便飞向七铭,将门硬生生撞上后又悠然飞回少陵手中,他将目光从信上抬起,落在一脸尴尬的琴风身上。
      此时的局面非尴尬二字足以形容,像极了思春少女在梦中唤了情郎的名字还被听到的那幅不堪场景。更何况是被那些八卦的弟子听了去,除了默默心塞自己的放荡,也只能强忍羞耻之色了。
      “还是你寻的人是三铭?需不需我将他叫来?”少陵道,“本以为姑娘是来寻晶石,如今看来,怕是三铭惹得桃花债。”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少主眼见一个怀春少女心中揣着两个男子,将那三铭的名字多叫了一百多回,觉得失色于三铭,有些不甘,所以背地里将三铭数落一顿?也难怪,如此年纪,是该有些虚荣心。
      琴风伸手制止道:“不必——不必。我……找你。确实是有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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