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的救赎

　　那叫Sean的男人喘息着，慢慢抬头，直直对上华天的目光。
　　华天一震，而后心里酸酸的。
　　那目光，他何其熟悉？
　　当初，林雨去世前一天，他带他去观看极限运动，说专程为他表演。等他从U板上下来，再走到林雨面前时，他看到的也是这样的目光。
　　完全一样的目光。
　　看向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劫后余生一样。
　　那是一种惊魂未定、然后慢慢释然、慢慢安心下来的目光。
　　怎么会，再次看到这样的目光呢？
　　在一个与林雨一模一样的人身上，一样的眼，一样的目光，那目光几乎把他生生撕碎。
　　Sean被车子接到□□老大宅邸的那一天，那个时候，华天正蹲在游泳池边给□□老大的女人递毛巾。
　　——想他当年也是个老大，如今竟沦落到干这种事，实在悲哀。
　　然后他脑里又冒出个想法来——如果是林雨，别说递毛巾，就是要他递茶送水他也绝对会甘愿好好地服侍着——就别管会不会将他宠坏了，那男人就是让人想宠溺又怎么着。
　　想到这，华天再次郁闷地叹口气，他越来越没出息了，活该沦落至此。
　　一个男人而已，让他变得这么没个性，现在是怎样？以前还有不少女人倒追他，现在倒让他为个男人失魂落魄。
　　报应啊，报应。
　　车子驶进了前院，停在门前，Sean还有旁边一个下属模样的男人一起下了车。
　　华天怔怔地望着那男人。
　　他今天只穿着一身休闲轻便的服装，灰色外套袖子随意挽起到手肘处，脸上还贴着胶布，一头短发没有刻意整理，略微凌乱地散在额前。
　　远远望去，整个人随意而率性，眉眼淡淡。
　　一个没留神，身边那女人已经披着毛巾，婀娜地扭着腰向那两人走去，她笑得一脸风情万种。
　　那个时候，华天竟然有种冲动。
　　几乎想要像以前那次一样，走上前去，勾过那男人的腰，抛下一句“Sorry，he’s mine.”然后将他拉走。
　　心里一股怆然，华天撇过头去望着池中的水。
　　水波清澈，阳光在水面浮动，好刺目。
　　回到屋中，见那□□老大的手下正守在练习室门口。华天径自走到门前就想偷窥，男人面无表情地一伸手就将他给拉了回去。
　　“啊，好奇啊，两个孤男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呢。”华天笑得一脸无赖。
　　“……”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嘴角开始有抽搐的倾向。
　　“老大身边美女如云，也许腻了想换换口味也说不定。”华天继续瞎掰，“看那男的长得挺俊啊，说不定老大会兽性大发呢……”
　　“……”
　　正在此时室内传来几下撞击声，似乎有人被狠狠掼在地上。
　　“呀，听听，扑倒的戏码都上演了……只不过，不知是谁扑谁呢，那男的看起来是年轻力壮，不过会长也不是省油的灯，姜是老的辣啊，我选会长好了。”
　　华天继续自言自语一样胡掰一通，男人终于听不下去，“小心会长听到。”
　　“啊！！”华天忽然挑眉看着他很夸张地大叫一声，这一下差点没把男人给吓得当场把抢掏出来。
　　“……？”
　　“历史性的瞬间啊。”华天勾着唇一脸痞痞的笑，“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话，而且对象竟然还是我，太值得纪念了，要记下来。”
　　“……”男人没再说什么，不过这次应该是因为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第一次，他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开始有崩溃的倾向。
　　男人发誓，虽然跟这个男人共事一年，但他真的、的确、完全不了解这男人，他甚至开始怀疑这男人有人格分裂或是双重性格之类的。
　　怎么会有人在精明干练沉稳成熟之际，又有这么无厘头外加抽风还有欠扁的时候？
　　这一年来，他的淡定功夫越来越好了，要归功于这男人，只因这男人动不动便耍贫逗他，偶尔说出来的话会叫人有撞墙的冲动，听久了，大约便练就百毒不倾的境界，无论他说什么都稳如泰山不动声色。
　　不过，他似乎低估了这男人的能力……刚刚他其实有种想出声叫他闭嘴的冲动。
　　要真脱口而出，他的一世英明大约就这样毁了。
　　华天看他一脸明明很冷却很别扭的表情，那脸上分明写着“我忍”两个字，抿抿唇强忍着爆笑的冲动。
　　“要是是林雨，早就狠狠瞪着我，咬牙切齿地叫我闭嘴了。不过，还真怀念他咬牙切齿瞪人的样子，实在可爱啊……”他的话语骤然低了下去，唇边笑容惨淡。
　　尽管声量很低，男人仍是听到了，瞄他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你知道吗，从前我爱过一个男人。”他抬眼望向窗外天空，唇边依然带笑。
　　男人没说话，实在因为这话题他也没什么话好说。他也不想去问为什么是“从前”、现在不爱了么、那男人哪去了、为什么没结婚甜甜蜜蜜的长相厮守去。
　　他又不是八卦的女人……呃，绝对没有性别歧视。只是，他发誓，他是真的真的、完全不了解这个人。
　　——他换话题和表情也换得太快了吧？
　　刚刚那种欠扁的表情瞬间转为一脸怅然，这男人以前是学变脸的吗？
　　华天回过头来一笑。
　　“我也是身边美女如云啊，偏偏就叫个男人给死死吃定一生了。唉，冤了。”
　　男人还在仔细思量这句话是正经话还是贫嘴，身边门一响，开了。
　　窒闭的练习室内，两人沉默着换上跆拳道服。
　　华天侧过头从那一面落地镜子里看到Sean俯身叠好自己的衣服，由于弯着身的关系，本就宽大的领口中露出一大片胸膛。
　　华天心口一热，然后连忙收敛心神。
　　Sean直起身来，然后转向他，作好御敌的姿势。
　　“来吧。”抬眼望他，目光如玻璃边缘般锐利。
　　华天微笑，来到他面前不远处，双手自然下垂，没作任何防御姿势。
　　“我说过了，免费让你三拳不还手。”
　　“我说过不用了。”Sean眯起眼瞪着他。
　　“让你三拳。”
　　“不用了。”
　　“……”
　　“……”
　　“我们再这样耗下去，何年何月才可以开始打？”华天一脸无奈。
　　真是的，性格也跟林雨一样倔强。
　　“那你就别废话那么多，出手吧。”Sean白他一眼。
　　“嗯，也对，在咱们耗着的这段时间里，你应该已经恢复体力了。”华天戏谑地笑起来，接着眼神骤然一狠，“好，开始吧。”
　　话没说完已经一拳出手，狠劲十足。
　　Sean没想到他还真说打就打，一惊之间本能地一闪。
　　拳风贴着耳边刮过，隐隐作痛。
　　我靠，这个人……说不打就是不打，说打就打，他是故意的吧！
　　Sean心里咒骂一声，华天的拳头还没收回，他已经抬起手来，迅速抓住了华天的手腕，跟着就势一拉，同时回身，狠狠回了他一个回旋踢。
　　华天一挑眉，身经百战的他倒不怎么惊慌，侧身避过，只是心里暗暗骂了起来。
　　连踢人的姿势都一样……靠……
　　那天杀的造物主真是害人不浅。
　　他还记得第二次见林雨，帮他包扎好伤口后半调戏地开起他玩笑来。那时候，被他压在吧台上的林雨便是回敬他一记如此狠而不留情的回旋踢。
　　动作漂亮完美得无懈可击。
　　不过，练过格斗术的人当然都会回旋踢，这也不算林雨的专利。
　　那么他就忽略掉这一点好了，专心应战吧。
　　Sean抓住他手腕的手依然没有放开，华天手腕一翻，反抓住他的手狠狠一扭，同时另一手穿过他腋下一扳。
　　两个人几乎是身贴着身，彼此汗水的气息与呼吸相互交换着。
　　华天紧贴着他，隔着薄薄的跆拳道服，强烈感受到这个男人的躯体，脑一昏，劲力不自觉放松。Sean见他有片刻松懈，立刻抬腿，毫不留情地直接踹他面门。
　　华天略一惊，放开他侧身闪避，仍然被他踹中肩膀，闷哼一声退开。
　　哎，这家伙真不会手下留情，这可得淤青个三五天了……
　　华天感觉到肩上一阵钝痛，凭着丰富的打斗经验作出伤势判断，撇撇嘴，一手按在肩上挥挥手臂。Sean立时停了下来，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以他现在的身份，如果问一句“你没事吧？”再加上一脸心疼担忧，不被他当成精神错乱才怪。
　　——虽然他是很想这样做。只是，悲哀啊，他的身份已经抹杀掉他做许许多多事情的权利。
　　华天挑眉，笑了。
　　“不错，打架挺狠的，来吧。”
　　Sean迟疑半晌，没有出手。
　　“不出手吗？那我就不客气了。”华天笑得一脸邪魅，没给他回话的机会，直接就欺上前去发起攻击。Sean一怔，而后本能的抵御还击。
　　狭小的室内充斥着两个男人的汗水气息，还有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华天刚刚说的没错，姜还是老的辣。
　　他年纪较长，打斗经验也远远比Sean丰富得多，也许打斗技巧两人不相上下，但他怎么说也比之Sean多了些狡猾的战斗方式。
　　斗到激烈处，Sean一个没留意，被他一手勒住脖子，而后脚下一拐，直接翻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重了，他干脆就直接仰面躺在地上不起来了，喘息着抬起手背拭掉额上的汗水。
　　华天从容地笑着，来到他面前，将手伸给他。
　　Sean仰脸望他一眼，然后抬起手。
　　双手紧紧交握的时候，有股悸动窜向他又窜向他，两个人都怔怔地一愣。
　　然后Sean抓住华天的手一用力，另一手撑着地，就势一脚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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