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无世》

作者:祭神如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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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今生两无猜(下篇)


      古诗有云: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农历七月七,一年一度的乞巧节来了,无论是京畿圣地还是凤清边县,家家户户都在七手八脚地忙碌着,女子忙着拜织女、拜魁星、吃巧果,男子则将书房中的书籍悉数取出晒在庭院中,去去一年的霉气。有情义的男女或夫妻则会亲手制作河灯,写上心愿后放到清瑶溪中,随河波而流,上面大多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诗句。
      莫浅熙多少年没过乞巧节了,今天和小芷倒是认认真真地拜了织女和魁星,也用钱买了好菜和巧果。吃过丰盛的晚餐,莫浅熙背起药材出了门,小芷则收拾碗筷。刚走到路口,就见一个白晃晃的影子在朝她招手,定睛一看竟然是颜亦晟。她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颜亦晟自然乐得合不拢嘴:“今天是乞巧节也称七夕节,难得好日子就来看看你,我们去河边放河灯吧!”“可我还有药材要送去灵草堂,恐怕来不及。”“这个简单。”他抱过药材交到随从手里,命令道:“这药材送去灵草堂。”随从显得有些为难:“公子,大人命我寸步不离,这……”“废话少说,赶紧去!”颜亦晟直接将药袋丢到随从手里,牵上莫浅熙就走。“等等,我的药材还是我自个去送吧~”“你别管了,那家伙是我父亲派来监视我的,我就是要把他打发走。药钱他会拿来给你,你就陪我放河灯可好?”颜亦晟突然止住脚步,从身后拿出了一盏千层莲花灯,灯中央嵌着一枚红烛。莫浅熙赞叹:“好精致的河灯,你做的?”颜亦晟点头,连眼睛都在笑:“这是我为我们亲手做的河灯,希望在这个特殊的节日和你一起放,你……你愿意吗?”他有点紧张,也不知道浅熙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莫浅熙也没细想,直接回道:“当然愿意了。”颜亦晟欣喜若狂:“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什……什么?”莫浅熙有点懵,“放个河灯而已,你怎么突然说在一起?”
      颜亦晟从没和任何女子表过心迹,如今真上场了手心里一直冒汗,他看着莫浅熙的眼睛,郑重地说:“我喜欢你,莫浅熙!河灯上写的就是希望你接受我的心愿~”莫浅熙捂嘴,她看了眼花灯更是惊讶:“颜……颜亦晟,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我没有戏谑你的意思,在跟你相处的这几个月里,是我最开心的日子,虽然日晒雨淋,但我心甘情愿,因为我身边有你在,我可以看得到你,这便足够了。难道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夜风拂过莫浅熙的脸颊,冰冰凉凉,这是她所期待的也是她所害怕的:“颜亦晟,我也渴望能遇到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可是你我身份实在悬殊,我……我承受不了。”颜亦晟意外地一笑:“原来你只是在害怕我父亲不同意,你放心,父亲那有我在,给我一点时间。”其实,莫浅熙早已喜欢上这位与众不同的公子,只是碍于门户之见,踌躇犹疑。她脸上泛开清甜的微笑,拥住颜亦晟:“亦晟,我答应你以后的每个七夕我都会陪你一起放河灯。”颜亦晟喜上眉梢,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心仪的女子接受了自己,他深情地搂着莫浅熙的肩膀,发誓一定要爱她护她一辈子。
      俩人踱步到清瑶溪,放走了第一只河灯。莫浅熙问:“你不怕我是为了攀龙附凤才答应你的吗?”颜亦晟摸了摸浅熙的头发,眼神中满是爱意:“傻瓜,你不是这样的女子。”“我……我还是担心你父亲……”“相信我,只要我们情真意切,父亲定不会为难我们。”颜亦晟如是说,在他心目中,父亲虽然严厉但还不至于蛮不讲理。俩人沿着清瑶溪走了一圈,有说有笑,论谁见了都觉得他们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郊边小路上,两旁的垂柳迎着夜风微微飘扬,莫浅熙搓着小手,脸颊红彤彤的,她甚至有点不相信那一幕真实发生了:颜亦晟说喜欢我,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嘿嘿~想到这又不禁窃笑起来。“姐姐!”莫浅芷冷不丁地蹦到面前,把她吓了一跳。“小芷,你怎么出来了?”“你和颜公子出去这么久,我这做妹妹的怕你被拐跑呀!”“你胡说什么?”莫浅熙难得这般羞涩。小芷贼贼地看了眼,笑道:“姐姐,你别瞒我了,刚才颜公子的随从送来了药材钱,顺便跟我说了你们的事。”莫浅熙眼看藏不住只好坦白从宽:“是,颜公子今天和我表明了心思,我也答应他了……”小芷惊呆了:“姐姐,你想清楚没,人家可是太傅之子?”“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不过我相信亦晟~”莫浅熙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颜亦晟产生了深深的信赖,那感觉坚如磐石,无人能撼动。
      节日的余韵还未消散,颜亦晟就像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眼看晴空万里正是出行的好天气,正好可以陪浅熙去采药。腿刚迈上大门石阶,就被韩树臣叫住:“亦晟,你父亲找你!”一盆冷水浇下灭了他的兴致,虽不情愿也只好前往。韩树臣提醒:“大人貌似很生气,你注意些~”颜亦晟轻嗯了声推门进去。见颜文昌正襟危坐在书桌前,行礼道:“父亲大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颜文昌携着低沉的嗓音质问,“这几个月你天天出门忘归,怎么凤清县的大夫都死光了,需要你一个人撑起大局?”颜亦晟恭敬地站着,不想解释。没料,颜文昌忽而提到:“明天,太师和他的千金会来府上做客,你别再玩失踪,为父可没那么多耐心,这门亲事已经定了!”“我不同意!”颜亦晟当场拒绝,“孩儿与父亲认真地说过,我不喜欢太师千金,为什么您一定要逼我?”“哼,不喜欢太师千金?那是因为你喜欢那个卑贱的采药女了是不是?你这个孽障!”颜文昌一语道破内情。话已至此,颜亦晟倒也不否认:“是,孩儿喜欢莫浅熙。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莫浅熙,我也不喜欢太师千金!她骄纵蛮横,无法无天,并非孩儿喜欢的女子。”颜文昌不由得火冒三丈:“我说你们成亲就成亲,休得在这里胡搅蛮缠。再敢跟我闹腾,我就将你锁起来!来人,把公子关到听风楼,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外出!”说罢,俩个侍卫上前押着颜亦晟离开。“父亲,我不娶太师千金,我只爱莫浅熙一人~放手,你们放手~”颜文昌一拍桌案,这哪是他的儿子?一点没有男人的报复,成天想着儿女私情、断症施药,成何体统?“韩树臣,你去打探打探这个采药女,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把亦晟迷得神魂颠倒!”韩树臣领命出去,心中隐隐感觉不妙。
      突然,心口一疼,颜文昌径直摔在椅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皱纹滴落下来。他连忙喝一口热茶缓解,心里呢喃:这颗心时限将至,我该如何是好?想来该找找箜影道长了!他吃力地摁住心口,提起毛笔寥寥写上几字,接着用烛火将其烧掉,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待纸张完全烧成飞灰他才瘫回椅子上,谁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月牙落下太阳初升,听风楼中颜亦晟焦虑不安。颜文昌招呼守卫下去,并对屋里的颜亦晟说:“太师和他女儿就要到了,你收拾下出来接待客人。”“我不去!”“由不得你不去,如果你不想那采药女出事的话。”颜亦晟心头一紧:“父亲,你对浅熙做了什么?”颜文昌板脸:“现在还没对她做什么,但你若执意与为父作对,那……”颜亦晟打开门,恨恨地说:“好,我去!请父亲别动浅熙~”
      人一旦有了所珍视的人或物,那就有了软肋……
      送太师父女离开已是午后,难熬的时间总算过去。“亦晟,太师千金你也见到了,她温婉谦和你别再有什么不满,也别再和那采药女有来往。”颜亦晟诧异:“父亲,她哪里温婉谦和了?刚才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把筷子弄丢到地上,却狠狠扇了宁儿一巴掌,宁儿有错吗?这种女子,孩儿不会喜欢更不会娶她!”颜文昌心脏又开始撕拉般疼痛,他皱起眉头:“我决不允许你再接近那个采药女。”“为什么?浅熙善良活泼,对人也很有礼貌,难道就因为父亲是太傅就不接受吗?孩儿可不是太傅,我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颜文昌哪听得进去:“多说无益,为父说不答应就不答应。”他挥一挥衣袖即刻回到书房,为什么箜影道长还没有回复我?“咚咚咚”房门被敲响,进来的是韩树臣。他递上去一张纸:“大人,这是莫浅熙的信息,你过目。”颜文昌接过一看,轻蔑笑道:“就凭这种身份也敢来引诱亦晟,痴心妄想!”他随手将纸丢到一边吩咐韩树臣,“亦晟那儿你多盯着点,别再让他们俩有所交集,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没事你先退下吧!”韩树臣弓着身子退出房门,心想: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让亦晟和浅熙姑娘见面,如今怕是祸害将至~
      书房静的可怕,颜文昌眯着眼睛将睡过去,突然一道白烟出现在他眼前,缓缓变成了人形。“你叫我来何事?”此人就是琉璃山的弃徒箜影,颜文昌猛然一惊,大喜:“道长,千盼万盼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废话少说!”箜影眉眼邪魅,总感觉有股杀气萦绕在他周身。颜文昌舔着脸笑说:“道长,我的心脏时限以至,还请再帮我一次。”箜影拧起眼角:“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已用秦小思的命报答你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劝你别得寸进尺。”话音刚落,一眼撇到书桌上的纸,他一把抽过来仔仔细细看了遍,激动不已:“这……这是谁的生辰八字?”颜文昌不解他为何这般兴奋,淡淡回答:“只是一个卑微的采药女,道长何以如此开心?”箜影拽着纸张,仰天大笑:“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女子姓甚名谁?”“她叫莫浅熙。早年克死亲生父母,后来又克死养父母,这等硬命怎么能让她进门?可惜我那犬子还为她神魂颠倒!”箜影一听,心生一计:“贫道有一计策,既可以让你心脏永远后顾无忧,也可以让颜亦晟忘掉这女子。”颜文昌眼睛一亮:“有这等好事?道长请说~”箜影朝着窗户看去,发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我看了莫浅熙的生辰八字,是阴阳之体,她的心脏十分强大,足以让你安然度过一生。不过,取人心脏必须由至亲至爱的人来下手,我想由颜亦晟来担此重任最适合不过~”颜文昌低眸想了想:“亦晟一心要娶莫浅熙,怎么会舍得杀她?”“哼,你只需获得莫浅熙的信任,其他的我自有办法。下个月圆之夜是行事之机,切莫错过。”箜影迫不及待地想得到莫浅熙,练长生术的机会就在眼前。颜文昌对箜影不甚了解,但对他执意于长生术的事略有耳闻,于是也没多问,无论如何,自己能活下去就行,他人如何无需操心。“还有一件事,你已经承接了秦小思的命,短时间内无法再次承接莫浅熙的命,所以她的心脏需要寄存在颜亦晟体内,时机到了我换给你,期间你的命与颜亦晟相连,他死你也会死,听懂了吗?”颜文昌点头:“那取出心脏后,犬子会死吗?”“你觉得他能活吗?如果不忍心就早点放弃。”“不,他是我的儿子,命是我给的,现在还给我也并无不可。道长尽管下手~”颜文昌已然走火入魔,没人能阻挡他活下去的欲望。
      莫浅熙背着药篓回来,整个人就像被秋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这都好几日了,亦晟既没来找她,也没半封书信,真令人忧心:若是因我和他父亲起了冲突,我可真是罪大恶极。小芷见她没精打采,跑过去问:“姐姐,你怎么了?”莫浅熙摇头苦笑:“没事,采药累了。”她呆呆坐在台阶上,希望亦晟不要出事。远处的枝桠上浮着一道影子,他用那双狡黠的眼睛静静观望着莫浅熙,欣然大笑:“果然是我要找的阴阳之体,天助我也~”转而变成一缕白烟消散于空中。
      颜府听风楼,几个侍卫将楼门守得严严实实,韩树臣命他们退下,自己进了屋。“亦晟,先生来有事跟你商量。”“若先生是来做父亲的说客就免了吧!”颜亦晟坐在窗边凝望那一湖幽幽静水。韩树臣走上前:“你与浅熙姑娘趁早结束吧,大人并非有耐心之人,你越爱浅熙姑娘给她带去的伤害也越深。”“父亲对她下手了?”颜亦晟突然站起,“快说,父亲是不是做了什么?”“暂时还没有,但你如果铁了心要与大人作对,也是迟早的事了。”“我这就去找父亲!”颜亦晟怒冲冲地要迈出去,恰好颜文昌推门进来:“这般雷厉风行的要干嘛去?”“父亲,浅熙还好吗?你答应我不会为难她的。”颜文昌瞄了眼韩树臣,转而笑笑:“看来韩先生跟你说了什么,不过那都是之前的事了,为父并没有为难莫浅熙。相反,为父打算成全你们!”此言一出,颜亦晟怔得说不出话来,韩树臣也是异常不解。颜文昌坐到椅上,说得语重心长:“为父这几日也想了想,既然你们情投意合,我也不能棒打鸳鸯。不过,这女子言行举止必须要符合礼节,否则怎么做我颜家的媳妇?”颜亦晟愣了半晌,我这是在做梦吗?前两天父亲还在逼我与太师千金成婚,今天的态度怎么就完全变了。“父亲,你说的……是真的吗?”“为父一诺千金,何时说过假话?你不愿意,我就收回~”“别别别,”颜亦晟欣喜若狂,“我知道了,父亲,我……我立刻去跟浅熙说这件事,她一定比我还开心!”“中秋节请她到府上做客,为父也想亲眼见见。”“好,谢谢父亲!”他话一说完就像风一样刮了出去。颜文昌放下笑容,恢复深沉的模样。
      “大人,你这是何意……”韩树臣斗胆提问,未料颜文昌长吁短叹,一脸忧愁:“我实话跟你说,莫浅熙必死无疑!”“啊?”韩树臣大惊,“属下不明白。”颜文昌站起身心想:这个谎话编排了一晚,天衣无缝,就算是韩树臣这么聪明的人也不会发现破绽。“你知道我有先天心疾,能活到现在实属上天恩赐,可是亦晟就不一样了。”“大人的意思是亦晟也患有此病?”“嗯~”颜文昌故作焦虑,“患了这病活不过二十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亦晟死去。而如今,正好有一机会可以彻底治好他的心疾。”“什么机会?”韩树臣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做决定。“莫浅熙是千年难遇的阴阳之体,她的心脏可以令亦晟完全恢复健康,只需将她杀死取出心脏换入亦晟的体内,月圆之夜就是最好的时机。”“杀人挖心?”韩树臣书香门第,从不打打杀杀,如今听到这事不由得惊出一手冷汗。“你和亦晟向来亲如兄弟,难不成眼睁睁看他死去?”韩树臣心沉似海,回想一番,前几日颜亦晟的确心疾发作,痛的昏死过去,可这杀人挖心……他低眉沉思,好一会儿才说:“大人,需要我做什么?”颜文昌心底窃笑:“听我吩咐。”
      韩树臣跌坐在椅上,对颜文昌说的话半信半疑,杀人续命自私自利,可他更不想亦晟年纪轻轻死去,因为在他心里早就把亦晟当成了弟弟,脑海中万千思绪打着死结,找不到出口,找不到方向。
      而颜亦晟对阴阳之体的事一无所知,只简单地认为父亲终于赞成他和莫浅熙在一起了。他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路小跑到茅草屋。见莫浅芷正在井边打水,忙打招呼:“小芷,你姐姐呢?快带我去见她~”“姐姐在厨房……”没等说完,他就一溜烟的不见了。小芷嘀咕:“这人怎么回事,神神叨叨的。”“浅熙~浅熙~”颜亦晟进了厨房,将她一把抱起,转了好几圈。莫浅熙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头雾水:“亦晟,放我下来!什么事这么开心?”颜亦晟将她轻放在地,整理好衣襟,郑重地宣布:“浅熙,我父亲同意我们在一起了,他还邀请你中秋节去府上做客。”莫浅熙捂嘴哑然,内心澎湃:“这是真的吗?我做梦也想不到你父亲会接受我。这些天你音讯全无,我还以为……”“傻瓜,我说过此生非你不娶,决不食言!”说着高高抱起莫浅熙,两人的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幸福。
      月明月灭,辗转星辰。
      中秋之期越来越近,每个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算盘。颜亦晟迫不及待,莫浅熙忐忑不安,而颜文昌、箜影则是隔岸观火,饶有趣味。
      夜空的月愈发明亮,就像一块黄玉挂在上空。颜亦晟身体不适躺在床上休息,韩树臣忧心忡忡,就在刚才他杀了莫浅芷,因为那个小姑娘听到了不该听的一切,为了救亦晟,他不得不染血。箜影和颜文昌一前一后走来,抬眼望了望正空中的月亮。“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我们的目的触手可及~”颜文昌阿谀地说:“这一切还得多谢道长。”箜影手里托着一个香炉状的铜鼎,不过小巧了很多。韩树臣不禁担心:“大人,一定要这么做吗?若公子醒来知道真相,他会崩溃的!”“你还有别的办法吗?你也看到了亦晟的状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你若看不下去,就在门外守着!”颜文昌恭请箜影进屋,颜亦晟脸上惨白卧在床榻上,纹丝不动。“蛊心术已经开始摧残他的意志了,我需要再加一把力。”箜影拿起浮尘朝颜亦晟上空来回扬了几下,只见一丝丝黑色的气渗透到他体内,随即颜亦晟整个人蜷缩起来,在床上辗转,他撕扯着嗓门喊道:“莫浅熙,我要杀了你!啊啊~”韩树臣在门外听到这种疼痛的叫喊,手里捏了一把汗,于心不忍却无可奈何。颜文昌站在一侧神情自若,仿佛眼前躺着的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满脑子都在想接下来不用换心脏的事,嘴角咧开了花。箜影收手:“在颜亦晟的意识中,莫浅熙已是仇人,他会将这女子带到府上,到时你做戏做足了别让莫浅熙起疑,随后夜色渐深,颜亦晟自然会把她带去西郊花田。”“我知道,就像当年我杀小思一样,不能让她感到任何奇怪,否则都会令心脏受损。”颜文昌言辞直接,在他观念中杀人不过是家常便饭。
      茅草屋。莫浅熙心急如焚,这都大半夜了,小芷去颜府送个糕点迟迟未归,莫不是街上热闹贪玩去了。她在门口耐着性子等了几个时辰,还没见到小芷,这下彻底慌了神,正要出去,颜府的家仆骑马而来:“莫姑娘,这是颜公子吩咐小的给您的信。”莫浅熙拿过急忙打开,看完内容焦躁的面庞才缓了缓气,心中提到小芷去府上送糕点,正巧他们在吃晚膳,便邀请她一同吃些,不曾想小芷姑娘好奇贪杯,喝了烈酒便倒地不起了,于是父亲便让她住在府中。“这小芷,也太不懂事了,去人家府上竟把自己灌醉了,害我担心~”她谢过报信的家仆,安心地进了屋。
      终于,期待已久的中秋节到了,街里街外锣鼓喧天,鞭炮烟花齐放,真是不绝于耳。莫浅熙一整夜没怎么合眼,一想到今天要去颜府见亦晟的父亲,这颗心就止不住狂跳,要是犯错了可如何是好?她洗漱干净,在衣橱中翻翻找找,嘴里呢喃:“穿什么好呢?是简单大方还是雍容华贵~”说完烦恼地跺了跺脚,“我都在说些什么,我哪有简单大方、雍容华贵的衣裳,全是上山下地干活穿的粗布麻衣。”她看了看衣橱里的衣衫,苦恼地捶了捶脑袋。正愁着呢,门外传来了马车的声音,莫浅熙掀开门帘出来,脸上泛起笑晕:“亦晟,你来了~”颜亦晟下马,身后跟了五六个随从。“咦,小芷没跟你一起回来吗?”“哦,她今早醒来见韩先生要去钓鱼,便贪玩跟着去了。”“钓鱼?小芷那么爱动,居然跟去钓鱼,真是难以想象。”莫浅熙倒也没往深处想,既然亦晟这么说了,小芷就是安全的,“不过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着凉了?”她伸手要去触碰额头,颜亦晟立刻向后退了半步,避过了莫浅熙的手,莫浅熙对他的举动有些诧异,总觉得今日的他有点异样,但又不知异在哪里。颜亦晟连忙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在愁要穿什么?”“对,我就一个乡野丫头,没什么衣服能上的了台面。”“别担心,猜我给你送来了什么?”颜亦晟声音仍那么温柔,可眼神中却多了点冷漠,他抬手命随从托着一个木盒上前。“这是什么?”“打开就知道了!”莫浅熙怀揣着好奇心缓缓打开,不禁赞叹:“好漂亮的衣服。”“当然了,今天可是带你见父亲的重大日子,岂能随随便便敷衍过去,这是上好的锦缎和细纱裙,你穿起来肯定很美。”他转过头对一个丫鬟说,“宁儿,你进去伺候莫姑娘更衣。”“是~”宁儿端过木盒,请莫浅熙进屋。浅熙俏皮地说:“那你在这等我,否则可就错误天仙下凡的一幕了。”颜亦晟淡淡点头,没说什么。
      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害死我的母亲,挖出了她的心,我也要用同样的方式杀了她。蛊心术篡改了颜亦晟的记忆,如今在他眼里,莫浅熙就是杀母仇人。“你叫宁儿?”莫浅熙看着这个女孩,年龄跟小芷差不多大,长得也乖巧。宁儿边给她梳妆打扮边回答:“嗯,这名字还是公子给我起的。莫姑娘,公子对你真好,前段时间颜大人硬要公子娶太师千金,他就是铁了心的不要,还说非你不娶呢!”一股暖流趟过莫浅熙的心田:“还有这事?亦晟从未跟我说过。”“公子肯定是怕你担心才没说。哇,莫姑娘,你真的好漂亮!”穿上颜亦晟赠的衣裳,再加上重新梳了头发,莫浅熙被这么一打扮,立刻就变成小家碧玉了。“谢谢你,宁儿,你手可真巧。”莫浅熙害羞地笑了笑。“快出去让公子也看看。”宁儿拉着她的手出来,“公子,莫姑娘好美~”家仆齐刷刷看去,一个个瞪大眼睛张大嘴,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是哪来的天仙?”“哇,好标致的姑娘~”颜亦晟转过身,也不由得被震惊了:两缕细细麻花辫编至耳鬓,结处戴了两朵白色蝴蝶发带,身上白底紫兰花裙袂,再加月华色纱衫,手腕处的披帛随风飘动,真可谓美人出尘。颜亦晟忽而脑袋痛了起来,他蹲下身挠着头皮,脑海中一闪即逝的是什么?为什么对眼前眼前这个女子没有半点恨意,明明是她杀了我的母亲。莫浅熙见他情况不对,连忙跑去扶住:“亦晟,你还好吗?”没想到颜亦晟猛然一推,差点没把她推摔了去。莫浅熙手足无措:“你哪里不舒服?”颜亦晟头痛得就像被千万根针扎了一样,缓了好一会儿,他才镇静过来:“浅熙,我昨晚没睡好,今天有点头疼而已!”“可是你脸色……”“我说了我没事!”颜亦晟稍有愠色,而后又立刻变回来,“对不起,我有点焦躁。时候不早了,父亲正在等我们。”莫浅熙担心地看了看颜亦晟,究竟哪里不对劲?
      马车不徐不慢地穿梭在街头巷弄,颜亦晟与莫浅熙相对而坐,沉默无言,只听马车外的喧嚣。莫浅熙担忧地看着他,想问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了好久才小心翼翼问:“亦晟,如果心里有事别一个人承担,无论如何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我只希望你开心。”颜亦晟敷衍地笑笑,深邃如海的眼眸仿佛蒙上一股尘埃,他低语:“说来可笑,我居然喜欢上仇人。”“你说什么?”“没,没什么。”细看莫浅熙粉唇如瓣,明眸如泉,巧笑倩兮,令人魂牵梦萦,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杀了我的母亲?颜亦晟胡思乱想,马车已到了颜府正门。
      莫浅熙看着气派的颜府大门,惊叹不已:“哇,这就是颜府!”门口两座石狮雕像足有她一人半高,雕刻精美,栩栩如生。“我们进去吧,父亲已备好家宴等我们。”颜亦晟说,“等吃完午膳,我再带你去府上各处逛逛。”“嗯~”此时的莫浅熙心里是七上八下,手心里的冷汗止不住地冒,她给自己默默鼓劲:莫浅熙,卯足劲儿来,别害怕。走进大门的那一刻,她惊呆了,楼台亭阁鳞次栉比,以长廊相衔接,脚下鹅卵石铺筑的小路别有风味,还有假山、小湖、九曲桥、小竹林,气势恢宏,都说皇宫气派,这颜府的布局和构造根本不亚于皇宫啊!莫浅熙正看得新奇,忽而迎面走来了一位道长,俩人一笑一惑擦肩而过。“你父亲信道啊?”颜亦晟满心思都在报仇的事上,根本没注意发生了什么,只含糊两句,就领她到了客厅。
      颜文昌一身鎏金压花袍,正站门口,十分高贵。看着莫浅熙款款而来,心里那股澎湃无法抑制:只要杀了她,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他嘴角一扬,笑里藏刀:“你就是莫浅熙姑娘?”莫浅熙见他很是严肃,心里紧了一紧:“是的,颜大人。”颜文昌凹陷的眼眶看起来特别深沉:“进来吧,今天乃赏月佳节,亦晟将你带来见我,其中意思你不会不懂,所以别太拘谨了,就当在自己家一样。”莫浅熙当然清楚这是客套话,若真把这高不可攀的太傅官邸当做自己家,分分钟被拉出去砍头示众。她谨言慎行,婉言谢过颜文昌。“好了,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颜亦晟招呼浅熙坐好,满桌的菜肴香气扑鼻,刚才还没觉得饿,这会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亦晟,你等会带浅熙姑娘去哪游玩一番,这府上也没什么好看的。”颜文昌根据箜影的提示去试探颜亦晟,以确保他的意志被完全摧残。出乎意料的是,颜亦晟停下手里的筷子,缓缓道来:“父亲,我觉得浅熙很善良,她不会……”“别说了。”果然不出箜影所料,亦晟他内心深处仍在怀疑他们所篡改的记忆。颜文昌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端上佳酿为颜亦晟斟满一杯,“来,今日月圆佳节,又有莫姑娘前来做客,你呀就陪为父喝一杯,开心开心。”“好!父亲请~”一杯清酒下肚,意志彻底侵蚀,他对莫浅熙有多爱就对她有多恨!
      吃完午膳,逛完颜府,已是午后。颜文昌踱步在前对颜亦晟说:“时辰还早,你带浅熙去玩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明白,父亲。我一定会为母亲报仇。”他傲然的双眉染上一缕寒气,蛊心术已渗入他身体的每一处。送他们出大门,颜文昌立刻到书房,韩树臣正在待命。“他们已经离开颜府,你沿途跟踪,到时助箜影道长一臂之力,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去吧!”韩树臣回答“是!”即刻出门。他的心情无比沉重,昨晚他杀了莫浅芷,今天又要看着亦晟杀他最爱的女子,而这一切都只为了活下去。
      与颜文昌告别后,莫浅熙打算回家:“亦晟,我不想逛中秋灯会了,小芷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我说了他跟韩树臣在一起钓鱼,难道你不信我?”“不是,小芷虽然调皮,但出门玩耍都会事先告知我,如今不仅夜不归宿还跑出去玩到现在不归,我总觉得有点……”颜亦晟的语气更为冷漠:“她知你今日来我家做客,与我有约,所以不愿打扰我们罢了,你不必多想,更何况韩先生文武双全不会让令妹出事!”听颜亦晟这么一说,莫浅熙的隐忧稍微淡了些。“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有个惊喜要给你!”说罢,两人共乘一匹马飞奔而去。
      街道上张灯结彩,人影憧憧。人们穿着节日的盛装,一路欢声笑语。“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莫浅熙看马匹穿过中心街道朝郊外飞驰。“我们相遇的地方,西郊花田!”“这么晚了去那做什么?”颜亦晟凝视前方,幽幽一笑:“我说了有惊喜送给你~”
      到了山脚,颜亦晟抽出一条丝帕蒙上了莫浅熙的眼睛,而后背她上山。“这段路很崎岖,我自己走吧!”莫浅熙心疼,“今天你怎么神秘兮兮的?”颜亦晟面无表情:“等会你就知道了。”
      太阳渐渐西斜,光晕变的昏黄,千山万水皆染上了一层金粉。箜影和韩树臣躲在暗处,静静等待。走了好一阵,终于到了花田。“准备好了吗?”莫浅熙激动地点点头,这份期待直击心脏。丝帕徐徐落下,金黄色的眼光略微有些刺眼,莫浅熙颤着细密的睫毛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她惊讶地说不出半个字。之前的荒地在短短几个月之内被开垦成块状的花圃,成片成片的斗雪红绽放开灿烂无比,粉色、大红色、鹅黄色,应有尽有美不胜收,空气中弥漫着独有的花香,沁人心脾。有些茎上长出了五六朵颜色不同的花骨朵,正含苞待放。一望无际的花海吸引了斑斓彩蝶,它们在花丛中挥动着优雅的翅膀翩翩起舞,在夕阳的映照下尤为好看。莫浅熙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她抱着脸颊问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片的花田,更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颜亦晟望着无边无垠的花田,沉重的心得到了片刻的缓解,柔声问道:“喜欢吗?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莫浅熙感动的直点头:“喜欢,特别喜欢。不过这得请多少人才能完成啊?”“这是小事。你不是说如果可以,想把这片荒郊开辟出来种植花卉吗?所以我便按你的心愿做了,看你这般兴奋,想来你很满意。”莫浅熙清秀的五官此时越发迷人,那清嫩的脸庞无比纯洁,她开心地在花田中蹦蹦跳跳,裙袂飘然就像下了凡尘的仙女在花间嬉戏。“如果不是你杀的母亲该多好?”颜亦晟喃喃自语,“今天就当是我最后陪你了,莫浅熙。”远处的树干上,箜影玩味地看着,似乎若有所思。韩树臣心里难受,这种进退两难的纠结什么时候才消停。
      终于,太阳掉下了山头,月亮开心地跑到了当空。那轮洁白的明月散发着暗黄的光晕,一朵浮云悄悄从它脸上拂过,着实调皮。“道长,什么时候动手?”韩树臣眼看天黑,心里没底。箜影冷笑:“颜亦晟知道什么时候下手,我们无须担心,只要在边上静候佳音。”韩树臣不再多问,可心里头这块巨石无时无刻不在压着他。
      莫浅熙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花海,一时兴奋玩过了头,这会正累的直喘气。颜亦晟悄悄拉起她的小手,带她到花海的正中央:“你看,这是我命工匠特意做的花床~”莫浅熙欣喜,两张露天大床就安在花圃中央,四周花海齐拥,上空明月星辰。她脱掉鞋子盘坐在床,环顾四周茫茫花海中显得自己格外渺小。莫浅熙认真地说:“亦晟,谢谢你送我的礼物,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感动这么开心。”颜亦晟也随她坐在一侧,好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小憩。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圆月,颜亦晟心里涌上来一阵悲伤,他轻轻地问:“浅熙,你杀过生吗?”莫浅熙奇怪,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种问题了:“没有。更准确的说,我没刻意地杀过生,有时不小心打死蚊子、苍蝇或踩到蚂蚁,我也不是故意的。怎么了,你信佛?”颜亦晟愁眉不展,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开心:“那你无意中杀过人吗?”莫浅熙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人?”颜亦晟的脑袋又开始痛,记忆中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当着他的面杀了自己的母亲,挖出母亲的心脏,她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装傻?莫浅熙拍拍他肩膀。忽然,颜亦晟一把抱住她,勒地差点喘不过气:“亦晟,我一直觉得你今天不对劲,到底出什么事了?”颜亦晟翻起眼珠看了天上的月亮,随即性格大变:“是你,你杀了我母亲!”“亦晟,你在胡说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母亲,怎么会杀她?”莫浅熙有些慌张,想挣开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颜亦晟越勒越紧,清爽的面容揪成一团,眼睛里发出绿莹莹的寒光,犹如夜间的猛兽豺狼,稍有不慎就将你撕得四分五裂。“好戏就要开始了~”箜影一副观戏的态度,兴致盎然。韩树臣不满:“道长,请你尊重公子。”箜影白了他一眼,不屑一顾。
      “亦晟,你冷静点,我没杀你母亲,我是浅熙,你喜欢的浅熙啊~”莫浅熙浑身被捏碎了一样,然而颜亦晟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他就像中邪一样,嘴里重复着:“是你杀了我母亲,是你杀的!”
      花海在夜风地轻抚下,发生了沙沙声,仿佛连花儿也看不下去接下来的一幕。颜亦晟被蛊心术控制了心智,一心认为莫浅熙就是不共戴天的杀母仇人。他浑身颤抖:“是你莫浅熙杀的,是你杀的!父亲没骗我。”随即抽出匕首,狠狠捅进了莫浅熙的小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莫浅熙只觉小腹隐隐传来刺痛,低头一看,一把匕首扎在了身体里,鲜红的血液犹如喷涌而出的泉水止也止不住,剧痛愈发清晰,从腹部蔓延到了头顶,她错愕地看着颜亦晟:“你,为什么?”颜亦晟颤着嘴唇,用陌生的眼神望着这个女子:“你……你不该杀我母亲,一命偿一命,天经地义。”莫浅熙摁着伤口,手上全是温热的血液:“我……我没杀过任何人。”“你还撒谎!”颜亦晟两目怒瞪,拽住匕首朝同个地方连连刺了好几刀。腹部的鲜血渐渐渗出衣衫,氤氲出一大朵杏红色血花,犹如冥界的彼岸花那般耀眼夺目,却代表着死亡。莫浅熙捂住嘴,然而一口血喷到了花床上,也溅到周边的花朵上,她撑着最后一口气伸手抚摸着颜亦晟的脸颊,煞白的嘴角勉强浮出一抹微笑:“今天……的月亮很圆很美,还有这……这花海特别应景,浅熙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她揪着小腹,剧痛已然快令她无法言语,“我……我不知你为何会认为是我杀了你的母亲,但是我真的没有做过。如果我的死可以让你清醒过来,那么亦晟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活下去,别再被蛊惑……”纤细而温暖的手指如一片落叶划过颜亦晟的脸颊,留下五道清晰的血迹,莫浅熙的意识渐渐模糊不清。颜亦晟眼眶微红,鼻尖泛酸:“她是我的杀母仇人,为什么我如此难过?对,我不该如此难过,我要挖出她的心脏祭奠母亲。”他擦干眼泪,再次拾起匕首,匕刃离莫浅熙的心脏越来越近,可颜亦晟迟迟不忍下手,仿佛被凝固了一样。箜影一看,再不动手自己的计划就会被破坏,于是暗中施法控制颜亦晟。最终,手起刀落,夺走了莫浅熙的命,剜出了她的心。箜影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阳血,而颜文昌获得了完美的心脏。
      寂静的旷野,空寥的花海,远处苍翠的松林,只有这些陪伴着莫浅熙。她赤着双足孤单地躺在花床上,温暖的体温渐渐冷却,那刺眼的鲜血染红白裙,直至彻底死去的那一刻,她依旧没明白,自己深爱的人为何会活活将她推入地狱!
      弹指一挥间,半个月后。
      凤清县的人们依旧天亮而耕天黑而息,莫浅熙姐妹俩消失的事仿佛从来没发生过,前所未有的平静令人恍惚。
      那个高高在上的颜府照样安稳地坐落在凤清县。
      “你们滚,滚!”卧房中传来各种陶瓷桌椅的摔裂声。韩树臣打开房门,屋内黑漆漆一片,窗户已被颜亦晟用纱幔一层一层地遮住。“你还来干什么?出去,滚出去!”颜亦晟蜷缩在桌子底下,没说两句抡起一个花瓶就朝韩树臣砸去。韩树臣见他蓬头垢面,堕落不堪,心中甚是懊悔:“你到底要堕落到何时?莫浅熙已经死了!”颜亦晟一听,就像街上的疯子一样,冲上去拽住韩树臣的衣领:“她没死,浅熙不会死的。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我就杀了你!”曾经谦恭有礼,活力勃勃的颜亦晟此刻已经彻底崩溃,他一屁股跌坐在地:“是我杀了浅熙,为什么我会杀浅熙?”他掩面嘶吼,“我到底为什么要杀她?”韩树臣看他自暴自弃,十分难过:再这样下去,怕是莫浅熙的心都救不了他。“你如果想忘记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先生可以请道长帮你。如果你想死,我也不拦你。你自己做选择!”韩树臣硬着心肠说出这句话,“三天后,先生再来看你。希望你不要让大人和先生我失望。”韩树臣阖上门,虽然颜亦晟因此能长命百岁,可所有的罪恶该由谁来承担?
      颜亦晟伸出自己的手,愣愣地端详了很久,我就是用这只手杀了浅熙。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花田那一幕,父亲和韩先生都说我是中了邪才不小心杀了浅熙,是这样吗?忽然,他看见手心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一直流一直流……“亦晟,你为何要杀我?”这是莫浅熙的声音,颜亦晟欣喜望去,猛然一惊,只见莫浅熙穿着一身血衣,披头散发地正朝他走来,裙角的血“嗒嗒嗒”直流。“浅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有用吗?”莫浅熙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他,“除非,你陪我一起下地狱,我就原谅你!”颜亦晟愕然:“下地狱?好,浅熙,你等我!”他随手捡起一块花瓶碎片,正要朝手腕割下去,突然,停住了动作,再次尝试依旧停住了手。他的眼泪滚滚而下,泣不成声:“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是个懦夫,既没有面对杀害你事实的勇气,也没有随你而去的决心。浅熙,浅熙对不起,我是个懦夫……”韩树臣在门外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忙奔走去找颜文昌。
      书房内,箜影与颜文昌正在商量善后的事。颜文昌说:“道长请放心,我已命人将莫氏姐妹的户籍消息都清除掉了,也封了相关人的口,此事不会惊起什么风浪。”箜影洋洋得意:“如此甚好,最近那老不死的无虚一直在追查我的下落,我可不希望节外生枝。”突然,房门被掀开,韩树臣径直走了进来。颜文昌大怒:“谁给你的胆子,竟随便出入我的书房?”“我有要事禀报,关于公子的。”“他不是被锁在房中吗?能出什么问题?”“禀告大人,公子他已知自己亲手杀了莫浅熙,如今饭菜不思,快要把自己折磨死了。就在刚才,公子竟然出现了幻觉,我听他一直自言自语妄想轻生,再这样下去,性命堪忧。”“什么?”颜文昌急红了眼,颜亦晟死了那他不就……“道长,求你好人做到底,帮帮我!你先前要的银两我双倍给你。”箜影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银两再说,我要你们答应我这件事从头到尾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我随时回来取回性命。”“道长尽管放十二颗心,我们一定守口如瓶。”“好,我们去看看那位颜公子。”箜影捋顺拂尘流苏说,“本来我的蛊心术可以封锁他的记忆,但不知为何竟被他冲破的禁锢,我左思右想,恐怕是莫浅熙的血起了作用。”“那该如何?”“先去看看再说!”
      颜亦晟颓废在床前,一动不动。颜文昌一行人进去,看这房中桌椅东倒西歪,花瓶碎片遍地,满目狼藉。“亦晟,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落魄、颓败,哪里像我?”颜亦晟闻声抬头,脏乱的脸看不出往昔的模样:“我当然不像父亲了,我没有父亲那般冷血~”“你!”颜文昌念在自己的命寄托在他身上,才勉强收住脾气,没有动手。箜影站在一旁细细观察,蔑笑:“怎么,杀了莫浅熙愧疚?难过?”颜亦晟无神的眼珠转了一转:“你是谁?”“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你想陪莫浅熙一起去死还是忘掉所有痛苦无忧无虑地活下去?”“我忘不掉浅熙,我忘不掉自己杀害她的场景,我忘不掉!”颜亦晟抱头大哭。“那你是选择陪她一起死?我可以帮你~”箜影“嗖”地甩出拂尘,勒住颜亦晟的脖子,将他提到半空。颜文昌以为箜影来真的,急忙劝阻,却被箜影一掌震出了门外,警告道:“不要怀疑我做事的方式。”颜亦晟双脚悬空,拼命扑腾。“我再问你一遍,想死还是想活?”颜亦晟张着嘴巴,喊不出话。箜影松开拂尘:“既然你还没想明白,那就继续活在噩梦中吧!回想一下你和莫浅熙的过往,那么甜蜜幸福。再回想一下中秋佳节的那晚,你是如何将她带去花田并用匕首杀了她的场景。尽情回味吧,一遍又一遍,没有尽头的一直想下去吧!”颜亦晟跪在地上,恐惧、内疚、懊悔、不解,万千思绪缠成了线团,紧紧将他包裹。
      箜影正要迈出门去,右脚忽然被谁抱住了,低头一看真是颜亦晟。他趴在地上泪流满面,肩膀不住地颤抖。“想通了?死还是活?”颜亦晟闭上眼睛,他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懦弱,所以他没有勇气一辈子活在阴影中,他无法背负这样沉重的心情。“求道长……帮我忘掉……这一切~”箜影早就看清了颜亦晟,这样的结果在他意料之中:“好,我帮你解脱。”说罢,取下拂尘在他头顶上方转了两圈,拂尘散发出刺眼的光晕流入了颜亦晟的天灵盖。半柱香的时间后,颜亦晟向后一仰,昏了过去。韩树臣扶住他,忙问:“道长,他怎么样了?”“放心,他的相关记忆已被我封锁,只有还忆丹能解,不会再出问题。罢了,事情既然已办完,我也要走了。”颜文昌听了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只需看好亦晟,那他就不用为性命担忧了。
      刻骨铭心的记忆,一点一滴,仿佛烈日下的朝露,缓缓蒸发、消散,颜亦晟再也记不起曾经遇到过那位姑娘,再也留不住过往欢笑,那颗心也在此刻变的冰凉,任谁都无法走进他的世界……
      情不知何起,而朝思暮想;爱不知何灭,而生离死别;缘起缘灭,阴阳两隔,终究是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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