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暝

　　我在一家海洋公园里见到了她，微蓝的海水里，她时而坐在岸上，时而游弋在海水里，她的眼睛很美。我从没有见过那么蓝的眼睛，纯净耀眼的蓝，没有一丝杂质。她时常望着天空，表情温和而淡定，她很喜欢唱歌，她的声音很柔美，可是她的歌太过凄凉，太过哀伤。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美人鱼，我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有那么美的生灵。我听说人鱼是很聪明的，而且她们具有某种魔力，所以很难被捉到。我疑惑，为什么她会被捉到这里被展览？我更疑惑地是为什么她会看上去那么安宁？
　　我经常坐在高高的看台上，看她从水池里一跃而起，做了一个绝美的动作，然后又飞向海水里。周围一片鼓掌声，她飞向空中的时候，闭上眼睛，仿佛在享受飞翔的感觉。我在人群中为她欢呼，我承认我很喜欢她绝美的飞翔，可是我更喜欢她的歌声，尽管我说过，那很悲伤，悲伤的如一个凄美的故事。
　　她唱歌的时候总是眼望天空，安静地，她只在开始的时候看一下观众，然后保留那个眼望天空的姿势。她从没有笑过，或者说我从没有见她笑过，不过我见她哭过。她每次唱歌都会泪流满面，而那些眼泪化作珍珠留在了池子里。然而，有那么一次，很偶然的，我看到她的眼神落在了我的脸上，她冲我笑了笑，纯净的，绝美的，难以言喻的笑容。而那一刻，我觉得她的眼神穿过了我的心，看向我内心深处很遥远的地方。
　　那种感觉很奇怪，然后我听见一个很奇妙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她叫我：“亦姗！亦姗！”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个公园一片漆黑，安静地只剩下夜虫的低鸣。我一个人走进去，以吸血鬼的方式进去，偌大的海洋馆，只剩下那个巨大的水池依然灯光明媚。珊瑚做成的房子关上了门，旁边巨大的贝壳也合上了。
　　“也许她睡了。”我对自己说。
　　我正准备离开，然后我听见一个轻快的声音问：“你有事吗？”
　　我转过身，就看见一个女孩站在黑暗中，我可以看清她的模样，她很漂亮。她锁骨的地方在黑暗中闪着奇异的光芒，一种我害怕靠近的光芒。
　　她似乎意识到什么似地，看看自己闪光的地方，耸耸肩说：“如果你不伤害我，这种光芒不会伤害你的。”
　　在她面带微笑慢慢走近我时，我还是忍不住后退了，出于一种本能。
　　她无奈地笑笑，然后笑着对着珊瑚说了句什么，门打开了，美人鱼游了出来，带着愉悦的笑容游到女孩的面前。
　　我听见她开心地叫道：“莘儿，莘儿…”
　　然后她说了很长一句话，我听不懂，不过那个叫莘儿的女孩的女孩笑着回应道：“我也很想你，不过，我真的很忙。”
　　然后，她转过声，对我说：“你好，我叫蓝莘。”
　　我冲她勉强笑笑，说：“我叫夏亦姗。”
　　“我知道。”她说，她看着美人鱼笑了笑，解释说，“以玥会叫每个人的名字，而你曾经是个凡人，有凡人的名字。”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看着我淡淡地问：“你喜欢吸血鬼的生活吗？”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
　　“是不是每个人都不喜欢自己所处的位置？”她又问，她接着说，带着稍许哀伤的口吻，“就像以玥不喜欢作美人鱼，就像我不喜欢永远被保护在光芒下。”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再那么抗拒，也许是因为她突然而至的哀伤让我有些心软。
　　我无奈地冲她笑笑，说：“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有故事。”
　　“不愿说出来的故事。”她的哀伤转瞬即逝，换上了俏皮的笑意，不可否认，只有这样俏皮灵动适合她。
　　那个叫以玥的美人鱼正在享受她的美味，享受蓝莘为她带来的零食。
　　“我听不懂以玥的歌，可是我喜欢她的歌。”我静静地看着以玥，说，“尽管那很悲伤。”
　　“习惯悲伤，可不是好事哦。”她打趣说。
　　“以玥的歌是在说一个故事吗？”我问。
　　“是的，”她笑着说，“是说一个长长的故事。听说人鱼的歌声可以唤回一个走失的灵魂，
　　如果她可以一直坚持，一直坚持，唱那个故事唱一千遍，她就可以看到她想见的那个人。”
　　“是真的吗？”我惊讶地问。
　　“我不知道，”她淡淡地说，“我只知道她已经不止唱了一千遍了，可是她依然坚信，她依然在固执地唱。”
　　“你似乎知道她说的语言？”我问。
　　她笑了，她愉快地说：“这是一种天生的本能，我的母亲将它遗传给了我。我希望你能见到她，她长得很漂亮。”
　　“比你还漂亮吗？我不信。”我笑着说。
　　“我觉得人的相貌是无法比的，因为美的人太多了。”她笑着说，
　　“不过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告诉我，我和我的母亲谁更漂亮。她死的时候，我只有两岁，不过我有很多她的照片，还有一副画的很像她的肖像画。有机会，带你去看看。”她说的时候，声音很轻松，那种放松没有一丝做作。我惊讶她那种超越凡尘的态度。
　　“你锁骨那里，是怎么回事？”我又问。
　　她笑笑，说：“还是遗传的，我母亲也有，从她出生起，她的右边的锁骨就会发光。这是人鱼对我们的祝福和庇佑，让我们不被天使和异邪所伤，安全地生活。当然只有靠近异邪，它才会很亮很亮。”
　　“是警告你注意吗？”我问。
　　“是警告异邪不要靠近。”她反驳。我们一起望向以玥，此刻她已化作人，走向我们。在月光下，人鱼可以变成美人走出海水，做她们想做的事。在那天我知道了这件事。只是她们的语言，我依然不懂。我和蓝莘陪着以玥来到海边，看她虔诚地把珍珠抛向大海，仿佛在回报什么似地。在月光下，她宛如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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