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暝

　　我坐在画室的凳子上，瞪着画板发呆。
　　“怎么啦？”秦枫笑着问。我被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画的不错，你好像只会画他一个人。”秦枫装出一脸委屈的模样说，那与他俊毅的外表极为不符，我忍不住笑了。
　　“下次也画哥哥吧。”我安慰他说。
　　他笑了，然后认真地看着我，问：“亦珊，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我突然觉得很难为情，忙说：“怎么会？心若说过，吸血鬼不应该有爱情的。”
　　“但是，当你还是凡人时，他就已经在你的心里了，不是吗？”他看着我，淡淡地笑了。
　　“那又怎么样？他对我而言，永远可望而不可即。”我怅然地说。秦枫没有再说什么，可是他的表情分明变得凝重起来。
　　“听说墨谦要有同伴了，是个叫梦璃的女孩哦。”那个女巫说。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每次都会莫名奇妙地出现，此刻她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壁橱上的雕刻。
　　“可是那个梦璃并不是死神啊？”我顿了一下，疑惑地问。
　　“等她死了，不就是啦。”她哼了一声，不浅不淡地说。
　　“你是说她快要死了？”我吃惊地看着她。
　　女巫看看我，突然笑了：“你是因为她快死而惊讶呢还是因为她这么快就将成为死神而惊讶？”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喜欢墨谦，如果她死了，那便意味着她将和墨谦永远在一起，难道你就不难过不害怕吗？”女巫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可以看穿我所有的心事。
　　“墨谦哥哥不再孤独，那是一件好事啊。”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想了想轻声说。
　　“好事？”女巫笑了，“看来我误会你了，你并不喜欢墨谦，我本想教教你如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现在看来不必了。”
　　“你知道如何阻止？”我惊讶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又不喜欢墨谦，何必要做那些事呢。”她又准备离开了，我忙拉住了她。
　　“是什么方法？”我收敛了一下急切的情绪，问。她看着我，狡黠地笑了。
　　“很简单，不要让她死去，她便永远成不了死神。”她平静地说，然后消失在我面前。
　　“你为什么总是跟着那个女孩？”风凌轩看着我，严肃地问。
　　“我们是朋友。”我祥装镇定地说。
　　“你不会是要我相信这个理由吧？我不再阻止你和人类交朋友，但是你还是不可以离她们太近，你这样很危险。”他喝了一口红酒，表情依然很严肃。
　　“有消息说，那个女孩会死，我是她朋友，当然要保护她。”我一本正经地回答。他看着我，一会儿后突然嘲弄地笑了。
　　“原来她将成为死神，而你怕…”他一字一顿地说着。
　　“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们对我用读心术的。”我很生气地冲他吼道，准备离开家。
　　“那你就该对我说实话。”他挡在我前面，“你知道你这样任性会将我们都带入危险中的。我不会让你出去的，你现在就回房间去呆着。”
　　“我不会连累你们的，如果有事，你们不要管我就行了。”我瞪着他，大声地说。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我意识到我不该那么说，他毕竟救过我的命。
　　“你好像只会带给人灾难。”他轻声说，“以前是，现在也是。”
　　我惊讶地看着他，很快我意识到他的意思，心里满是苦涩，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你明知道我害死了姐姐，为什么还要把我变成吸血鬼，你是自讨苦吃。”我说完，转身上楼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亦珊。”身后传来懊恼的声音，我没有回头，直接把门关了。然后我坐在床上，开始哭了。
　　我独自一人在起居室弹着钢琴，有意关着自己的禁闭。每一次弹姐姐作的曲子，那些本该埋藏的记忆就那样一一显现，然后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如果当年不是我，姐姐就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幸福地生活吧？那样，爸爸一定可以保护她的，她便不会在冰冷的钢琴键上永远地睡去吧？一声叹息将我从记忆中唤醒了，我这才意识到心若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里。
　　“我不懂为什么明明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人们还是死死地记住。”她感慨地说。我没有回答她。
　　“秦枫爱过一个凡人，”心若笑笑说，“是一个因为自己丑而只敢晚上出来的女孩。”
　　“有一天，秦枫看到一个女孩，躺在草地上，旁边盘着一条蛇。秦枫听见她在低声说着什么，觉得很好笑，便走上前笑着说：‘它根本听不懂你的话，你跟它说有什么用呢？’‘你不能这么说它，它会生气的。’女孩一边责备地说，一边抬起头看秦枫。当她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再也不敢抬头看他了。秦枫看向那条蛇，它果真朝他凶凶地吐着舌头。她说：‘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它们能听懂人说的每种语言，人们却总是不懂它们的语言。’‘难不成你要我相信动物比人聪明？’他饶有兴趣地问。‘不是啊，’她说，‘我只是觉得动物比人好，愿意倾听人的心事，并不会在意人的长相。’她看上去很郁闷。‘谁说的，并不是所有人都以貌取人的。’秦枫反驳她。‘大部分都是。’她固执地昂起头，眼里满是桀骜，当时，有某根弦弹中了秦枫的心，他平静的心有了波澜。秦枫那时，还记得所有的事，只是他每次和我说时，都会喝醉，仿佛酒可以咽下所有的苦，麻痹所有的痛。‘你知道吗？心若。’他说，‘我最心动的是那次，她让我跟她一块躺在草地上。我问她为什么，她不让我说话，周围一片寂静。她轻声问我你听见了吗？我问她听见什么，她说乐谱啊。我想说我没听见，可是看着她入迷的表情，我忍不住仔细地听。我听见了很多声音，虫鸣声，蛙声，鸟声，它们此起彼伏，加上远处的流水声。我微微感觉到了乐曲的存在。随着我越倾心感受，声音越大，然后我听见她说我们跳舞吧。我们光着脚，在草地上跟着音乐起舞，而不知从哪儿蹿出的野鸡和黄鼠狼居然也一蹦一跳地为我们伴舞。我看见她在温柔的月光下尽情地跳舞，宛如仙子。’秦枫在某个晚上终于忍不住对那个女孩说：‘我爱上你了，你呢，你爱我吗？’然后她哭着笑了，她说在她看见他第一眼起，她就爱上他了。秦枫开心而心疼地帮她擦干了眼泪，可是不管多努力都擦不去她的哀伤。在那一刻，他隐隐地听见她在心里说，可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是处在愉悦中的他当时没有在意，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找过她很长时间，可是她就那样不见了，后来他终于决定不再找了，他决定忘却。再后来，他真的开始忘记了。”
　　我忧伤地看着心若，轻声问：“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喜欢他呢？”
　　心若看着我，突然笑了：“很奇怪是吗？我提不起勇气说，我以为我有机会的，我以为我可以等到他慢慢爱上我。”
　　她笑得眼泪直流，我不明白她在笑什么，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那么难过却还要笑。
　　她说：“可是，他却爱上了你姐姐。他每天都准时去找你姐姐，陪她去舞会，而凌轩也会出去。我不要一个人呆在家，守着这房子，所以我只好去街上，独自一人来回徘徊，一遍又一遍，一直到自己很累很累了，便回到家倒头便睡。渐渐地，这竟成了一种习惯。”
　　我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突然那么难过。她看着我，看了很长时间，然后突然收敛了笑容。
　　“你会恨我吗？”她问，我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然后，她又开始笑了。
　　“你该多笑笑，我弄得你这么不开心，我真的好内疚。”她期待地看着我。我冲她笑了笑。
　　“尽管很勉强，可是好歹还是笑了，不是吗？”她笑着问。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姓名，你是否还会爱上这样的我？”心若说。我无法忽视她眼中的悲伤，还有那些被她勉强咽下的苦涩。
　　初曦之城，你果真是一座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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