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暝

　　你醒了？落冥睁开眼便看到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正直直盯着她，在那双眼睛里，落冥看到的只有自己。
　　你是我的试炼者。温柔的声音徐徐钻进落冥的耳膜，痒痒的，落冥的脸一瞬间红成了苹果。
　　你的脸好漂亮啊，就跟父神花园里的苹果一样。女孩的声音高了一个分贝，眼中闪烁着名为惊奇的星光，落冥看的心跳骤然加速。
　　落冥很快知道，他只是一个灵气组成的形体，是帮助天使通过炼情的试炼工具而已。如果他成功了，那么他将可以获得一个成为凡人的机会，过凡人的一生。
　　我怎么才能找到她呢？落冥不解。
　　你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会被她吸引，你们会相互学会什么是爱。大天使大提琴般的声音传来，听过那个女孩的声音后，落冥却觉得大天使的声音也不过如此。
　　爱，是什么样子的呢？像火焰一般炽烈，像苹果一般香气四溢，还是像百花盛开一般绚烂多彩。他们说爱是最美好的东西，落冥一直在花园里找着，可是直到他去到凡间，一直都没能找到。
　　落冥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天使，她叫做卿华。从她望过来的眼神，落冥知道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也许是因为本身是天使的缘故，她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
　　落冥被吸引了，他的目光永远都随着她，从落冥接受的训练，落冥知道如果他的目光太过炽烈，一定会被她抗拒，所以他将自己的情愫和异样小心隐藏。
　　天使是不可以有爱的，即便相爱也会马上失去。这是老师的忠告，落冥不是天使，所以他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个忠告。
　　每一次轮回，每一次新生，都会失去记忆，遗忘过往。
　　落冥第一次见卿华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只是听到她的声音，轻柔软糯，甜美丝滑的如同起司蛋糕的味道。
　　落冥迫不及待地去寻找她的模样，却只看到她离去的背影，修长纤细的身形，柔软飘逸的长发。
　　落冥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静静地画着风景画，深情专注，美丽的容颜配上独有的气质，使得天地都失去了色彩。
　　当她终于画完，抬起头看向落冥，笑容在她脸上缓缓荡漾。
　　我叫落冥。落冥对她介绍说。
　　卿华。她笑着答道，声音一如落冥第一次听到的那般。
　　走近她，落冥看到她清澈的眼眸如深深的湖水，让人沉溺其中，找不到尽头。
　　第三次见她，她坐在紫藤花架下，浑身泛着慵懒的气息。落冥看到一只飞虫悄悄落在她的肩膀上，她看着那只飞虫，没有害怕，没有尖叫，只是微微一笑，像是安抚一般。然后，她凑近它，将它轻轻吹走。动作自然，落冥知道她绝不是第一次那么做。
　　她是一个善良到极点的人，纯净到极点的人，她不该是凡间的人，她更该是个天使，活在上帝的花园里，永远不要受伤。
　　落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她的距离，看似一直很近，其实一直很遥远。
　　我明明可以倒影在她眼中，可是去却无法从她眼中找到自己。落冥找不到原因。
　　我喜欢你。落冥向她表白，她微笑。
　　谢谢，可是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除了他，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柔软的声音，明媚的笑颜，却在残忍地拒绝。
　　笑着拒绝，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于是落冥知道她也可以冷情到极点。

　　我记得你说过她是没有眼泪的。月焰站在一旁嘲弄地问。
　　我只是说她不会流泪。无涯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并不打算在她身旁逗留。
　　你到底喜欢她什么？月焰站在他身后，暴怒地问。
　　你喜欢我什么呢？无涯没有回头，他的话浅浅地飘散在风中。
　　我早就告诉过你，救你的人不是我，你还有什么理由喜欢我。喜欢我的自私残忍吗？你已经是那么一个人了，难道还想要找这么一个人吗？无涯问。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顿了一会，月焰问。
　　我家里供她上学，我不过收了一点利息而已，有什么不对。月焰气急地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你还是抓住过去不放？月焰问。
　　无涯没有回答她，他只是记起了那个夜色中那张苍白的带着浅浅笑意的脸。
　　我早就知道我必须付出些什么，我不介意在他们面前卑微地活着，我不介意做侍女，我不介意任他们践踏尊严，低下头就可以好好活着，我很满意。他们给了我钱，让我可以接受教育，让我有机会可以去改变自己的生活，这就足够了。我什么都抛弃了，只剩下我的清白之身，如果这一样都保护不了，那么我之前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呢？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自己的身子来换想要的？至少那样我可以在他们面前高高昂着头。虽然他们会看不起我，可是我不需要他们看得起啊。卿华如是说。
　　我没有伤害过他们，欠的钱我会还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卿华抬起头看着无涯，明媚的星眸在夜灯下美的触目惊心。她的眼中没有悲伤，没有责备，有的是困惑。
　　无涯每每想到那张脸，就会后悔，为什么当初走向她的不是自己？他那时只是以一个游戏人间的态度来看待她的事情，她的生活，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想走进她的世界。
　　无涯还记得那个晚上，夙渊脸上怜惜的表情，也许她就是被他的怜惜感动了吧，所以之后才会听他的话。
　　无涯知道那一天本来应该去的人是月焰，她却用卿华代替了自己。卿华那么聪明，她早就看出了月焰的目的不纯，只是她至始至终都相信月焰和她是姐妹，他们有着血缘亲情，她宁愿自己错了，也不想冤枉了月焰。卿华那么残忍，她对亲情从来不抱希望，但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她还是选择去。孤身一人，毅然决然。
　　你的眼睛真美，真纯，看着它们，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邪恶。那个男人望着卿华□□，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欲望使得他原本俊秀的容颜变得丑陋不堪。
　　真是一个天使，让人恨不得马上毁掉。他说。无涯每次看到卿华也有这样的感觉，太过美好的事物，总会叫那些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嫉妒。
　　我怕疼，可是只有疼痛才能提醒我，我还活着。卿华说。
　　希望你不会介意这具被血玷污的身体。卿华看着眼前的人，微微一笑，说。无涯一直等待着，等待着卿华堕落在欲望里，可是他等来的是卿华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有决绝。那个男子惊愕地看着一切发生，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只是陪我一个晚上而已，你却选择孤独地死去。他说。
　　自杀的人永远都成不了天使，你的灵魂会受到惩罚的。那个男人在叫嚣，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我自己，所以想好好保护自己。卿华轻声说。
　　夙渊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将卿华轻轻拥在怀中。
　　救救她，快救救她。那个男子望着夙渊哀求着。血被止住了，伤口却还挂在卿华的脖子上。
　　你想成为天使吗？夙渊问卿华。
　　成为天使就要摈弃所有的爱和恨，你愿意吗？夙渊问。
　　我会忘了你吗？卿华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问。
　　我告诉过你，爱上我对你没有好处的。夙渊面无表情地说。
　　你必须服下无垠之心，历经重重生死，届时你会成为天使的一员，你的眼泪将会使罪孽深重的灵魂得到救赎。夙渊说。
　　可是你将永远体会不到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夙渊说。
　　你想我忘了对你的爱慕之情吗？卿华看着夙渊，问。
　　我是天使，不应该有情的。夙渊依旧面无表情地说。卿华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冲他灿然一笑。
　　我愿意，只要你想的，我都愿意去做。卿华说。
　　那一刻，无涯突然意识到，有什么溜走了，再也找不到，再也找不回。
　　你是她的妹妹，她淡漠的一生中最在乎的人，你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你知道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因为你三岁的时候对她笑过，笑容纯真甜美，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存在。无论你之后做什么，她记忆中的月焰永远是那个三岁的冲她笑的小女孩。无涯看着月焰，冷冰冰地说。
　　你真的以为我将你变成恶魔，是为了你好吗？你真的以为将卿华拖入黑暗的地狱，你还可以迎向光明和永生？当你纵情深色，尝尽情欲滋味，几十年几百年永远无法改变时，你会无比空虚，到时你会发现，你一无所有，有的只是这永远重复，没有任何改变的生活。无涯的话像魔咒。
　　你会看着那些爱你的，你爱的凡人一个个死在你的面前；你会被恶魔欺骗，被恶魔折磨；你会被其他种族排斥，被追杀到筋疲力尽。你会发现，你身边一无所有。无涯说。
　　月焰看着他，她从来没有想过无涯竟然这么恨她。
　　或许她这一生做过很多对不起卿华的事情，可是那一次并不是故意的，只是意外，她没有想过卿华会因此被反噬，被撕裂成碎片。只有月焰自己知道，当她看到卿华那么痛苦地挣扎尖叫，她真的怕了，后悔了。
　　她只是不想卿华通过试炼，成为天使，她只是觉得不公平，那么卑微的存在会成为高高在上的天使，她受不了，她嫉妒。所以，她才会悄悄做了手脚。
　　卿华已经原谅她了，不是吗？月焰在心里告诉自己。许久许久的时间过去了，月焰直到这一刻才突然想起来，所谓的原谅不过是不在乎，原本那双清澈的眼中是有纵容的，现在已经掀不起一丝涟漪了。

　　落冥的心被剧烈撕痛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任务失败了，卿华没有爱上他，没有走上既定的轨迹，没能通过试炼。落冥的身体被长风化成的利刃一刀刀割碎，很痛，可是却不及他的心。他爱上了卿华，当得知卿华已经死去的消息时，他的心被化成了一道道血痕。落冥本以为他会就这样烟消云散，可是他却步入轮回了。
　　可以轮回，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可是落冥却只是木然，因为他的心缺了一块。虽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可是落冥的心空了，一直没有找到可以填充的东西。有一天，落冥在路上看到了一个身影，他可以肯定自己绝不认识她，可是他却被吸引，不由自主地迈步跟着她。没有多久，落冥为了保护她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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