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杂货铺

作者:落花照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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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初


       C市的秋天特别短,夏天一过,下了几场雨之后,天气就慢慢冷了下来。
      在外面下着大雨的时候,钟槐基本上是没有生意的。于是他就只好窝在沙发里,一边吃着薯片喝着果汁看电视,一边享受着某人的按摩。
      “油纸伞是汉族传统工艺品之一,是起源于中国的一种纸制或布制伞,传至亚洲各地,并在各地发展出具有当地特色的油纸伞……油纸伞除了是挡阳遮雨的日常用品外,也是嫁娶婚俗礼仪一项不可或缺的物品,中国传统婚礼上,新娘出嫁下轿时,媒婆会用红色油纸伞遮着新娘以作避邪……”电视里主持人正介绍着。
      “舒服吗?”毕方低沉的嗓音在钟槐的耳边响起。
      钟槐舒服得眯着眼睛:“还行吧。”
      毕方勾了勾唇角:“那我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吗?”
      “唔……”钟槐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如果你每天都能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每个月水电费全包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别这么看着我,我都没收你房租……”
      他可不是良心发现了才不收房租的,而是因为自从毕方来了之后,他捉鬼的效率提高了好多,那么赚的钱当然也多了。
      钟槐乐滋滋地计算着留下毕方后将会给自己带来的收益。
      毕方看着这人斤斤计较的小样子,一时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钟槐:“……”
      毕方:“……”
      半晌,钟槐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门的方向:“我突然觉得留你住下会让我很危险,你给我出去。”
      毕方面无表情地拒绝:“不。”

      C市城南,在经历了百年风霜洗礼的老街上,每一块青石板都记录着时间的故事和岁月的流逝,每一片砖瓦都承载着当年发生在这里的爱恨情仇,在这条街上,就连路边的青苔可能都有自己的故事。
      老街虽老,但是由于靠近市中心,所以街上依旧上人来人往,但大多行色匆匆,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在众多的商店中还包括着一家杂货铺。
      “记忆”杂货铺朱红色的雕花大门似乎永远紧闭着,在等待有缘人前来将它推开。
      “好久没人来了,好无聊啊。”烛阴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方未几天前带回来的一盆草,“这是什么草啊?好丑。”
      “这是铜钱草。”方未拿着鸡毛掸子仔细清扫着物品上的灰尘,“钟槐说可以招财,就多买了一盆送给我。”
      烛阴看着这盆草的样子,不置可否。
      “他竟然还能送东西给别人?这么财迷的人……而且,毕方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方未拿着鸡毛掸子的手顿了一下:“你不知道他是钟馗的转世吗?”
      烛阴惊讶地抬起头:“什么?一点都不像啊——不过钟馗那家伙比他讨厌多了。诶!?那这样的话……他喜欢的到底是钟槐还是钟馗啊?”
      “谁知道呢?人轮回转世之后,究竟还是不是从前那个人了呢?”方未也陷入了思考,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其实……他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烛阴还想说什么时,“嘎吱”一声,杂货铺的大门被推开了。

      你知道吗?其实每一把油纸伞都有灵魂,这是在制作过程中,制作者赋予给这把伞的,倾注的心血越多,伞的灵魂就越强大。
      临初已经可以算是一把老伞了,她是这个纸伞作坊现任老板宋溪做的第一把伞,那时候他才十八岁,学着师傅的样子一步一步地做出了自己的第一把伞,而现在,他已经三十三岁了。
      临初或许不够结实,也不够美观,但却是宋溪最珍视的一把伞。
      这十五年来,她也破过坏过,不过经过宋溪的修修补补之后,还是能继续用下去,似乎他从没有考虑过扔掉她,这让临初有些高兴。
      宋溪的每一把油纸伞都是他亲手做的,这十五年来他做了七百三十六把伞,可是无论新做的伞有多好,他自己用的却始终只有那一把——他做的第一把伞,那把什么样式都没有的白伞。
      “临初”这个名字是他给她取的,就如同其余七百三十五把伞一样,他会给每一把伞都取一个名字。青禾,墨兰,花夕,沉鲤……不过临初最喜欢的还是自己的名字。
      每一次宋溪做伞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临初最喜欢看他削伞骨时候的样子,那么仔细,那么专注,因为伞骨是一把伞最重要的结构。
      有时候临初会觉得有些难过,因为他看不见她,不过很快就能恢复正常,因为她觉得自己能陪伴在他身边,能时时刻刻看到他已经很好了。
      因为做油纸伞,宋溪一直没有结婚,每当别人为他介绍女孩的时候,他总是笑着拒绝:“没有哪个女孩会喜欢一个除了油纸伞之外一无所有的人的。”
      临初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她就很喜欢宋溪,但是她应该不算女孩吧,她只是一把伞而已。每当想到这个,临初总觉得心里有些疼,尽管她没有心脏。
      宋溪习惯把她搁在床头边,靠在枕头旁。
      有时候,宋溪会对着她自言自语:“临初,师傅以前对我说过,只要用心去做一把伞,那么这把伞就会有灵魂……你也有灵魂吗?”
      “……”
      “今天有个小姑娘把微雨买走了,她很喜欢微雨……应该会珍惜她的吧。”宋溪的话语中有些忧虑。
      “……”
      “临初,你的灵魂会是什么样子呢?应该是女孩吧?银钗盘发,素衣白裳,肤如凝脂,眸似点漆,唇不点而绛……(笑)我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不知道为什么,临初听到他在形容自己的样貌时,竟觉得面上微热。
      临初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就这么过去了吧,每天看着宋溪做伞,听着他对自己说话,下雨的时候为他挡雨,天晴的时候就待在家里,可能再过几年她就会破到没办法再修补,到那时,也许就会被扔掉了吧,有些难过,不过她会挺过去的。
      临初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想法,直到那一天,宋溪语带感伤地对她说:“临初,师傅留给我的这座油纸伞作坊,我可能撑不下去了。”

      临初有些局促地坐在椅子上,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宋溪,更没有一个人到过这么远的地方来。
      方未沏了一壶茶,给自己和对面那个看上去很紧张的伞灵各自倒了一杯。
      方未将茶杯推到临初面前:“试试看,有些苦,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临初急忙接过茶,道了谢,吹了吹,小心地喝了一口,顿时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好苦。”
      方未笑着说:“世事无常本如茶。”
      临初愣了一下,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可是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但即使你为他付出了一切,他也不会知道,甚至完全不记得你的存在,这样……也好吗?”方未看着她。
      临初苦笑了一下:“他从来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未必。”
      方未见她心意已决,便示意不远处柜台边的烛阴去将玻璃瓶拿来。
      “我想让作坊重新活过来,那是他师傅留给他的,也是他的心血所在……没有了油纸伞,他活不下去的……”
      方未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若只是想活下去,又何其简单……”
      就在方未准备取出临初的记忆时,突然听见她说:“天吴大人,我还有一个请求……”

      现在像这样的油纸伞小作坊越来越少了,剩下的大作坊也大都采用的机械代替手工的做法,大批量的重复的油纸伞被放在精致的柜台里售卖,它们看上去和宋溪做出的那些纸伞一样美,但是临初知道,它们没有灵魂。
      临初看着曾经热闹的作坊渐渐变得冷清,收益不好,作坊里的人慢慢地也都走了,只剩下宋溪。
      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走之前对他说:“宋老板,你保重身体,要实在不行……就把这里卖了吧……”
      宋溪只是摇了摇头。
      送走了最后一个人后,宋溪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拿起一支还没削好的伞骨继续削起来。
      “临初,我不想走,也不想卖掉这里……他们都说,这个世界很大,在哪找不到一个容身之地呢……可是这个世界太大了,而我除了油纸伞,什么也不知道……”
      临初看着他把刚削好的伞骨又一根一根地掰折,他流下的泪一滴一滴地砸在自己心上,突然觉得胸口有些疼。
      从那以后,宋溪再也不做伞了,油纸伞作坊的大门也不再打开了。

      方未面无表情地收好白伞,将它挂在了柜台后的墙上。
      “为什么失去记忆之后她就不见了?”烛阴心有不甘地戳了戳那把伞。
      方未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她消失是因为宋溪的记忆消失了——你觉得伞灵因何而存在?”
      烛阴想了想,皱起了眉:“纸伞本是死物,应该是因爱生灵。”
      方未点了点头:“她的存在是因为宋溪的爱,若是宋溪没有了记忆,爱也就不存在了。”
      方未拿起鸡毛掸子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工作,过了一会儿发现烛阴没有声音了,就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在同情她吗?”
      烛阴趴在柜台上,左手撑着脸,露出一个可惜的表情:“同情倒没有,就是觉得她有点傻,明知道自己会消失,还这样做。”
      方未深深地看了一眼被挂在墙上,成为了一把普通白伞的临初,语气幽然:“这也是因为爱啊……”
      “可是那个人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方未继续手上的动作,若有所思地说:“无论什么感情,都是双向的,想必对方也不是毫无察觉……”
      烛阴疑惑地看着他。

      从某一天开始,慕名前来买宋溪做的油纸伞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在一些跟油纸伞相关网站论坛上也有人开始讨论起宋溪和他的油纸伞作坊了。
      [13:25]青衣滂滂:我买过他的伞,他家的油纸伞都是纯手工的,质量很不错!
      [13:31]banana兔:而且作坊老板小哥长得不错!╭(╯ε╰)╮
      [13:33]伞界扛把子:楼上你到底是去买伞还是去看帅哥的?虽然我也觉得2333
      [13:40]banana兔:帅哥和伞我都要!哈哈哈哈哈
      [13:44]是格雷不是格兰:讲真,他家的伞特别漂亮,而且每一把都不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
      ……
      宋溪又开始重新做伞了,他对于作坊的生意重新好起来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觉得有些世事无常。
      宋溪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每天的事情除了做油纸伞之外,就没有其他了。只是有时候削着伞骨,突然会感觉身边少了点什么,但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偶然碰上下雨天要出门,宋溪总是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拿放在床头边的伞,但却总是抓到一把空气。
      宋溪想,这可能是过了之前那段浑浑噩噩的生活之后的后遗症吧。
      几天后,宋溪收到了一封信,信是从C市寄过来的,信中只有一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临初。可是宋溪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心想,或许是寄错了吧。
      宋溪突然没由来地觉得有些难过。
      但是又过了几天,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他也就渐渐忘记了这封信的事了。
      这天一大早,作坊里来了一个买伞的姑娘,银钗盘发,素衣白裳,肤如凝脂,眸似点漆,唇不点而绛。
      宋溪突然呆住了。
      “我们……见过吗?”
      “啊?”那个姑娘也愣住了,“你说什么?”
      宋溪猛然回过神来,一时有些羞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耳根子都红了。
      姑娘看着他这样子,不由得也笑了:“我叫林楚。”
      “额……我是这家油纸伞作坊的老板,我叫宋溪。”
      两年后,这个姑娘成为了宋溪的妻子。

      泰戈尔有一首诗里有一句是这样写的:“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临初是鱼,宋溪是鸟,鱼永远仰望着飞鸟,但飞鸟却不知道一直有一条鱼在默默地看着他。然而宋溪与临初之间的距离却是比天空与深海的距离还要遥远。
      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
      诚然,如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的爱情悲剧令人心痛,但宋溪和临初之间的故事更多的是让人唏嘘不已。他们之间或许不是爱情,更多的恐怕是亲情和陪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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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临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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