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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瑜非彼玉
回到自己暂居小院落的苏瑜忍下诸多不便的洗漱流程,终于舒服瘫倒在床。许是哭了一场情绪释放了,又或是感觉多少算有了个可以依靠的人,苏瑜虽想她遥远的家想念父母,倒也不至太悲怆。在床上翻滚间突然想起,如果那个讨喜小丫头就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绿碧”,那晚她说去看看“你们王爷”,可不就露陷了么,亏人还一口一个“小姐”地喊她。
不过日子还长,要让人接受此苏瑜就是彼苏玉,免不得要跟身边人用用脑子受伤的说辞,明天就从绿碧开始吧。
翻来覆去好一阵子的苏瑜最后睡得还算安稳。隔了几重院的萧定楠失眠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他这几天面对的不是他所知道的苏玉。
先贤有训,子不言怪力乱神,他也不想把那些村野奇闻的情节往自己身上搬,但要他接受她那套说辞,确实太强他所难。
忘记过往会让人性情大变吗?
犹记那晚,宫中设宴贺帝后大寿,梁帝酒过三巡照例走下高台与皇亲近臣同乐。经过他时,执酒宫女突然从酒盘底掏出匕首,以迅雷之势刺向梁帝。
眼见侍卫救驾不及,他身子往前一倒,挡住了那一刀。
他自小体弱,打娘胎里带出的毒多年未能根除,这么一刀挨下来,虽没伤着要害却也元气大伤,躺了个把月才勉强下床。
卧床期间宫里赏赐源源不断送来,他捡了名贵药材留下,其他都谢恩不受,说子命父赐,为父肝脑涂地也只是尽子之薄孝,一点小伤何足挂齿。
下床后第二日,他被接进宫里,梁帝难得亲切执了他手,说他早已成年,其他皇兄皇弟侧妃都纳了几个了,他府上也该有个知冷热的人了,问他属意哪家姑娘。
他想了想,说儿臣素来倾慕苏大学士之小女苏玉。
梁帝犹豫,他出手赐婚必是正妻之位,这苏玉他见过,在大梁新生代里算是极出挑的美人,就这出身有点拿不上台面。
苏阅这个书呆子人到中年被一艳妓所惑,养在外院就算了,非要八抬大轿把人娶回来,当年京城很是哄笑了一场。好在苏阅正妻是个容人的,那美妾难产死了,就接过其遗女苏玉按嫡女规制养,可在婚娶大事上这嫡庶还是大不相同的。
梁帝抬头想劝,看见儿子期盼眼神。
他这个儿子像极了淑妃,尤其这双眼睛,幽静如水。淑妃难产过世,他多少有些迁怒这个儿子,觉得当年淑妃如果不是为保胎儿不惜一死,或许不至那么早香消玉损。这相似的眉目,每次看都似在提醒他的无能,连个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相较在他身边长大的恒睿恒琪,对这个儿子他几乎不闻不问,半为逃避半为保护。
他已经对不住她了,反正她的儿子也不可能继承大统,婚娶一事不如就随其高兴吧。
三日后,梁帝下旨赐婚,顺便赐了前国公府给他做端王府,礼部择吉日完婚。
世人都道他是个空有皮相不图上进贪念美色行事无章法的废物皇子,却不知这皮相于他并无甚感觉。
他娘亲极美,以至于前陈被灭二十几年,民间评价美貌女子能否够得上"绝色"二字仍以前陈公主为标准。这也是以明君自居的梁帝为何甘冒风险千方百计将前朝公主隐匿在后宫,对外只称城破之时前朝皇室或被无眼刀箭所杀或自尽无一活口。
他娘亲也是难产死的,他无缘得见,小时候听说他眉眼像极了他娘亲,常对镜暗自揣度他娘亲面容。不过,随着能亲近跟他说这话的人一个个或病或老离世,他也慢慢淡了这份心思。
倒是他自己,不知何时顶了大梁第一美男子的名号,偶尔去趟集市撞上一波热情老妇,也能体验一把掷果盈车的待遇。他自己对这个名号很是嗤之以鼻,对一个体弱多病的人来说,长相有意义吗?
他求娶苏玉,其实只是想保她几年平安再留她一世衣食无忧,以报她当年救命之恩。
10岁那年,苏府新添小公子大宴宾客,因苏学士是他们几个皇子的发蒙老师,他也去了。
贵族子弟们大的聚在皇兄恒睿周围,小的聚在皇弟恒琪周围,没人跟他玩。他早习惯了,独自呆在偏院,趴廊桥边看鱼。
然后,他"失足"掉水里了。
落水瞬间,几双脚几片衣角从他身后匆匆闪过,带着隐约笑闹声往园子里跑很快不见了。从鞋面大小看应该都是少年,他认出了那双黑面金纹软靴和那片墨青云绣衣摆。
前厅热闹非凡,谁会留意偏院动静?他懒得呼救,任由冰冷池水把他淹没。
神识剥离前,他听到有稚□□声哭喊,救人啊!
很快他被捞了上来,周遭乱哄哄一片,挣扎着坐起身,看见旁边站着个泪汪汪的小女娃。他吓到她了吧。
事后他得知,小女娃是苏学士庶女,苏玉,跟他一样有个美丽娘亲,娘亲也是难产离世,心下更添一份亲近,把小女娃当妹妹般悄悄关注。
两人并无交集,但他知道她喜欢恒琪。
那年她8岁,某日顽皮想翻墙出去玩却下不来,14岁恒琪恰巧经过,抱了她下来,带她到市集玩了一天。她开心之余担心回府会被责罚,谁知恒琪一早遣了随从到府上报知情况,她回去后非但没受罚,母亲还从此待她和颜悦色起来。
少年恒琪在幼小的她心里撒了棵种子,她慢慢长大,种子慢慢发芽,长成一棵爱意满冠的大树。
可恒琪绝非良配啊……
那日父皇问他属意哪家女子,这些年看多了世态炎凉,娘亲的遭遇更是他心间一根刺,对成亲一事甚无兴趣,娶谁不是娶。刚想说全凭父皇做主,瞥见恒琪与户部尚书刘昆两人相谈甚欢朝御书房走来。
"儿臣素来倾慕苏大学士之小女苏玉",他听到自己声音在御书房响起。
以现下局势最多三五年应能见分晓,届时和离,她有王府产业傍身又是完璧之身,另择一稳靠之人当不是难事,就当还她救命之恩吧。他如是想。
成婚当晚,她哭红了双眼,他去了书房,第二天命人整理别院,让她住了过去,此后除关心她衣食用度别无二话。
他以为这是对她最好的,可似乎他错了。
苏玉啊苏玉,你真的是你吗?真的是因溺水忘了前尘往事
可似乎那天把他从荷花池救上来的人就是她。
他从未听说她会凫水,还嘴对嘴给他渡气。萧定楠轻轻摸了摸嘴唇,那种初初冰凉慢慢温热的触感似乎还留在上面,他那阵猛咳多半因受此惊吓。
他身体不好平时最多的消遣就是读书,读到过以渡气救人于危急的法子,救溺水之人尤其有效。可她怎么会知道还显然掌握了正确方法。
后来他就昏迷了。御医开了对症良药,昏迷的他喝不进去,看似听天由命的僵局,被她用温水搓开了。
他听说边疆驻军条件艰苦,士兵如感风寒,天寒地冻的也得用冰水大力搓身,以帮助散去体内高热。
对他们这种所谓皇亲国戚,御医断不敢用如此粗糙的法子,以免万一无效还得追究对贵体不敬的责任。
对御医来说,药方开妥了就行;对下人们来说,药煎好了没什么差池就行。至于好不好得了,人各有命天意难违不是为他个不得宠的皇子,难不成还搞陪葬?
她生生扭转了他一贯自生自灭的境地。
他睁开眼,看她因喜悦落泪,眼眸如雨后天青般纯净,尔后笑靥如花,虽顶着一头乱发形容憔悴却美得不可方物。
泪水砸落在他手背,却在他心上烫了个洞。
奈何美感持续不过三秒。
接下来的她在灵动和跳脱间切换自如,分外鲜活。
她说他们即是夫妻,对他患病断无冷眼旁观之理。这是不是表示,她接受了作为他妻子的身份?
她说他爱慕之人如已婚配,这孽缘还是不要去想的好。恒琪即将大婚,是不是即便某天她感受到了对恒琪的情愫也会努力让之消散?如果有这么一天,他愿意陪她熬过去。
眼见她越开导越离谱,他虽极力保持君子端方之姿,终是忍不住轻弹她额头,却在心里第一次觉得若这所谓天人之姿能让她驻足倒是极好的。
她言及害怕抱他大哭,他高兴自己能成为她的依靠;他假装轻描淡写地说让她搬来隔壁;他暗暗希望有天她能唤他"定楠"甚至"恒奕"……
清楚读到自己内心的他再无犹豫,"你好好的,我护你一方栖身之所"。
不是不担心,毕竟此前种种他没忘,而现在的她对他而言其实是个神秘的陌生人,可他还是下了决心。她不辜他不负,前方纵然荆棘满路他都将信守承诺,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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