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艺人

　　男人们口中的老爷指李景荣——李成燏的大舅舅、李荣珍的亲兄长。
　　李成燏才上初中那会，已经被病痛折磨了整整两年的他的外公终究还是撑不住去世了，老人遗嘱把李家不到六个亿的家产分了三份，给李景荣这个长子的最多，李荣珍和李荣川分到的则相差无几。

　　但李景荣好像把他应得的那份拨了大半、分几次给了贺峰。

　　这事是李成燏不小心在卧室门外听见的，当时他还听不太懂，现在能够明白了，李荣珍那时候是在劝贺峰无须顾忌。
　　李景荣的妻子是穆家的独生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和她父亲几乎同一时间去世，那时穆燐烁才出生，所以穆家的财产都归到了李景荣名下。
　　即使变卖当时李家老爷子留下的所有资产都还够不上穆家的一个尾数。

　　李荣珍觉得，李景荣嫌生意太小不想接手，又不愿意他们父亲拼搏了一辈子的成果落在别人手里，转让给贺峰经营也很正常。毕竟他是李家女婿，算得上半个儿子。

　　可，谁又会嫌钱多？
　　李荣珍这话只能是个台阶，让贺峰能收下这恩惠，面子上还过得去。

　　大舅舅的照顾，李成燏是记着的，两个表哥对他的照顾，他也记着。
　　就算这样，他依旧告诉来接李荣珍的两人他能够自己照顾好她。
　　双方僵持不下。
　　作为当事人的李荣珍陷在沙发里，茫茫然地又失了神。

　　直到来人为给李成燏接通了和李景荣的视频通话，才打破僵局。见到李景荣时，李成燏就知道他留不住李荣珍了。
　　李景荣对他的态度或许很和蔼，可姿态依旧是居高临下的，用大人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告诉李成燏:贺峰的事并不像他想得这么简单。不仅如此，还问李成燏要不要和李荣珍一起住到他那去，转学之类的问题无需担心。

　　“嗯，是我考虑不周，那妈妈就暂时拜托大舅舅照顾。”李成燏憋着口气，一说完就还了手机，再迟一点……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克制地住。

　　他算是看出来了，也看明白了。
　　李景荣是不屑的，在他眼里贺峰完全可以被当成弃子，随时扔掉。他没半点要帮贺峰的意思，至始至终李家的人都觉得李荣珍嫁给贺峰这么多年受委屈了！

　　李成燏不会去的，他不会在看不起他父亲人的屋檐下低头！

　　但李荣珍要去，她要听她哥的话，长兄如父。
　　可她甚至没感觉到，这一走，就是被迫放弃这个家，放弃了贺峰。而她的儿子要保护她，要瞒住她，要把他从小就没吃过苦的十八岁妈妈受到的伤害最小化，所以，她的儿子为了让她不拒绝且毫无负担地离开、被保护起来，这种‘多余的话’不会对她说。

　　李成燏用着像极了贺峰的语气，说服李荣珍，让她换上衣服跟他们走，临出门了，他还微笑着向她挥了挥手，像以往李荣珍在他出门上学时那样站在门口，说:“路上小心。”

　　话出口的瞬间，李成燏脱胎换骨，已不再是个少年。
　　他的柔和笑容、没有阴翳的嗓音和轻快挥动的手臂都需要成年人的力气来支撑，他的无力，他的愤怒，他的不甘，也需要成年人的忍辱负重来粉饰太平。

　　他走到楼道里，从窗户口见载着李荣珍的车开出视线了，多喘口气的时间也未停留，立刻下了楼。

　　酒吧里。
　　薛齐被人监视着，等了好几个小时，不仅没了耐心还生出一肚子的火，见李成燏来了差点没指着他鼻子开骂。好容易忍住，鼻子里出气，哼了一声，“怎么？抓叛徒抓上瘾了？把我也当叛徒看着？”
　　李成燏皱了下眉头，垂下眼睛，无精打采地说：“你不能落单。我们现在一团乱，薛哲可能会趁机对你下手。昨天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抱歉。我来不及和虎大解释太多，可能他误会了。”

　　“抱歉？呵，抱歉有用吗？”薛齐抿了抿嘴唇，眼神如剑，“我不知道你怎么能到现在还这么冷静！萧涵差点死在那！还有，那个叫Aaron的酒保，死了？是不是？喝酒？你还有心情喝酒？”
　　“我也很自责。”李成燏把递到嘴边的酒杯放了下来，“后面的事你也听到了？”

　　“是啊，包括那句你让他们不如杀了我来得快！呵，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拿枪毙了我啊！来啊！”薛齐激动地抓起李成燏的领子，掀翻桌子上那杯李成燏还没喝上一口的酒。
　　李成燏还是平静依旧，解释：“我不知道你听见多少，当时情急，我只能这么说。”

　　薛齐把李成燏摔回对面沙发上，“你除了你自己谁也不相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人看住我是为什么？不就是怕我怂了，去跟薛哲认输吗？这样你就功亏一篑了！你人白杀了！Aaron也白死！努力会白费，你将一文不值！”
　　“薛齐你冷静点。”
　　“我冷静？我非常冷静！坐在这等你的时间里，我在心里骂你无数遍了！”

　　李成燏用他一向惯用的真诚眼神看向薛齐，认真地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
　　“你装！继续装！我没空再看你演戏。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薛齐和你李成燏掰了，刘向东也不会再跟你，以后我们桥路双道！谢谢！”说完，薛齐把自己的那杯饮料也掀翻在地上，磅地一声，像宣告拆伙正式生效。

　　“让你的人滚开！”薛齐走到门口时，被虎大拦住了。
　　李成燏握紧了拳头，指节弯曲处抵住额头，说：“让他走吧。”隔了几秒，又说：“虎大，你过来。”

　　虎大的眉毛上有一道疤痕，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他走过来时动作却很轻，像无害的温顺动物，低着头的李成燏根本没有察觉他什么时候坐在了他的对面。
　　直到虎大发声并且打算重新站起来：“我还是把他叫回来吧！他就是一时冲动！”

　　李成燏笑起来，“不用。”看着像个没事人一样，似乎刚才发生的事对他没有造成一点影响。“我爸的具体情况你清楚吗？知道他的律师是谁吗？”
　　在拘留所里的人只有律师能才能见，亲属是见不到的。

　　虎大的情绪写在脸上，先是吃惊，再变成疑惑。

　　李成燏让虎大别这么惊讶，说贺峰前一天已经把这事告诉他了，虎大这才恍然，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肯定是他被看穿了，李成燏真厉害。

　　“我爸出事了，现在在拘留所。”
　　“什么？”虎大对此一无所知。

　　虎大说了他知道的一些事，正如李成燏所想，昨天的确是贺峰通知虎大警察会来查他们的店。从虎大平实的叙述里，李成燏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贺峰似乎一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
　　李成燏回想昨天下午他和贺峰简短的谈话，贺峰说他自己老了，这句话重复了两次。他爸一向很有自信，而那时却是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这很反常。

　　虎大见李成燏沉默，立刻大包大揽，“要知道这些不难，我去查。”
　　李成燏双手架在新拿来的酒杯上，“我爸出事了，和你的雇佣关系不可能继续。你要……”
　　虎大神色一凛，“你这是什么话？我哥几个干不出这么不讲道义的事，兄弟有难，两肋插刀！”这几乎是虎大几个的信仰，他们对此近乎虔诚。
　　李成燏注视虎大一会，重重地点了头，“拜托你了。”

　　虎大后李成燏独自坐着，天已经黑了，店里只有寥寥几人，生意惨淡。
　　新送来的一杯酒还满着，李成燏克制着自己没有去喝第一次，这种时候，有了第一口，就有第二口，一口接着一口，会停不下的。

　　他需要保持清醒。
　　突然他好像抓住了什么，猛地抬眼。
　　不想，那个他认为十分关键并正打算去找的人正看着他，还优雅地在他面前坐下来了。

　　姬宁晔桃花眼一挑，笑得别有深意，“怎么？不欢迎？我可是好心来提醒你，他去了也没用，因为啊，贺峰——根本没雇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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