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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尽管乾隆是微服私访，但他的到来立刻让府衙有了几分行宫别院的感觉。外头老百姓自是瞧不出杭州衙门有了什么变化，但内里各人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
穿戴停当的程沅沅在自己小院里听冬娃说着前院后宅的情形，起先这傻小子不知缘故只看个热闹，等告诉他是皇上来了，吓得再不敢出去打听消息。
可惜没等程沅沅多笑他两句，就被冲进院子的札兰泰提留到正院候着了。
要不说这时候就体现出近臣亲信的好处了，福康安与张召重都能在乾隆跟前站着，他们兄妹就只能在外等候召见。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杭州知府连正院的门都进不了。
程沅沅站在花厅前的院子里装作无聊地用花盆底踢踏着台阶，眼睛溜溜地打量四周。她住进府衙有几天了，各处院落厢房都找过，根本没发现关押文泰来的地方。只有正院，因是皇上要住的地方门禁森严她没机会进，所以文泰来很可能就在这里。
“佳宁，你又瞎看什么，老实点。”札兰泰见她抻着脖子越发不得体，一把将她拽回来警告地瞪了眼。
程沅沅扁扁嘴正要回怼，忽见有人敛着官袍疾行小跑地到了厅前——
“下官李可秀前来觐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行了个标准大礼。
李大人？对了，他离开西北就是赴任浙江水陆提督，来此护驾也是应有之意，就是不知他把家眷安置在何处。不过以沅芷的脾气，应该是在杭州吧。
她正想问一问，恰巧李可秀抬头也瞧见了他们，抱拳道：“札兰泰大人、佳宁格格，我们可真是他乡遇故知啊。”
都是西北来的难得在杭州遇上，李可秀眉开眼笑地拉关系，浑然未觉自己还跪着。程沅沅看他的样子，忍着笑拱了拱手，但不等他们寒暄，里头就传他们进去。
迎面走进花厅只有分立两侧的侍卫，乾隆在右侧隔门后的里间，甫一进去，只有福康安和张召重随侍。
乾隆有张容长脸，蓄着两撇胡子，多年养尊处优有种浑然天成的雍容气度，瞧着像个三十多岁的帅大叔。不过他的眼神深沉威严，一打照面，程沅沅立刻灰溜溜地低下了头。他们一行三人请安完毕，李可秀不过回了两句绿营兵马的调动情况就被轻轻松松地打发了。
瞧他不敢多留诚惶诚恐告退的样子，程沅沅倒是希望李大人能记得回去跟他闺女提一提见到自己的事。不过，微微分神后，她也不得不打起全副精神应对坐在上首的皇帝——
“紫禁城中活泼好动的姑娘少见，朕那日在御花园见到，问了李玉才知原来是兆惠的女儿。”乾隆端沉的语气里透着轻松，听起来像是长辈在对晚辈说话并没有端着架子。“札兰泰，你这妹子难管，没少让你阿玛操心吧。”
札兰泰：“皇上慧眼如炬，佳宁的确没少让阿玛头疼，可阿玛还是最心疼她，连臣都比不上。”
“她呀，就是匹脱缰的野马。”福康安嗤笑地接了句，丝毫不拘礼道：“臣要南下，兆惠将军让札兰泰护送，她却非要跟来说想看江南的风光。您说，她是不是个疯丫头，成天就知道瞎折腾。”
程沅沅对乾隆认得自己很是惊奇，但也不能接受福康安以这种埋汰人的方式做介绍。他与乾隆亲近是他的事，没得这么不见外地说乱说。程沅沅撇了撇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却正好被张召重看在了眼里。
她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总之张召重从刚才起就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现在又来看自己的笑话，更让人不爽。她气鼓鼓立在那儿，为表抗议闭紧嘴巴打定主意不说话！
乾隆倒没留意正主不高兴，却因福康安难得与乌雅佳宁亲近而诧异，早前在京中也没发现这孩子中意哪家姑娘，说为他指婚也不应，难道去了趟西北与兆惠的女儿看对眼了？他与皇后有心将海兰指给他，如此一来，回京后不妨再问问傅恒的意思。
心中有了计较，乾隆略看了看程沅沅，并不觉得她有十分出众之处，便调转视线与札兰泰聊起西北局势和兆惠的情况，间或问问福康安与张召重西北的见闻。之后，便叫他们兄妹退下了。
只是没等他们走出正院，福康安就从后面追上来，说是皇上困乏要休息不得闲杂人等打扰，要他们赶紧离开。
夜幕下，打量着各处守卫，程沅沅回头看了眼花厅的方向，发现御前侍卫都已退出守在廊下几步之外，就像清场似的。眼下只有张召重留在里面，难道说乾隆在问红花会的事准备见文泰来了吗？
文泰来与身世之谜息息相关，乾隆肯定是急于要与他对质的，但能不急于一时先召见诸人，如此沉得住气又掩人耳目可见城府之深。程沅沅很想知道文泰来会不会被带出来，但福康安一再催促，不得不先离开。
……
杭州府衙不同别处，有乾隆在此，程沅沅不敢随意走动，担心被当成刺客给处置了。尽管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也只能直挺挺地挨到天亮。至于乾隆是否见过文泰来，有说过什么，更不得而知。
一大清早，丫头们正给她穿衣服，前头有人托冬娃传话，说李可秀大人的女儿李小姐求见，没精打采的程沅沅这才来了精神，赶紧让人去接李沅芷进来。
原来昨晚李可秀回到府里，本着趋利避害的想法不打算说见到佳宁格格的事。毕竟当初佳宁格格离家出走他们家不仅收留还骗过福康安，就怕他女儿再跟她凑在一处生事，到时候闹到皇上跟前就不好看了。可回家看女儿还在为不告而别的酸秀才闷闷不乐，索性丢开顾虑，好让她女儿分分心找点事干。
李沅芷一早来找程沅沅，除了想知道她被抓以后的事，也想打听红花会的情况。一进杭州，余鱼同就带着心砚走了，也不知是就近去了分舵还是回了太湖总舵，但他总得跟其他人汇合，李沅芷觉得佳宁格格肯定知道。
“什么，骆冰知道你的身份了！”厢房里，听程沅沅讲起连日的经历，李沅芷吃惊地差点跳起来。
佳宁格格的身份要是被拆穿，鱼同肯定会怪她帮忙隐瞒，到时候更不会理她了。对李沅芷来说，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令她稍感欣慰的是文泰来再次被抓且就关在杭州衙门，余鱼同为了救人迟早得现身。
程沅沅：“洛姐姐答应保守秘密，她还需要我帮忙救文四当家，暂时可以放心。不过，你得帮我盯着点城里，要是红花会到了，我也好做准备。”
李沅芷有些不解，“佳宁，你当初不过是想看千里接龙头才跟红花会有了交集，如今西北出了、江南到了，这一路的江湖经历也够了。以你的身份，是不是该就此与他们了断？你的身份早晚会被知道的。”
她的疑问，程沅沅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随即斜了她一眼，“我现在还没玩够怎能说了断就了断，你还不是一样？刚才知道我要被拆穿干嘛那么紧张，不会因为余鱼同吧？”
李沅芷立即卡壳，咬着唇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程沅沅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那酸秀才有什么好，你喜欢他可是自讨苦吃。”
这读书人一酸就爱认死理，余鱼同绝对是这种人，他心里喜欢骆冰，准保一条道儿走到黑。他愿意饱尝暗恋之苦给自己找不痛快，何苦再拉一个人入坑呢。
“我跟你说，她跟你门不当户不对又不是良人，你可别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你看他清清冷冷的样子，惯常不好相处，也就会念两首酸诗，你就算了吧。”
李沅芷不知怎么就从好好说话变成了被劝说不要喜欢余鱼同，不仅头大还坐立难安。再怎么说，余鱼同也是她同门师兄，不带佳宁格格这样瞧不上的。
她也不想争辩，满口应下会帮忙留意红花会就匆匆告辞了。
房中只有程沅沅一个人的时候，想起李沅芷对她说的，不禁推测起临汾之后的事：陈家洛托付余鱼同和心砚单枪匹马去救人，应该是路上收到了文泰来被抓的消息，于是与红花会汇合，再一路追击张召重到了巢湖。
对于他没有坚持救人转而以大局为重南下救文泰来这件事，程沅沅很失望。先不论他是被裹挟前往还是个人选择，都说明她前期的努力白费了。
在他没有证实自己身世的情况下，来杭州救人就意味着与乾隆正面交锋，反清之路还在推进当中，接下来她要怎么做完全没有头绪。她如今处在外围，既不在红花会也没在陈家洛身边，如果发生什么，她就只能旁观事态发展而没有立场也没有机会去扭转和改变。
照目前的情形，亏她因为送走骆冰危机解除还放松了几天，其实根本并不乐观……思来想去，她的任务成功与否，其实全系在陈家洛身上。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人多思就会焦虑，焦虑多了就没胃口。程沅沅心情不好，晚饭没吃就打发了伺候的人，合衣躺下开始冥思苦想……
……
是夜，府衙后宅的院墙之上伏着一人，正是陈家洛。
他之所以前来查探，一来乾隆若到了杭州可能在此落脚，二来除了这里，他想不到佳宁和文四哥还能被关在哪里。
府衙的守卫十分严密，也许乾隆已经到了。正待翻进去细查，忽见有人来了，他便悄悄缩了回去。
月色之下，借着廊檐挂着的灯笼，陈家洛看到护卫簇拥的人竟是当日邀他乘船的东方老爷，乍惊之下，竟又听见他们称他‘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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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沅妹要完成个任务太难了……走过路过不要忘了加收留言，快去收藏作者专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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