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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福康安是收到王维扬的传信说有位肖似佳宁的姑娘可能在扶风镇落脚才匆匆赶来的。到了这儿，原想着让衙差帮忙寻人，哪知衙门被张召重占了，连带佳宁正好在这儿。
他来西北打着办差的借口就是为了见佳宁，可她却是副不领情的样子。福康安自认为，出身高门贵戚之家，从小深受皇上、先皇后宠爱，虽比不上皇子阿哥，但八旗子弟中也是拔尖的，他富察氏门楣配她乌雅氏绰绰有余。但结果呢，被结结实实地泼了桶冷水，他还从没受过这样的气。
不是因为张召重这等草莽下了他的面子，而是佳宁说，他们没什么交情。她难道忘了那年的除夕饮宴？
宫宴上人人都在恭祝新皇后，可他因为念着故去的先皇后心里难受发了好大的脾气，所以同辈的人没人敢理他。他只能疯跑出去躲在御花园的大榕树下偷偷掉眼泪。那么冷的天，所有人都在大殿里，只有她像个疯丫头似的冒着雪跑出来，看见他跑过来摸他的手问他冷不冷，还把藏在袖子里的泥人拿出来逗他高兴。
她说想念谁就放在心里，只要一直记着就好。哭就哭了，没人笑话他。
他一直都记得，记得先皇后，记得那天他们一起看雪看月亮。可她却忘了，甚至连他给她的玉扳指可能都不知道丢在哪儿了。
一别经年再相见，只感觉被欺骗和奇耻大辱！他福康安，怎能被人如此轻慢！
他怒从中来，狠狠瞪向老神在在的某人。
静得出奇的厢房里，被骁骑营‘请’进衙门的大夫提心吊胆地诊脉，随即提笔洋洋洒洒开出一串药方，从外敷内服到滋补安神的应有尽有。然后，话不多说两句，拎起药箱便走。
程沅沅头疼地抓了抓额角，十分羡慕那大夫能脚底抹油。哪像她被福康安死死盯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时而温和时而狠戾，瞧得人心里没底。
“你来扶风镇是……有公务？”终于，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她还是试探地问了出来。
福康安将下人挥退，倏地在八仙桌前坐下，“皇上着令铁甲军入西北增援兆惠将军，我随行前来照应。不过铁甲军才行至河南，我是先到西宁又来了此地。”
他随行铁甲军为何要先去西宁？又怎么知道张召重抓了反贼？程沅沅略想了想，“你到过将军府了。”
“你以为呢。”他倪了她一眼。
程沅沅气结：“我阿玛和哥哥说过什么，有没有说我的事？那些走镖的不管不顾地要抓我，是不是他们授意的！”
福康安不答反问：“是他们伤了你？”
“这你别管，只说是不是他们！还有，你跑到扶风镇又是为什么，也是因为反贼吗？”
“你傻呀，区区几个反贼，用得着我上心！”福康安扫了眼她气鼓鼓的脸，佯装不高兴地回道。他虽恼镇远镖局办事不力，但理所当然地把锅甩给了札兰泰。
程沅沅信以为真，认为若是将军府派的人应该不敢真的伤她，大概会跟关东双魔一样顾及她的安全不敢轻易暴露她的身份。放心之余，想起屡屡被提及的铁甲军，虽不知他们的厉害之处，但大军压境总不是好事。为防红花会被连锅端了，还是得让他们尽早来救人，先离开西北这是非之地。
福康安看她走神就知道她完全没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心中的气闷不平越发翻腾起来。
他一拍桌子，转头就走。
“你要走吗？那我不送了。”程沅沅被他闹出的动静拉回思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你……”福康安指着她，咬牙切齿，“谁说爷要走！告诉你，爷还就在扶风镇耗着了，你去哪我去哪！”
凭什么？！程沅沅急了眼，赶紧跟上去，不想福康安刚迈出门槛又猛地停住，对她吼道：“老实待着，让伺候的人给你上药，少碍爷的眼！”
要说的话被堵了回去，程沅沅看他顺着廊下走得飞快知道自己追不上，便打消了去追的念头。看他去的方向，八成是去找张召重了，她正好趁机干点正经事。
衙堂与正院之间隔着一个侧院，沿着回廊走过去倒十分僻静，李沅芷说得重兵把守的矮房应该就在那儿。府衙前后，程沅沅都转过，如文泰来这样的人犯，张召重总不会把他关押在紧挨前院的县衙大牢。虽然那边也有骁骑营巡防，但明显是障眼法。
一路行到侧院，她转了好几圈，将周围巡逻把守以及藏在暗处埋伏的情况一一记下，然后溜溜达达朝着看管严密的牢房走去。现在最要紧的，是先确认里面是不是真正的文泰来，然后再制定救人计划。
甫一走近，想好的说词没来得及出口，被惊动的守卫一拥而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脖子上……程沅沅嘴角抽了抽，她怎么忘了，尽管张召重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从不曾限制她的自由，但她没来过侧院，这边骁骑营的人不认识她。
……
是夜，月朗星稀，府衙花园中影影倬倬，正适合花前月下谈心。但是——
福康安揪着程沅沅的后襟把人拽到自己跟前，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你白天没得逞被人架着脖子送到张召重跟前，以为换成晚上就有什么不同吗，蠢死了，简直丢咱们满人的脸！”
程沅沅被他气得脸涨红，心里骂道：多管闲事的混帐东西，横什么横！谁说要去侧院监牢，咱明明要去找张召重软磨硬泡！
见她抿着嘴不说话，福康安斜眼看过去，“你也别说要去求张召重，不许你给爷丢人！”
“我丢不丢人跟你有什么关系！”程沅沅呛了声，气哼哼地往廊下台阶上一坐便不再理他。
瞧瞧，哪还有一点格格的样子，性子比小时候还野，定是被兆惠和札兰泰惯的。她待在西北还好，若哪一日入宫选秀见了皇上，只怕要冲撞了。即便到时候阿玛替他求皇上指婚，若皇上不喜也是麻烦事。
福康安心中染上几分忧虑，但数落的话却说不出口。佳宁本就与京中规规矩矩的公主格格们不同，他就喜欢她无拘无束由着性子来，叫人看了舒坦痛快。
“不过是个反贼，你倒上心了。”他不禁舒缓神色，先服了软。
程沅沅小声嘀咕：“你懂什么。”
不懂？福康安挺直腰背，负手道：“红花会，文泰来。”
果见她瞪圆了眼，一边整着马蹄袖一边嗤笑：“爷这一等侍卫的身份还是管用的。张召重身负皇命对别人守口如瓶，爷想知道，他就得说！”
他说得得意，其实张召重并不怎么买他的账，要不是拿铁甲军接应的事威胁，也未必能打听到实情。但程沅沅不知其中缘故，对福康安很有些刮目相看，觉得皇亲贵戚就是与众不同。
“行，你了不起。”她点赞道。
福康安微不可见地扯了扯嘴角，“给我个理由或者说点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你见到人。”
“福康安，你说真的！”程沅沅一下子蹦起来抓住了他的胳膊，“其实我就是好奇，之前张大人在西宁抓到反贼关在将军府，我连人都没见着就被救走了。我想看看他们这些人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听她一口一个‘张大人’很是刺耳，福康安皱起眉头，“那你离家出走也是为红花会？”他进西北时听到江湖上的消息说什么‘千里接龙头’，莫非佳宁对红花会如此感兴趣？
程沅沅没有立刻回他，因为如果说‘是’，不就说明她对红花会尤为上心吗，可能会惹来怀疑。
她忽地松了手，不高兴地哼道：“才不是……我和阿玛、哥哥吵架了，不想理他们才想出府清静些日子。谁知西北地界有人抓我又刚好碰上张大人，自然跟着他安全些。他不是武功高强嘛，这次抓到反贼立了功，定是更得皇上器重。”
区区一个汉人，功夫再高有什么用，如那威震河朔的王维扬，不照样是他富察家的奴才！
“好了，别说废话，跟我走！”
福康安带着程沅沅到了关押文泰来的地方，亮出一块金灿灿的腰牌，巡防的骁骑营见了立马扑通跪地请安，那叫一个此起彼伏。只是刚要进去，她却一把拉住他，让他等等。
牢房外间的门被打开，里头看守的衙差尽管不知来者何人，但看派头架势就不敢怠慢，忙点头哈腰地招呼。
福康安往前走了走，漫不经心地问：“他就是文泰来？”
衙差一个劲地点头称是，却见进来的这位爷余光瞥向身后，几步之外站着个瘦弱的骁骑营护卫。
那护卫并不上前，只借着前头颀长身影悄悄打量：那关押的犯人腰背挺拔气宇轩昂地盘坐在床板上双目闭阖，连有人进来都还是波澜不惊巍峨不动，一看就不是寻常的练家子。即便面带几分沧桑，却丝毫不减英雄气概。
好一个奔雷手文泰来，必是本尊错不了！
出于谨慎，程沅沅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待记清牢房的格局，拉了拉前面人的袖子，朝边上的衙差扬了扬下巴。
福康安看过去，倨傲地吩咐衙差，“你，出来。”
明月高悬，夜色深沉。
程沅沅仿佛满足了好奇心的小姑娘雀跃地走出牢房，当着福康安的面跟衙差闲扯几句，一边问起文泰来在狱中的情况，一边不着痕迹摸向那腰间挂着的钥匙。
不多时，她打着哈欠伸伸腰，“不早了，该回去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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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傲娇福大少表白遇冷……继续努力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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