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情

作者:苏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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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三百年后。
      凌霄殿上,新任不久的青龙孟章神君向天帝禀明了下界妖族的最新动向后,天帝道:“朕也没想到,这乌阳子竟有如此能耐,不但联合了几大妖族族长站在他一边支持他当了妖王,还妄图复活被后羿大神射杀后封印的六大远古妖魔——幸而复活之术中途失败,只巴蛇、九婴和鸷风活了过来,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孟章神君道:“那鸷风已被臣与陵光神君合力生擒,还请陛下定夺。”
      天帝微笑颔首道:“朕没有看错你,果然是继承了应龙之力,骁勇善战,足智多谋,这几百年来越发沉稳干练了。那鸷风凶残暴戾,折损了朕多少天兵天将,拿它不下。还是你能替朕解忧,将它给擒住了,不枉朕对你委以重任。”
      孟章神君躬身道:“陛下过誉了,擒住那鸷风也非臣一己之力,多亏了陵光神君从旁相助。再者,鸷风虽已被擒,但巴蛇与九婴仍未伏诛,臣实在是有负陛下重托,深感惭愧。”
      天帝笑道:“朕知道你不欲争功,放心,陵光神君那份儿战功朕不会忘的。生擒鸷风已是大功一件,那九婴狡猾多端,巴蛇又隐匿不出,难以擒获也非你之过。提审鸷风之事便交由你去办了。”
      孟章神君道:“臣遵旨。”
      他正要告退,天帝忽然道:“朕知你当年洞庭一役失去了一名贴身侍卫,一直想生擒巴蛇为他报仇。但别忘了如今你已是青龙孟章神君,四灵之首,千万不可冲动之下,鲁莽行事。更何况如今你手下人才济济,左右副将更是忠心耿耿,那侍卫之事,也该放下了。”
      孟章神君神情却无多大变化,只是恭敬的道:“多谢陛下关心,臣明白。”

      从凌霄殿内出来后,孟章神君神情冷漠如冰,他的手不自觉的抚上胸口,那里挂着两截纤细的白骨,五根细爪如锁扣,扣在他的心脏处,每一日,每一夜,都在疼。
      他已经失去阿蛮整整三百年了。
      这三百年来,妖族在乌阳子的煽动下公然与天庭为敌,神族与妖族之间的战况越发如火如荼,甚至连北天魔域也蠢蠢欲动起来。
      而他,由西湖龙君一路被擢升为青龙孟章神君,俨然是天庭第一悍将,这三百年来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妖族的鲜血。
      他看起来越来越冷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已经越来越疯狂。
      三百年了,他翻遍下界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寸土地,可他怎么也找不到巴蛇的下落。
      那样凶残而嗜血的上古妖物,如何可能潜伏几百年不出?它究竟躲在何处?如果被他找到了,他要活生生将它的皮一寸一寸的剥下,一刀一刀将它千刀万剐,阿蛮当年所受的痛苦,他要让它百倍千倍的偿还。

      他走到天牢入口,一名白衣女将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道:“神君。”
      孟章神君点点头:“那鸷风如何?”
      女将回道:“右副将已在内审他良久了,但那鸷风嘴硬得很,什么也没说。”
      孟章神君冷冷一笑:“是吗?我倒要看看他嘴能有多硬。”
      他迈步向天牢内走去,白衣女将犹豫的看着他,终于还是开口唤道:“神君!”
      孟章神君回头看着她。
      “这鸷风乃是要犯,天帝极为看重,还请神君斟酌,切莫将其……重刑致死……”
      孟章神君淡淡道:“你多虑了,初云。他乃上古妖兽,我能将他如何?”
      这女将正是当年的初云公主,西湖一役后,她跟随容璟,做了他的副将,一路南征北战,从当初那个只会哭得梨花带雨的公主,变成了如今战功赫赫的女将,也见证了这一路走来,容璟从西湖龙君变成青龙孟章神君的点滴变化。
      也许就是从失去晏灵的那一刻起,从前的那个容璟便也已经跟着死了。

      当年的容璟,意气风发,丰神如玉,与她谈古论今时,总是嘴角含笑,眼中神采奕奕,绽放着光彩,哪怕是上阵杀妖时,脸上也不带丝毫暴戾之气。
      而如今的青龙孟章神君,脸上再见不到一丝笑容,眼神漠然如冰,出征时犹如一尊杀神现世,剑锋过处,寸草不留。
      他没有任何爱好,也没有任何朋友,桀骜孤僻,独来独往,似乎除了追查乌阳子及其党羽的下落外,再无任何目标。
      他唯一主动搭理的天神只有北阴酆都帝君,因为他掌管冥府,因此每次在天庭遇见,他都要向其询问晏灵魂魄的去向。
      可惜每次酆都帝君给的回答都是:“抱歉神君,地府没有见过你这位侍卫的魂魄。”
      初云以为这个回答能使容璟开心一点,因为这意味着或许晏灵并没有死。然而容璟只有在第一次听到这个回答时双眼亮了一下,似乎燃起了一簇希望之火。然而随着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晏灵的下落时,那丝希望之火渐渐的开始变成了疯狂的怒火。
      “如果他还活着,他怎会不回来找我?我怎么可能找不到他?”容璟死灰般的眸子看向她,声音暗哑,“除非……他被抓走了,禁锢在什么地方。”
      他每次出战,都将生擒回来的妖物关在天牢内,严刑拷打,逼问晏灵的下落。然而那些妖物大多都茫然不知,只知哭喊求饶,一无所获。
      这次抓到了鸷风,容璟内心深处的那一丝希望又燃了起来——毕竟鸷风与巴蛇、九婴同为上古妖物,在妖族地位崇高,也是乌阳子的心腹之一,必定知道晏灵被囚禁在何处。
      他会不顾一切从鸷风口中撬出晏灵的下落,哪怕将他严刑致死。

      进了天牢,只见那鸷风双手双足均被锁链锁住钉在墙上,一张英俊而充满了野性的脸上带着嘲讽般的笑容,身上鞭痕累累,鲜血淋漓,他却毫无感觉一般,挑衅的看着容璟。
      一旁狠狠瞪着他的褐衣将领见容璟进来,放下手中的雷鞭,行礼道:“神君。”
      容璟盯着鸷风看了两眼,向着那副将挥手道:“你出去吧,初云在外面等你。”
      那副将不知为何脸一红,道:“我已同她说了,不必等我……”话未说完,突然咳嗽不止。容璟道:“你用了雷鞭?动了真气吧?以后这种活儿不用你来干,你都死过一次了,别瞎折腾你那破身体了。”
      当年的渭水太子,如今的青龙孟章神君右副将,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后道:“我没事,哪里就变得弱不经风了?初云也是过于紧张了。”
      容璟淡淡道:“她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如何能不紧张你?去吧,别让她等久了。”

      原来当年渭水太子死后,天帝念他战死有功,又怜渭水龙王老来丧子,特意恩准北阴酆都大帝将渭水太子的魂魄从地府内提出,令其还阳。又赐了一瓶仙丹,使其断骨续接。渭水太子醒来后,渭水龙王本来要带他回渭水龙宫,但他执意要跟随容璟,讨伐妖族,渭水龙王拗不过他,只得随他去了。
      容璟以为他是为了初云,渭水太子却说:“那巴蛇不但杀了我,还杀了我渭水一族那么多将士,此仇不报,我怎甘心?!”
      容璟点点头,不再多言。因此这次抓到鸷风后,渭水太子等不及便进了天牢,严刑拷打,逼问他巴蛇的下落,怎知这鸷风嘴硬如铁,任凭他如何拷打仍一声不吭,甚至还讥笑他力气太小仿佛在挠痒痒,气得他用雷鞭在鸷风身上狠抽了几十下。
      容璟接过雷鞭,示意他先出去。渭水太子犹豫了一下,终于领命出去了。容璟转过身来,慢慢朝着鸷风走过去。

      “算我轻敌,小瞧了你。不过你和那火鸡联手才能将我制伏,也算不得什么本事。”鸷风冷笑着看着容璟,“那火鸡呢?没跟你一起来拷问我?”
      听到鸷风将朱雀陵光神君称呼为火鸡,容璟的表情也无丝毫变化,淡漠的道:“朱雀神君可没这等闲功夫。”
      “是吗?”鸷风恶意的咧嘴一笑,“看来你这个青龙神君倒是很闲了?”
      容璟走到他面前,站定,眼神冷漠:“废话再多,也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
      鸷风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起来,死死的瞪着他。
      “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回答任意一个,我便不再为难你。”容璟看着他道。
      鸷风冷哼一声,正眼也不看他。
      容璟也不在意,随意的将雷鞭握在手内,开口道:“巴蛇究竟躲在何处?”
      鸷风嘿然一笑:“怪了,为何你们一个个都如此关心巴蛇?我若说那家伙,不知躲在哪里几百年,连我也没见过几回,你信吗?”
      容璟淡淡的道:“我信。我再问你,乌阳子是不是将不肯归顺于他的妖族囚禁了起来?”
      鸷风嗤笑道:“何必?乌阳子威望甚高,拥他为王乃是妖族民心所向,谈何归顺不归顺?至于那些甘心做你们走狗的叛徒、败类,个个死有余辜,还费什么劲去关起来?”
      容璟神色丕变,厉声道:“三百年前,巴蛇自洞庭有没有带回一只断臂的妖物?你见没见过?!”
      鸷风一怔,这个自他初次见面时便神情冷漠的青龙神君,哪怕被他用风刃在身上捅了好几个窟窿也面无表情的神君,居然也会露出这种神色?他还以为他也像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一样,修个千年万年,修得个个神情麻木,无情无欲,原来……他也会有记挂于心的?还是个妖?
      这太可笑了!
      鸷风哈哈大笑起来,容璟竭力压抑住怒气:“你笑什么?”
      “我笑你……”剩下的话语嘎然而止,鸷风猛然想起了什么,他看了容璟一眼,一个恶意的微笑慢慢浮现在他脸上。
      “我知道,巴蛇带回去的那只妖。”他盯着容璟的双眼,故意一字一句,缓缓的说出,“他被巴蛇吃了,一口一口,吃的干干净净,魂魄也被拿去炼阵了。你想找他吗?可惜,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哪里也找不到他了,哈哈哈哈。”

      容璟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这不可能!他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的叫嚣,阿蛮一定没有死!他在骗你,他在骗你!
      可是三百年了,他找不到任何一丝阿蛮还活着的痕迹,阴曹地府也没有他的魂魄。他抱着那微弱的一丝希望,熬了三百年,就为了能够有朝一日找到阿蛮。
      原来阿蛮已经魂飞魄散了吗?
      赖以支撑着他一路走下来的那最后一根稻草终于也垮了,他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冷冷的响起:那你还活着做什么?
      就算杀了乌阳子,杀了巴蛇,杀尽这天底下所有的妖物,阿蛮也不会回来了。

      鸷风还在笑得洋洋得意,他仔细观察着容璟的表情,为自己终于在他心口上捅了一刀而开心,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然而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容璟虽然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凝滞在那里了。但以他为中心,一股庞大的、挟带着绝望与疯狂的力量正源源不断的从他体内涌出,鸷风惊呆了,他知道这位青龙神君继承了应龙之力,难道他这是……要将应龙之力全部释放出来?
      要将这天牢震塌吗?
      要和他同归于尽吗?
      要把他自己也一起毁了吗?
      这青龙神君……发疯了吗?!
      “你……你别疯啊!”鸷风吓得狂叫起来,“我骗你的!我骗你的!”
      可是容璟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阿蛮,他在心底轻声说,我来陪你了。
      对不起啊,晚了三百年。
      我也可以魂飞魄散,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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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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