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情

　　阿蛮是栖龙山山神的家养小妖，是只猕猴精。
　　它原本只是只普通猕猴，刚生下来没多久，它父王在猴群的王位争夺战中落败，被另一只年轻力壮的雄猴赶下了王位，并被驱逐出了猴群。它的母亲，老猴王众多妃子中的一个，却没有追随新任猴王，而是选择了继续留在它父亲身边。阿蛮吊在母亲怀里，随着母亲在树枝间腾挪跳跃，护送着老猴王仓惶逃离。最后它们逃到了一处远离新猴王地盘的山涧，才敢停下来稍作歇息。
　　老猴王伤得很重，奄奄一息，母猴守在它身边，不住的舔舐它的伤口，哀鸣悲泣。阿蛮战战兢兢，只敢缩在一边。熬了一天一夜，老猴王终于死了，阿蛮的母亲不吃不喝的守着，后来慢慢的蜷缩成一团，伏在了老猴王的尸体上。阿蛮跳到她身上，吱哇乱叫，然而无论它怎样推揉，母亲却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阿蛮很茫然，就那么呆呆的坐着。
　　它还太小，不会思考，也不懂悲伤，没有了母亲的庇护，它甚至不知道怎样去觅食，恐怕很快也要死了。

　　天色暗了下来，风声呼啸，夹杂着淅沥沥的雨声。阿蛮身子动了动，很冷，可是以前它惯于寻找温暖的母亲的怀抱，现在却已只剩一片冰凉。它抖抖索索的，拼命往岩石上爬去，想找一处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后来它终于寻到了一处山洞，不顾一切的爬了进去。
　　山洞里很温暖，和外面的凄风冷雨俨然是两个世界。阿蛮闻到了果实甜甜的香味，它已经饿了两天，期间只靠着喝山泉水和啃落叶活下来，香香甜甜的果子对它而言，连想也不敢想。它看到不远处的石桌上摆着几枚红彤彤色泽鲜艳的果子，阿蛮用尽所有力气爬了过去，伸爪一捞。
　　果子落进了嘴里，甜甜的，带着说不出的奇怪香味。阿蛮连吃了两颗，还要接着吃，突然身子腾空而起。
　　它被一只手抓了起来。

　　“哪里来的小猴儿，怎么进了我的洞府，还偷我的仙果吃？”
　　抓着它的人发出奇怪的疑问，阿蛮自然听不懂，只吓得拼命挣扎，毛都扯掉好几根。
　　那人似乎也无意多加责怪，松了手，阿蛮落在了地上，一溜烟跑到了山洞边，犹豫了一下，贪恋着洞内的温暖，便悄悄的缩在了角落里。
　　那人也没有赶它出去，阿蛮提心吊胆的，到半夜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第二天醒来，不知怎么忽然就明白了伤心，连滚带爬的奔到了它父母死去的地方，阿蛮蹲坐在两具尸体前，哀嚎了好久，然后费力的在旁边刨了个浅坑，把它们埋在了一起。
　　它那原本不会思考的脑袋，突然间就懂了什么叫死亡，也知道了这世界上，它再也没有了任何依靠。
　　阿蛮回到了那个山洞，那个人还在。它慢慢的蹭过去，那人低下头，看着它，眼底有一丝怜悯：“可怜的小东西。”
　　阿蛮抬爪抹着眼泪。

　　那人俯身将它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偷吃我的仙果，通了灵识，你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吗？”
　　阿蛮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是这栖龙山的山神，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你父母都没了，孤零零一个，要去哪儿呢？”
　　阿蛮扯着山神的衣袖，睁着一双圆溜溜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山神和它对视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唉，好吧。”
　　从此，阿蛮就留了下来，做了个帮山神看守洞府的小妖。它的名字也是山神帮它取的，山神说，他以前也有个小师弟小名就叫阿蛮。
　　“他跟你一样，也有双圆溜溜的眼睛，猴子一样闲不住。”山神笑着说。
　　阿蛮问他师弟是不是现在也做了山神。山神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小师弟好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山神活了很长很长的岁月，他说，以前身边的人全都已经不在了。

　　山神名叫晏止淮，和住在附近的土地神交情颇好，时常一起喝酒。土地神姓陆，也养了一只狐狸看守洞府，那只狐狸个性倨傲，阿蛮从来不敢靠近它。
　　虽然山神经常吹嘘自己好友遍天下，然而阿蛮除了那姓陆的土地神外，就只见过一个叫凌华的仙君来找过他，大多数时间山神都呆在洞府内睡觉。阿蛮时常想，山神总教育自己要努力修炼，要勤加练习法术，可他自己整天吃吃睡睡的，从不曾勤勉过啊？
　　山神教了他不少心法口诀，可惜他学会的不多，唯一的神通就是会酿猴儿酒了，每到栖龙山果实丰收的季节，他便收集那些酸甜可口的野果，拿来酿酒送给山神喝。
　　阿蛮无忧无虑，在栖龙山内生活的自由自在。因为还是只小猕猴时便成了精，他就一直维持着小小的样子，虽然没什么法力，但在山神的庇护下，别的大妖怪也不敢来欺负他，后来山神说他应该有个自己的住处了，阿蛮就在山神洞府的附近找了个山洞，随便收拾了一下，像模像样的也有了自己的洞府。
　　可他依旧没事就往山神洞府内跑。
　　有一天，在他捧着一大把果子欢天喜地要拿去孝敬山神的时候，半路被人截了。

　　打劫他的是个长着条尾巴的怪娃娃，那小娃娃生的粉雕玉琢，脾气却很坏，力气又很大，骑在他身上对他一顿揍，阿蛮被揍了满头包，痛得哇哇大哭，果子也全被抢走了，好不容易才逃走。
　　他跑去找山神告状，那小娃居然也跟着寻到了山神洞府前，嚣张的继续追着他打，直到山神出来，将那蛮横的小娃抓住了。小娃娃身子一阵乱扭，忽然变成了一只古怪的爬虫，被山神倒提在手内，啪啪啪的打屁股。
　　阿蛮眼泪汪汪的躲在一边，好奇的看着。
　　原来是条四脚蛇，他撇着嘴想。

　　后来小娃娃的父亲也寻了过来，阿蛮才知道这小娃娃是附近益水龙君的独子，山神叫他小龙君。
　　小龙君自从挨了山神教训，便记了仇，时常过来寻晦气。阿蛮被他半路逮到揍了好几次，终于学乖了，远远看到他就逃走。
　　山神被益水龙君请去做客，阿蛮便乖乖替他看守洞府。
　　后来山神回来了，阿蛮觉得山神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到底哪里不一样了，他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山神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山神说，他要去很远的地方，要阿蛮好好记住自己教过他的心法口诀，好好修炼，看好洞府，等山神回来后，他要变成一个了不起的大妖怪。
　　阿蛮很伤心，问山神能不能带他一起走。
　　山神摇摇头，摸着他的头，低低的叹息。
　　阿蛮难过得想哭，后来他想起自己酿的猴儿酒快熟了，可以拿给山神喝，也许哄的他开心了，山神就不会离开了。
　　阿蛮急急忙忙的跑去拿自己的猴儿酒，一路飞奔着赶回来，结果只看到个空空的洞府。
　　山神已经离开了。
　　阿蛮蹲坐在洞府前，默默的喝着自己辛苦酿制的猴儿酒。本该是甜甜酸酸的酒，不知为什么喝下去只觉得又苦又涩。
　　他知道这次山神大概会离开很长很长的时间，也许几十年，也许几百年。
　　天地间忽然又只剩他一个了，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寒冷的夜，他呆呆的坐在父母的尸体边，茫茫然不知何处可安身。

《格里芬士兵前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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