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倾英

　　转眼，又一年的三月来临，中考早已过去，转而是那高考来临。若河高中一派俨然刻苦学习的气氛，十年磨一剑，只为一朝出头。

　　春日的阳光依然普照这大地，悠悠白云下，柳丝随风轻拂。

　　周六下午放学，乐璃佳依旧是背着书包，抱着几本书走在路上，人群已经渐渐散去。因轮到乐璃佳值日，扫完地，便晚了些回家。

　　刚走出校门外，就听见后面有人叫乐璃佳，她转身瞧见原来是王烨，有些冷漠的看了一眼，没搭理，继续向前走着。

　　王烨平日里带一副黑色斯文至极的眼镜，是出了名的大学霸，加上长得俊了些，简直可以是堪称完美的男生。但就是没女生敢追他，也没见他追过别人，高三某次游戏时，班上同学知道大学霸喜欢乐璃佳后，同学们自此似乎自动就将他们站好了队。

　　但是乐璃佳不吃那套，学霸也罢，帅哥也好，与她无关。

　　街上人影稀疏，放学大半天，该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三月的微风阵阵愈加温柔地拂过柳条。阳光疏柳下，乐璃佳压根就不打算搭理身后的人，她埋头匆匆走起来。

　　没走几步的乐璃佳，忽地竟被人猛然间用蛮力拉扯着，进了一个小巷子。乐璃佳抵抗，根本无从下手，眼前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力气太大了，大到再被他这样死抓着，自己的胳膊可能会被捏断。

　　她怀里的几本书纷纷洒落在小巷子口，拉扯间书包也被拽下来，一名带帽子与黑色口罩的黑衣男子把她摁在墙上，接着掏出一把小刀，直朝向她右手腕割来。乐璃佳猛踢了一脚，男子的刀划在她胳膊上，墙上溅上了鲜红的液体。

　　突然，一个东西猛砸在男子头上，那黑衣男子往后顿了顿，朝后掀去。原来是王烨跟着跑进了巷子里。这般细长的巷子，在学校周边不少，她们已经在细长巷子的中间位置，叫喊根本就无济于事。

　　男子再次朝乐璃佳提刀划去。乐璃佳拼命挣扎却无法脱身，王烨的被摔倒在地，眼镜掉在一旁。

　　“警察！警察来了…”王烨抓起眼镜大喊。

　　男子又是一划，一推，将乐璃佳推远了，便朝小巷子的阴暗处跑去。

　　乐璃佳右胳膊被划伤了两道口子，鲜血不断涌出，“滴答滴答……”融进墙角湿润的泥土里，散发出一股腥味。

　　昔日传说中的“校外小巷”，王烨今日算是见识了，比那些传言里的可怕多了。在这幽暗的细长巷子里，人可以被肆意欺负，甚至是要了生命，因为根本就无力反击。

　　百无一用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王烨在不停的颤抖中暗骂自己。

　　王烨愣愣地抓了包和书，慌忙扶起面色惨白的乐璃佳直奔医院。

　　医院里

　　“谢谢你！”乐璃佳包扎好胳膊对王烨说。

　　“右胳膊伤了，就好好养几天吧。你这备考，复习的压力，看来是要更大了。”王烨看着她裹了厚厚白纱的胳膊道。

　　“但还是不要给我留机会，三模我肯定会超了你的。老师问起，你如实回答就可以了，那人找我事，我也不知道。”乐璃佳微笑着对王烨说。

　　“可能你无辜地被哪家的街头混混盯上了，给你点颜色看看。看你也不像是传说中的江湖人士。”王烨难得地开玩笑说。

　　“给我点颜色…”乐璃佳陷入思绪。

　　“你知道他为什么找你？如果你在外面惹了事情一定要尽早坦诚啊，人民雪亮的眼睛迟早是要发现的。”王烨道。

　　“麻烦我肯定没惹，你信我吗？”乐璃佳问。

　　“信。”王烨笑回。

　　周一，班主任就找目击者王烨谈话，询问校园外学生被伤事件。乐璃佳养了三天的胳膊便回了学校上课。

　　三模，乐璃佳第一名，她和王烨只有一分之差。

　　班主任悬在心头的石头也算是有了个交代，乐璃佳这个请假大王，三年常常“家有急事”，一系列不知名的原因错过二模，不久前还真出了件事情，右胳膊被意外划伤修养了几天，又不得不请假。但是，第三次模拟考试算是保住了优秀的成绩，实在是难得，尤其是高三这样紧张的时候。
　　若河高中今年可谓是要出双璧的，乐璃佳和王烨的状元名头，在最后似已成定局，众人皆盼之。

　　四月底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五月的最后一段高三岁月，已然悄然而至。

　　又一周末的若河高中外，那又烫又染很是洋气，一高瘦女生和乐璃佳在离校门口的不远处交谈。

　　“乐璃佳。”不知这王烨，何时又跟了过来叫道。他看着乐璃佳跟前的女生显然不可能是个高中生，那炫目的头发与涂了粉的白皙面容里，一双黑色的眸子都是假的，是美瞳的效果。

　　“呦！若中里的毛头小子啊，这鼻子还蛮俊俏的…”何依芬对着走过来的王烨语气戏谑道。

　　“你她妈闭嘴！滚。”乐璃佳粗口道。王烨不理会何依芬对自己说的什么，但他听到乐璃佳粗口骂人，拉了下乐璃佳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在校门口惹事。

　　“闭嘴？滚？我她娘的再不找你晦气，就没法报这仇了。”何依芬抬起左手，摊开手掌，咧嘴大骂。

　　校门口往来的人影纷纷聚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何依芬。

　　“你乐璃佳不是仗义装好汉么？你特么不是真爱很伟大么？这道疤痕你留下了，就得偿还！”何依芬掌心那被烟头烫伤的褐色痕迹清晰如昨。

　　王烨见眼前的造型奇特的女生似乎对乐璃佳不肯罢休，转而严肃道。“你想在这里干什么？”

　　“干帅哥你，好不好？”何依芬眯眼嬉笑说。王烨斯文的眼镜下，双目紧盯着何依芬不做声。

　　“滚！”乐璃佳猛推了一把何依芬。

　　“呵！我其实吧，也不会在这里把你怎么样，我是来告诉你家那位的秘密来着。想不到你乐璃佳换了口味，有了新欢，帅哥不错哦。”何依芬一脸戏虐道。

　　“秘密，你也不是这样说的。”乐璃佳盯着她那双假眸子道。

　　“你…”何依芬似乎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你个变态，你家英子要结婚了！”何依芬见乐璃佳似是不想再理会她了，便大叫。

　　乐璃佳转身看何依芬。

　　“怎么不高兴啊，作为爱人，心如刀割吧，她不仅要结婚，又上了别人家的床呢！不过这次和我没关系，你他妈的上回有本事弄我，这回你去弄那男人啊！”何依芬又吼又笑说，眼里的愤恨似是无法泻尽。

　　乐璃佳没再理她那失控的嘴脸，却反手从包里掏出一根烟，利落地在指尖燃起，回头和王烨走了。

　　“喂！！！真改口味了？”何依芬眼里的恨意仍是不减，她就是要报这手掌上的仇，出了那口憋在心头的气。可是，现在她想不到，自己竟拿乐璃佳那变态没辙了。

　　王烨和乐璃佳走在街上，一句话也没说。

　　临别时，王烨有些不放心地问：“要我送回家么？”

　　“不用。”乐璃佳淡漠地说，她脸前的烟雾，似乎让她和王烨近在咫尺的距离变得很远很远。

　　王烨是第一次见乐璃佳抽烟，其实他早就应该料到的，因为他曾见过乐璃佳书包里掉出的打火机。

　　五月末，这片燥热了很久的大地上，下了一场暴雨。那哗哗的雨声响，潺潺的水流洗去了太多的纤尘。

　　烟花镇东苑小区，朔迷英家小院。

　　“莲姨？英子不在吗？”乐璃佳进屋，不见人影，没看到英子的踪影问一旁收拾的莲姨。

　　“是小佳啊，英子出去了，我跟她去姥姥家住一段时间。过些时间再回来。”朔迷英的母亲对乐璃佳道。她原名叫薛莲有时候也称莲姨。

　　“莲姨，什么时候回来？”乐璃佳看着莲姨忙碌地收拾着朔迷英的东西问道。

　　“过几个月，我在那边找些活儿干，带上英子方便照顾她。”莲姨说。

　　乐璃佳见她将英子曾经的破布娃娃，塞进鼓起的垃圾袋中，声音干涩道：“莲姨，这个布娃娃留给我吧……”

　　薛莲从垃圾袋中拉出那团破布，给乐璃佳递过来。“这么大了，还玩这个…”

　　乐璃佳紧握着那软绵绵的破布团，手心竟起了层沸水般滚烫的细汗。这团布，就是她和英子的开始，那依稀如昨的路边，因为这团破布娃娃，她遇见了她……

　　就算时光如何流淌，就算世界如何变迁，那些曾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消失，那曾经看似珍稀的东西不会变，那曾熟悉的气息亦不会泯灭……

　　晚间

　　“英子。你要出去住？”乐璃佳一上来，便抱住朔迷英问道，年轻的气息扑在耳侧，有种莫名的迷人。

　　“嗯，跟妈妈去姥姥家住几天，她找活赚钱，我也该做点实在的事情了。”朔迷英双臂绕在乐璃佳颈间道。

　　“我不想你走。”乐璃佳呼吸埋进朔迷英的软绵绵的头发里。

　　“我被职校开除，暂时没事干，想找点别的事情做。周末我会来接你的，答应我好好复习高考，考最好的学校。”朔迷英在她耳畔不乏坚定地央求着。

　　“我怕你走远了。”乐璃佳嘟嘴说。

　　“我不会走远。我去不了天涯或是海角，因为我永远是你的英子，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朔迷英望着远处天边静静的月牙，倾注了月华般的眸子对向乐璃佳，柔声道。

　　晚间的弯月下，两人相依着坐在那不怎么高，却错落有致的台阶上，东苑小区格外宁静，仿若世界只剩她们。

　　六月五日，高考前倒数第二天晚上。往昔东苑小区朔迷英家寂静的小院子里，一张麻将桌改变了所有，院里昏沉的灯光下，几个中年妇女围坐着，嘈杂一片。

　　“哎呦，现在这些个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就不管爹妈死活了。”

　　“可不是吗，我那儿子刚娶妻不久，就搬走了，留我一老的，自力更生。”

　　“都结婚了？这才几岁啊？”

　　“二十出头，也算是该办的都办了，娶妻生子…没惹个什么幺蛾子，我这五十了的娘，也就谢天谢地了。”

　　“哎呦，要说这幺蛾子，你说谁呢？”

　　“对了，薛莲你家闺女也不小了有啥打算吗？”

　　“能有啥打算，改日嫁了。”

　　“嫁？这都选好了啊？”

　　“选好了，明日订婚！过他个几月，我就请你们喝喜酒。”薛莲在麻将机桌前吆喝着。

　　“来来…下一把。”

　　乐璃佳本是来找朔迷英的，她原以为莲姨回来了，英子也回来了。只是英子母亲回来，是找个清净地儿，来打麻将罢了。

　　朔迷英母亲回来之后，乐璃佳与朔迷英间似是隔了什么，她说不清……乐璃佳一周未见英子，但似觉隔了许多年，她不明白最近的自己为什么总在彷徨，总在揣揣不安，她怕失去英子，怕考不上好大学，怕未来……

　　初中和乐璃佳一起毕业，没考上高中的女生，有些没几年就被早早嫁了，仿若她们的人生突然被人肆意加速，提前结婚，生子，老去…

　　泪水连成丝线，在月下滂沱。

　　眼下六月考试在即，乐璃佳却要去找她的英子，她想在考前见到她，尤其是现在。

　　思念可以忍受，不安亦可以忍受。但她受不了，这种自己不能做什么，却要接受别人或是所谓命运的安排。

　　高考前一天，乐璃佳却迟迟未联系到朔迷英，打电话都是莲姨接的。她决定要去找她，她不容许

　　“她明日订婚！！！”。

　　古月镇在煌城的另一角，与烟花镇数隔几十里，乐璃佳去了古月镇找朔迷英。

　　中午，古月镇，一家理发店。

　　朔迷英收拾了东西准备出门，却见一人站在门口。她愣了愣走出去惊问道：“小佳，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是不是要去和别人订婚了。”乐璃佳盈了泪的眼盯着朔迷英。

　　“什么？小佳，我这是要回家陪你去考试的。你明天考试哎，还乱跑。”朔迷英不明白乐璃佳这情景。

　　“陪我？”

　　“当然咯，只陪你。”朔迷英迅速收拾着包，转而问道：“你刚说什么订婚？”

　　“你妈说的。”乐璃佳回。

　　“我妈？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她了，我怎么会订婚呢？你信？”朔迷英牵起乐璃佳的手轻问，往外走去。

　　街道间清风徐徐，混合着泥土的味道，散发出一股腥味。

　　“不信。”乐璃佳看着朔迷英回答道。

　　“我们快回去，还要高考呢，我的祖宗啊。”朔迷英看着乐璃佳道。她心里很是着急，高考了还这么不听话！

　　第二天

　　若河高中校门外热浪、人浪层层拍打着校门口那并不结实的护栏，校内浓郁的绿荫下一片寂然，偶尔有鸟叫声幽幽传出。

　　一道锈蚀的护栏，仿若划开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边是寂静的战场，一边是激烈的人间。

　　高考这轰轰烈烈的战场早已拉开序幕，胜负皆在一瞬，或是一运之间。

　　两天的高考再诸般轰烈，也就那么在这天下午，忽明忽暗的阳光下，如斯结束了。

　　考生和家长都拥挤在校门口，热浪一阵阵传开。那头校园里，那高瘦紧凑马尾的熟悉身影从考场里最后一个走出来，她扔下包缓缓朝前走去。

　　她深吸了口气，仿佛第一次品尝着午后阳光的气息。一切都结束了，不管是好的，坏的都终将会到来。

　　乐璃佳身后不知何时竟跟了王烨，他将地上沾了泥的包拾起，追上去“包。”

　　前面的乐璃佳似是没有听清这声音，继续缓缓走着。

　　王烨也见怪不怪，这冷眼冷甩，乐璃佳给他的不少，但他却偏偏在此事上，很有耐心。

　　王烨大步走到乐璃佳前面才发觉，有所不对……

　　眼前的人竟然已经泪流满面，平日里那白净如冰霜般美丽的面颊上，任泪水浑浊，往昔光泽消失殆尽。她就像那从硝烟后的战场走下来的老妪，碎发飘乱在耳侧，发间似是落了霜雪，一道道泪痕在脸上凝成几条深壑。

　　王烨：“……………”

　　王烨这是第一次正面看女生哭，这女生还是乐璃佳。

　　王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有些无措地指了指包，想安慰几句，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没事吧。”王烨问。

　　乐璃佳扭头“没事。”她接过王烨手里的包，抹了把泪水朝前走去。王烨看着离去的身影，不禁心事笼上心头，他不知那是什么。

　　校门外汹涌的人潮，似已退却，但仍有不少学生，家长，保安…

　　“爸…”

　　一微胖的中年男子,拨开门口拥堵的人群，朝乐璃佳走来。

　　“怎么眼睛都红红的。”那男子问。

　　“爸，如果我不上大学会怎么样？”乐璃佳脸上挤出一丝笑问她爹。

　　“不怎样，就是上学十几年都白活了。”男子回她。乐璃佳爹这次是再忙着生意还是来接高考完的女儿了。因为他的女儿这次是非状元莫属了，子女出状元，自古就很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他女儿将有似锦的前程，这个当爹当娘的爸算是没白活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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