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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纵使我在酒吧前撂下这么一句台词,也并没有要求他们当真。人就是这样,有时我严肃地将内心所思所感表达出来,他们会嗤笑着数落我实在太过调皮,而当我说出些令人一听便知是胡思乱想的语言来,他们却会苦口婆心地教导我。
就算是现在,我对人类这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两面性依旧迷惑不已。
太宰治回复我的话,算是对我早已满目疮痍的内心聊胜于无的安慰吧。我内心正为了这一丝微弱的安慰而窃喜时,给出安慰的男人突然出现了在我面前。
“哟,日安!”
正是在我去上学路上所经过的一条河流旁,依稀记得在几个星期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这样对我打着招呼。男人凌乱蓬松的头发有种青春活力的气质却套上了沉闷朴素的黑色西服,而与上次不同是,太宰治的右眼绑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而且从露出一截的纤细脖颈上也有绷带的痕迹。
我本不想理睬他,那样超出我预料中的冲动举止已经触碰到了我的底线,但看到他身上的变化,我又忍不住好奇心,“日安,太宰先生。”
“诶~~太宰先生什么的不觉得太疏远了吗?”太宰治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苦恼地说道,“真是太令我伤心了。”
正是他的动作,正好让我发现了另一个事实,他其实从手腕处开始就已经缠绕上了白色绷带,我揣摩着太宰治是否在这几周内受了什么严重的伤。
“不是哦~”仿佛看透了我内心所想,太宰治神秘地笑着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有解释。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这笑容内所代表的意义,那是太宰治贯用的招数,当他不愿意透露内心或者说出实话时就会露出这样的笑。这正是太宰治狡猾的地方,既多情又无情,表面上仿佛是不愿意伤害你,实际上你却在他无辜的伪装下被伤了个彻底。
他没有要说的意思,你便换了个话题来缓解气氛,于是绕过太宰治,沿着河岸缓步走着,“太宰先生是把绷带当成内衣穿吗?”
抱着胸在我身旁一同走着的太宰治微微睁大了眼睛,“凛酱,你很有搞笑天赋哦。”
看吧,明明我的确是在意这个问题,但太宰治却在当我是说笑。恩……微妙的让人生气不起来呢,气氛也没缓解的样子。
“唉……”很小声地叹了口气,装作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笑着问道,“太宰先生你在说什么呢,我是在问你为什么来这里啊。”
太宰治摇晃着头,居然开始哼起了小调,他嘴边擎着一丝笑意,撇眼看着我,又是以一种完全看透我内心想法的目光,“如果我是说我是特地来找你的呢?”
“太宰先生,你很有搞笑天赋哦。”
他来这里什么理由我都能接受,唯独这个,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客观上来说,他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所表现出来的吃惊是真实的,主观上来说……我觉得太宰治并不是一个会对陌生人投入太多精力的人,更何况这个陌生人还对他毫无用处可言。
自来熟从某种程度来说也表示着他与人的交流深度始终保持着一个度,因为谁都能成为他的朋友因此谁都成为不了他的同伴。哪怕他在嘴上从早到晚都挂着“凛酱凛酱”这样亲昵的称谓,也丝毫不表示他与你的距离亲近了,他只是习惯于用些甜言蜜语的社交手段以便更加顺利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的头脑过于精明,但与那位前辈的精明截然不同。
太宰治被我的话逗笑了,哈哈笑了一声说道,“凛酱你真有意思,嘛,我的确不是来找你的,是这里美妙的风景吸引了我!”
我顺着太宰治指的方向看去,一片凹凸不平的河岸稀稀疏疏地长着杂草,而河水中还有偶尔飘过去几个塑料瓶,我点点头,“恩,不错。”
“是吧是吧!”太宰治满意地点点头,“真是适合投水自尽的好地方啊……”
思考瞬间暂停了,我猛地停下脚步。
太宰治疑惑地话在我耳边渐行渐远,我脑海中充斥着他刚才脱口而出的词。
“投水自尽吗……”
我眯了眯眼睛,咧着嘴差点抑制不住笑意,这听上去可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因为聊到了我和他都比较在意的话题,所以聊天的趋势愈加不受控制。
“太宰先生对自杀很感兴趣吗?”
“当然了,自杀可是我的一项爱好啊!”侃侃而谈的太宰治似乎很少遇到能与他顺利地以“自杀”为主题对话的人,而我刚好是极少数中的那一个。
但是可惜的是,我与他不一样,我并不是自杀爱好者,不如说“自杀”对我来说是一种渴望,并非“自杀”这个行为使我心生向往,而是我希望着自我意志的消失。
——如果我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该多好啊。
之类的想法时常会毫无预兆地冒出,每当这时,便是我最痛恨的日子。阴暗的想法像是奔泻而下的瀑布一般丝毫不顾及其主人的想法,强制性地逼迫着我接受它们,嘈杂的乱流声在我大脑中窜来窜去,将我的脑浆捣乱。
「我仿佛已完全变成了一个废人。
对我来说,如今已经不再存在着什么幸福不幸福了。
在迄今为止我一直痛苦不堪地生活过来的这个所谓“人”的世界里,唯一可以视为真理的东西,就只有这一样。」
——“要好好活下去啊。”
我知道,所以我在拼命地努力着。
努力将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
走到校门口之后,太宰治才依依不舍地停止了交流各式各样的自杀方式,当我充满无奈的目光投向他时,他还委屈巴巴的嘟了嘟嘴巴,害得我只能安慰他说道,“我要上学,恐怕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恩……”我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条和一支笔,唰唰写了几笔递给太宰治说道,“如果要联络我的话,打我电话就行了,那么有缘再见吧。”
太宰治待在原地愣愣地拿着我给他的纸条,看着我逐渐消失的身影,突然笑了出来,是那种让人前仰后合忍不住分泌出眼泪的大笑,太宰治他捂住自己的肚子,用手指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水滴,“哈哈哈,实在是太有趣了。”
这时已经冲进教室的我自然没有看到太宰治这番歇斯底里的一幕,只知道自己刚才差点迟到。
我对学校的态度也很微妙,同学的肮脏和粗暴使我不胜畏葸,不过比起社会中更加黑暗的勾心斗角,这些还年幼着的高中生只要我用笑容迎合他们便不会产生太大问题。
我根本无法过那种所谓的集体生活,什么青春的感动,什么年轻人的骄傲等等豪言壮语,只会在我耳朵里唤起一阵凌冽的寒气,使我与那种“高中生的蓬勃朝气”格格不入。我甚至觉得,不管是教室,还是学校都无非是被扭曲了欲望的垃圾堆。
虽然心中这么评价着,但我却畏缩地遵守着学校的规章制度,生怕自己会被别人当成异端,他们那浑浊漩涡一般的眼睛直直盯着我的感受只会让我发毛。
因此基本上在老师眼中我可能只是一个上学从不迟到,作业认真完成,上课不开小差这样毫无特色的人吧。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撑着头望向窗外的风景,想着太宰治刚刚说过的话,“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地自杀”,随即注意到了一个笔直站在校门口的熟悉身影。
似乎是注意到从教学楼中投来的惊愕目光,太宰治转头对着诸多玻璃窗户的其中一扇,不知是否是巧合,我觉得他只在对我招手。
我——在——等——着——你——
我清晰地分辨出太宰治做出的口型,心中久违地出现的大概能用酥麻形容的感觉,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食着心脏的瘙痒感,我睁大眼睛,内心有一股冲动想要相应地做出些举动却不知道究竟该做些什么,举足无措的局促使我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因为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更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什么样的行为才是正常的。
太可怕了。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超出我理解范围的举动。
太宰治,这个男人……
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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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的人应该会看出来,我引用了很多《人间失格》中的话。
顺便安利一下你们,这本书,是在我接触过的日本文学中称得上经典中的经典,可以说是相当让人欲罢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