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

　　冬天。
　　傍晚。

　　风肆虐着的可能是这间教室里的学生们的肚子，哐当哐当。

　　沙沙沙的声音不再似之前那般纯粹响烈。

　　这一天的下课铃也仿佛是因为期待了好久而响得异常饱满。

　　“耶！下课啦！”

　　……

　　寂静的高三5班炸开了锅。大家都像是从高考考场冲出来了一样欢呼雀跃。

　　从7月份到现在，确实，大家压抑了太久了。每一个高三的学生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压抑的感觉吧，外面的世界里有太多的绚烂，而教室却单调到仿佛只剩下了高考。但也因为是高考，好像在忍受着断断续续的煎熬中也有一种仿佛初春的雪的清新的味道吧。总会有一个结果，也总会有不近却也不远的希望。美好的一切好像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想一想，仿佛急促的沙沙声就像是春天鸟儿的鸣唱。

　　在这所市重点中学里，从初中一直过到高三的林木也觉得很诧异。不说初中的话，从高一到现在，每周放一天或者半天，寒暑假也要死命补课的学校竟然会突然下命令，让高三年级每个班在平安夜晚上停课、开班会，过，平安夜。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通知是一周前下的，那天也是周六，之后每天走在去食堂回宿舍的路上都能听到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义愤填膺的吐槽。

　　高三5班是理科普通班里最差的班，可能因为最差，所以这半年以来，大家也都是卯足了劲儿，打算让这个班变成一个黑马频出的班。也曾有学生打趣说这个班是要成为这所百年中学里第一个黑马训练营。好学生们学得更起劲儿，中等的学生也不轻言放弃，像林木这样在全校垫底的学生也在努力着。还有一些放弃考学的学生，也不打扰大家，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班主任在宣布这个和班风格格不入的通知时，班里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平时一脸凝重严肃的老班倒是换了表情“平安夜放开了玩儿，把握好度就行，歇一歇加点儿油，才能走得更远呢，后面的路更艰苦，缓一下，今晚过后大家放开了冲刺”没过多久，大家就议论纷纷，眼睛里面放着光地讨论着怎么过这个平安夜了。

　　当下课铃响起的那一个瞬间，像脱缰了的野马，一半的同学顺利地突出重围冲出了教室，还有一部分，被卡在了拥挤在教室门口的半圆中，推推搡搡动弹不得。对了，这是一个80多人的大班级。

　　平安夜，好遥远的名词，多遥远的节日，很多年，都没有过了吧。林木这么想着。

　　其实也没有很久，是初三那一年吧，是这样的吧。

　　林木这么想着，扭头看着身旁的那一面墙。再回过头时，班里面留下了两三个准备PPT和分发着老班准备的薯片，可乐还有苹果的班委。

　　林木出了教室，外面下着雪，深蓝的天空透着雪的光。和三年前的那一天很不一样。站在楼梯间的拐角处，对着窗户摇了摇头，若隐若现的微笑随着慢慢低下的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想起那一天呢。不过好像一切都很清晰，也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像是有预知一般觉得那一天明明就是今天，那一刻明明就在不远处等着，马上就要发生了。

　　再回班，大家已经开始拉桌子，是要空出场地，每一个学生都陆陆续续地打开了自己的充电小台灯，虽是散漫不过也能看得出大家有多么期待，多么的……迫不及待。

　　终于，班会开始了。

　　“小伙伴们，觉不觉得灯光太亮了呢？”看着方面一脸满足的表情，大家有点儿懵……
　　“哪那么多事啊！”
　　“我们男生把灯都关了吧，太亮了，亮处不好说话！哈哈哈”
　　“开始吧！”
　　“泡面你的表情好迷醉，哈哈哈，开始吧。”
　　“哈哈哈，你说什么啊？迷醉？因为你我才迷醉的啊，你知道的，我爱你哦，么么啾……”
　　“讨厌，人家可是有家室的人啦！”
　　“喂喂喂，你们有完没完了，当众撒狗粮，发糖发糖……”
　　“哦哦哦，表白了，今天发巧克力吧……”
　　“泡面！老班发的苹果，不难为你了，你就发巧克力吧！每人一盒！一盒啊！！！”
　　“开场就是这么狂放不羁爱自由，幸亏老班不在，哈哈哈……”
　　“大家静一静啊，静一静。开始了。”
　　“开始什么啊？有节目吗？”
　　“你快下去吧。”
　　“下去吧！下去吧！”
　　“得嘞！”
　　方面猫着腰，一副暗戳戳的模样溜回自己的座位上。

　　这场班会，没有老班。其实也没有主持人，也没有准备节目。

　　大家吃着刚刚出去买的堆满面前课桌的零食。方便面啊，卫龙啊，烤串啊，煎饼果子啊，热干面啊，哦，还有泡面……就这么吃了几分钟，班里的分贝比早读还高。

　　林木远远地看着坐在对面和周围的同学玩儿得不亦乐乎的何垚，心颤了颤，有点儿恍惚。

　　那一年的平安夜，她还不认识他。
　　也是那一年的平安夜，她收到了他送的贺卡、苹果还有巧克力。
　　只不过那一次，林木是在吃完晚饭后回教室时看到的，她回来的时候班里的人还很少，不过她急急忙忙地塞进了书包里，将头埋得低低的。四节课的晚自习结束后，她跑回了宿舍，才急急忙忙地打开包装的礼盒。

　　“林木，祝你平安夜快乐，圣诞节快乐，还有元旦快乐，新年快乐！好好学习，但也不要担心着急，希望你的成绩节节高，最后像你写的字一样好！林木，加油！何垚。”

　　我认识他吗？是一个班里的同学吗？

　　摇了摇头，看了看礼盒里的苹果和巧克力。

　　突然收到这么一份礼物，林木开心得有点儿不知所措也有点儿空洞。

　　突然一阵喧闹，其他的室友们都回来了。林木踮起脚尖，一手迅速地把贺卡塞到了枕头下面，一手把桌子上的教材全解还有五三压在了礼盒上。

　　“阿小木，你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嗯，莎莎，你们回来啦。今天我确实回得有点儿早了。”
　　“对了，何垚还问呢，他没有收到你的礼物！”
　　“啊？”
　　“你忘了吗？”
　　“啊？”
　　“老班说让男女生寝室互换礼物来着。我们和他们寝室互换，按床号互换礼物。”
　　“啊？什么时候的事！”
　　“上上周吧，周四晚上开班会时……哦，对了，那天你有事请假了。忘记和你说了。”
　　“这样啊，那好吧，我等元旦给他吧。”
　　“那明天就给他这么说了。”
　　“嗯，谢谢你啦~”
　　“就知道你不怎么和男生说话，行，我明天去告诉他。不过贺卡我可不帮你写啊，礼物你也自己送哦，阿小木这件事我就不帮你跑腿了啊。加油哦，哈哈……”陈莎挽着林木的胳膊，说完就势把头歪在在林木的肩头蹭了蹭。

　　开心了好一会儿的心好像停了那么一两秒。下一秒回过神，莎莎已经去洗漱了
　　。定了定，洗洗漱漱。爬到了床上。蒙上了被子。黑了下来。

　　终于宿管阿姨查完房熄灯了。
　　检查了自己的床帘后，打开了小台灯。
　　从枕头下面林木有点儿犹豫地摸出了那张贺卡。在心里用不同的语气读出来。有些失落，虽然她还不知道何垚是谁，长什么样子。刚刚的开心也消失地很快，余留下的些微的开心的痕迹反而是加剧了林木的失落。
　　因为这个活动吗？是我自己想多了，怎么可能呢，不会的，不可能的。嗯，是不可能的。

　　可是，好像这么想着没有什么用的。心里总觉得像是多了些什么又好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暖暖的，冷冷的。湿湿的……

　　林木是平时有一半时间都不在学校的学生。升了初三后，好像在教室上课的时间更少了。

　　比赛、演出。请假仿佛是林木的日常。从很小的时候吧，就开始了这样的生活。

　　记忆的最初就是在妈妈的陪同下去学古筝学舞蹈。七八岁的时候，便开始了比赛，过了两三年，在大概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参加正式的演出了，有时也有一些邀请。可能从记事起便习惯了没有朋友的陪伴，别的小朋友在楼下玩耍的嬉笑声对林木的吸引力逐年递减，她知道，妈妈不会同意她下楼的。每天中午晚上放学后除了作业就是固定的抓古筝，练软开度的时间了。既然想了也没有用，就慢慢地不想了。之后，慢慢地开始获奖，享受着台下掌声，会场里的赞美声音，好像没有了小伙伴，也能从其他途径获得快乐吧。话开始慢慢多起来了，人也开朗了许多。虽然还是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不过也有一起上下学的小伙伴们了，虽然，大家在一起时，林木也不经常说话，走在一边听着大家热热闹闹的嬉笑声，她也笑得很傻也很开心，觉得好像自己已经在那楼下嬉笑的人群里了。

　　十一岁的时候，当时省电视台的一个电视剧的导演联系到林木的爸爸妈妈，说想找她去当演员，说看她的舞蹈比赛的视频，和古筝比赛的视频，觉得她很适合一个角色。

　　林木很开心，其实她是很愿意的，很小的时候，在妈妈备考普通话考试的时候，她和妈妈每天晚上就坐在电视前一起跟台词，跟了一部一部的电视剧，以至于到现在，看电影看电视剧的时候，偶尔也会不自主地跟台词。

　　妈妈也知道林木应该很开心，但爸爸不同意，可能是受爸爸的爷爷伯伯当年是唱戏的事情的影响吧，他觉得这条路不容易。

　　最后也没有去成。从这以后，林木就又从开朗回到不开朗的状态了，总觉得有些失落，不过爸爸说的原因也是很有道理的。就这么慢慢地又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只是这一切，在旁人看来，没有什么变化，微小的变动就是有所察觉也会是莫名奇妙的，以至于直到现在，小学的还在断断续续地保持联系的同学在完真心话大冒险时会说，我对你的童年很好奇。

　　初二的时候，老师建议林木去考音乐学院附中，她摇了摇头，淡淡的，虽然大家都说、她也知道，考上那个附中有很大的把握，毕竟很多的评委都认识她了，毕竟她每次都是得一等奖或者特等奖的那一个小姑娘。每次参加比赛，无外乎两种声音“林木你来了啊，你这次是哪首曲子啊，还是之前那首吗，好想听啊，你的编号是多少，上午还是下午……”“这个小姑娘怎么又来了，她一来，我们就又拿不到一等奖了，她哪次能不来啊！”一开始，她对古筝是有极大兴趣的，到了后来，她是宁愿从来也没有学过，或者从来没有参加过比赛没有得过奖。每次参赛，老师只让她弹那一首曲子，每一次，她都只能弹那一首曲子，《林冲夜奔》。有的时候她会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跑掉呢？

　　初三，好朋友，依旧没有，也或许，是林木对好朋友的定义太高了，不过陈莎和她关系一直还不错，大大咧咧的性格，和林木的敏感细腻虽然全然相反，不过好像这样也刚刚好。

　　至于何垚。他是初三开学时转学过来的，虽然不是尖子生，不过在八九十人的大班级里，也是排名比较靠前的学生了，一直保持在前五名，但从来没有进过前三，老班经常会把他从睡梦中叫醒，再狠狠得批一顿，不过好像没有什么用。

　　林木趴在床上睡着了，小台灯也没有关。灯光暗了一点又暗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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