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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目相看
卫容琅快到的时候，陆祁已经在等着她了。
他站在山顶上，头上戴着一顶不知从何处寻来的草帽，帽檐压得很低，以至于脸部从鼻梁往上都被阴影遮住，让人难以看清他的表情。他一身利落的素色短褐，打着绑腿，身后背着一个竹筐，竹筐里斜插着两支竹剑。
卫容琅打量着他这身打扮，莫名有些想笑。
“你是从哪寻来的这些……”卫容琅一个轻跃，终于站上山顶，她好奇的凑过去看陆祁背上竹筐里的剑，一面问他道。
“自己做的。”
陆祁反手从筐中取出一把剑，递给她。
卫容琅接过剑，首先就掂了掂，然后在空中随意挽了个剑花，摇头道：“这也太轻了点。”
“你会法术，轻重对你来说没什么意义。”
“噢。”卫容琅想了想，点点头。
他说的倒是好像有些道理。
其实陆祁还有一点没说的是，那天他见她拿鞭子抽人的时候，就发现她并不太会从腕上使力，而是全靠胳膊发力。胳膊发力虽然没什么错处，但难免不容易使出巧劲，很容易在近身作战时吃亏。
竹剑很轻，打出招式不难，若是想要使招式稳固不飘忽，对腕上技巧的要求很高。如果卫容琅好好练，对她裨益颇大。
但这一点他不会说出来，有的时候，为了自身安全，藏拙也是必要的，尤其是在未辨明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毕竟如果面对的是敌人，那么指出他的一个弱点，就是在给自己添一份不确定。
陆祁不再多言，放下竹筐，抓起自己的那把竹剑。
凝神，沉气，出剑。
他的动作很快，竹剑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前刺去，只虚化成一道青色的光影。
他所刺向的方向是一棵高大粗壮，枝叶繁茂的杉树。但奇怪的是，竹剑最后并没有触及那棵树，而是堪堪停在了距离杉树的枝叶一指以外之处。
竹剑挟着一阵厉风，虽说收尾干净利落，但那风仍然顺势而上，只听得微弱的“咔擦”一声，最近的一面，无数枝条被这疾风拦腰砍断，远一些的那一面，枝叶也都半挂不挂地垂了下来。
卫容琅眼皮一跳。她好像低估他了。
“这便是所谓的‘势’。”陆祁收了剑，对她道：“你试试。”
“我？”卫容琅瞪大了眼，她以为陆祁是在开玩笑，他完全都还没教她啊！
“嗯。”陆祁很自然地点头，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好给她留下足够的空间。
卫容琅无奈，但她又实在不想在陆祁面前失了气势，只能深吸一口气，站到那棵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的杉树前，比着陆祁方才的姿势，郑重其事地举起了剑……
然后又把手放了下来。
“好吧其实我不会。”她索性坦然道。
陆祁闻言倒是有点意外。
“我还以为你会暗中使个法术。”
“我会做那样的事？”卫容琅感到自己的妖品受到质疑，很是愤愤:“你们人类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她又加上一句:“不过你再给我示范两遍，我肯定能学会了。”
陆祁笑了，这个姑娘坦荡又自信，倒是和他一开始以为的不大一样。
“好。”
于是他又把刚刚的动作重复了两遍。卫容琅一改先前轻视的心，仔仔细细地在心里默记他的招式，两遍结束，她心里也有了底，拿起竹剑朗声道:“我会了。”
说完，她也一件刺向那棵杉树，动作要领倒还掌握的不错，但无奈力道不够，因此枝叶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便没有动静了。
卫容琅好像并不以此为耻，反而得意地朝陆祁挑挑眉毛:“我说我能学会吧。”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饶是见多识广的陆祁也不得不感慨她的天赋实在是好，统共看了三遍就能掌握这一招最核心也是最难抓住的点——势。
借势而行，若能入臻化境，那便可到达随心所欲的状态，不再为外物所束缚……
虽然她刚才那一下没什么威力，所欠缺的也不过是一点力量罢了……而对于妖来说，力量的确不算是什么大事。
“很不错。”陆祁点点头赞道:“如果收势能更稳一些就更好了。”
“嘿嘿，多谢夸奖。”卫容琅笑的眼眉弯弯:“不过我天赋本来就好，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夸的，你以后习惯就好了啊。”
陆祁觉得自己对她“自信”的判断可能还是太保守了……
“不如你教我使鞭子吧。”卫容琅既然已经收起轻视，便开始诚心请教:“毕竟我现在用的还是以鞭子为主。”
甭管她对恶趣味又毒舌的神使姑娘私心评价如何，她都不得不赞一句那鞭子绝对是一件神器，简直能直接让持鞭者的武力值蹭蹭蹭上涨好几个境界。
威力大不说，还极富灵气，说一句指哪打哪都不为过。
“我不会使鞭。”陆祁道:“我只会刀剑和弓箭。”
其实他最擅长的就是弓箭，只不过讽刺的是，最后他也是死于弓箭。
说这话的时候他站在阳光明媚，和风阵阵的岌山山顶，面前还站着一只容貌如同人间十四五岁少女的妖精。
回想起往事，一时有种恍然如梦之感。
“啊……”卫容琅有点失望，不过好奇心很快代替了这份淡淡的失望。
“你功夫既然这么好，在这乱世应当很好过活才对，如何竟逼到山上来？”
这个问题她一早就想问了。毕竟越是天灾人祸，越是强人容易出头之时，陆祁却活的如此狼狈，甚至险些丧命，实在是让她费解。
陆祁闻言沉默了一瞬，最终只敷衍地答了一句“乱世为民，时运不济。”
卫容琅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他一举一动的姿势，包括说的话，古怪地透露出一种长居上位者身份，因而不怒自威的气势。即使他现在的境况不可谓不悲惨，他也依然保持着不卑不亢，从容淡定的态度。
最关键的是，卫容琅发现，他收敛气息的功夫极其深厚，这也真是她那天晚上和和子说了半天话却生生把他给无视掉的原因。
如果他真的是一介布衣小民，怕是连气息如何打开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收敛了。毕竟在人间，能练的起内家功夫的人，往往非富即贵。
“皇亲贵族？富商大贾？前朝遗士？武林世家？”
卫容琅根据自己对人间的了解，胡乱地猜了几个可能，又统统自我否决了这些可能。没有什么确切的缘由，就是直觉他不像这些人。他的身上没有狂妄，没有俗气，没有怨气，也没有那种江湖儿女自带的豪气和匪气。
“你在人间是做什么的？”怎么也想不出来，卫容琅干脆问起正主。
“我是……一名战士。”陆祁一说出“战士”这个词，平静无波的心境也有些激动起来。
这是他前世矢志不渝的使命，也是他至始至终对自己的定位。
“哦，士兵呀。”卫容琅了然地点点头，这也说的过去了。灾荒甫至，敌军又临，这种时候人间最多的就是士兵，只不过有的往外揍敌人，有的对内揍百姓罢了。也不能说前一种一定比后一种高尚还是怎么样，毕竟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
岌山是此次洪水地震的重灾区，这样看来，陆祁应该是后一种……
这等身手拿去打自己人，真是暴殄天物啊……
也怪不得他宁可逃上山也不肯继续做士兵了。他倒是个有节操的人。
“继续吧。”卫容琅正暗自惋惜着，陆祁又举起竹剑:“刚刚是第一招。”
“哎停停停。”卫容琅赶紧喊停:“我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
陆祁停下来，看她。
卫容琅冲他友好一笑，边比划边说:“这样好了……我不赶你下山，你也不必教我剑法……我想到你一个好用处。”
她的笑容看上去明朗又狡诈。
“你剑术这么好，以后就跟着我采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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