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游

　　杨四平躺了老大一会，又无睡意，于是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以便让头脑清醒一点。往事想得越多，他就越觉得寂寞。他站起来，走向客厅的另一端去给妻子打电话。这个时候，她一定像自己一样还是没有休息，不同的是，她一定是在算帐，而自己则是因为无聊而难以入眠。他又想起过两天就是他们结婚六年的纪念日了，不由一笑。
　　电话通了，那头传来儿子读书的的声音，他正在妈妈的教导下，也可以说是妈妈的严格管教下用还不太圆润的声调读一首古诗。是自己小时候学的第一首古诗：《鹅》，现在由自己的儿子读出来，别有一种滋味在心头。
　　“默默，你让小文读书读得太早了点吧？”杨四平对着电话说。
　　“小文现在都四岁了，可以读一点书了。”任默边算着帐边说，“他老师说他太调皮了，得让我管好点，上个星期，他把三叔的孙女手打出了血，受了老师二个小时的罚。”
　　“可是，他愿意读那些东西吗？太早读书太辛苦了。”
　　“我会斟情给他布置作业的，但是一定要他养成读书的好习惯。”
　　杨四平觉得很无味，他本来不是为了这个才打电话回家的，但最终却是在说这个。他听着妻子那边不断响起的计算器按键声，忽然找不到话来说。倒是任默在那边对儿子喊道：“小文，你爸打电话回家了，你不是老嚷着要找爸爸吗，过来，你爸爸就在这里面。”
　　接着，杨四平听到了儿子稚气的声音：“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久没有看到你了。静静说我没有爸爸，我打她出血了。”
　　这句话让杨四平很难过。他从来没有想过孩子会用怎样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和他。他马上回答道：“儿子想爸爸吗？爸爸又给你买了好多漂亮的玩具，过几天给你寄回去好不好？”
　　“你把玩具寄回来，我要给静静，告诉她我有爸爸。”
　　这让杨四平心酸。
　　“小文，背首诗给爸爸听。”任默在电话那边说。于是杨四平的儿子就开始背那首刚才他听到的诗。末了小家伙问：“爸爸，我厉害吧？”
　　“当然厉害，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识字呢。”
　　“妈妈说你厉害着呢，要我长大了也有你那么厉害。”
　　“你现在不就比爸爸厉害了吗？”
　　“真的，那我明天就不用去上学了。”
　　“为什么不喜欢上学呢？老师凶人吗？”
　　“她那天要我向静静道歉，还告诉妈妈，妈妈用竹条子抽了我。”
　　“明天我回去了也用竹条子抽妈妈，也让你抽她。”
　　“小东西，告状呢，不怕妈再抽你。”电话旁边传来妻子的声音，她还在算帐，因为还能听得到按键声。
　　于是，小家伙不也吱声了。接着他就挂断电话了。他又往回拨，就这时，放在客厅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只得挂上电话去接手机。
　　电话是公关经理打来的，他正在公司街道尽头的一家酒吧里喝酒。说没有伴，特来邀请一个作陪。杨四平实在不想去，他因为刚才在刘易山家喝的酒还没有完全消退，这次下去，又少不了喝酒。但是对方许诺这次不喝酒，只是聊天，如果不方便，他就亲自登门造访了。
　　杨四平无法，他起身冲了杯醒酒茶，用冷水洗了把脸。不禁打了个寒噤。这四月的夜晚还是有点凉意的。他看了看钟，已经十一点了，这个夜晚，没有十二点又是不能睡觉的。
　　他出了家门，下了楼梯，走上街道，街道上的行人还是一点也没有减少。人们熙来攘往，嚷嚷笑笑，但不知道可有几个人是在做正经事。杨四平走上行人少一点的护栏里，这个城市有点奇怪，人行道反倒行人少一点，而车行道常常不能过车。拐过一条街就是那个酒吧的所在了。在走近酒吧时，杨四平故意把步履放得有点飘忽，好让对方知道他已经喝过酒。推开转轴的玻璃门，走进了昏暗的灯光里。这个酒吧的灯光不知是遵循什么理念布置，让杨四平觉得非常不舒心。他从不自己来这个酒吧，要说熟悉，全都是拜公关部经理这类人所赐。他来到包厢前敲门，门立刻打开了，一阵嘈杂的声音立马让他皱起了眉头。原来这里面不只是公关部经理一个人，一共五个人，一男三女的正在唱歌。经理为他开了门，一把拉过他的手来坐下，另外的人歌也不唱了，电视机也关了，都肃立着看他。其中有一个是经理的助手，这时向他施了个礼。还有一男两女不认识。杨四平朝陌生人也点了头，示意大家坐下来。然后明确的向公关部经理提示：自己已经喝过许多酒，如果再要喝酒，恕难从命了。
　　公关部经理姓关，叫关礼成，比杨四平年长五六岁，一副左右逢源的姿态，他掌管公关总可比杨四平掌管设计部时间要长。
　　“杨总竟然肯同别人喝酒，怎么就不愿意赏口酒给关某喝。”关礼成坐在他对面，双臂反撑在沙发上，用他那种一贯的含笑口吻说，他的助手正在给大家倒茶。
　　“关总折杀小弟了，只是小弟不胜酒力，关总是知道的，别说烈酒，哪怕是两杯淡酒进肚，怕也要人扶着回去。”
　　“那今晚关某就扶你回去是了。来两杯淡酒，怎么样？”
　　杨四平连连摆手，连说不敢。
　　关礼成淡淡了笑了起来：“杨总也太过于小心了，关某说笑话，如你不爱好，我们悉听尊便是了。介绍几个新朋友认识一下。”
　　关礼成首先介绍那个年轻男子叫袁焕，袁焕边点头边连说多多关照；他左手边的留齐脖子短发的叫赵兰芝，赵兰芝就座位上向杨深点了头，并说很高兴认识。赵兰芝旁边留齐肩长发的叫宋子叶，宋子叶则很礼仪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并深鞠躬，说初来乍到，不懂之处多多提点。杨向每个人都报以幸会，心里在想，介绍这些人后面还要做什么吧。最多的无非就是安插个人进来。可是这些人当中，他一个都不想认识，更提不上安排工作了。况且现在这个时候，非常之时，也不好凭一己之好恶来为公司添加冗员。他又想起下午下班时来应聘的那个女大学生。
　　“几位都在那里发财？看得出来，个个都不简单啊，成杰可少有这样的青年才俊，唉，怪只怪成杰庙小，留不住真菩萨。几位说是不是这样？天底下怎么会有龙游浅滩这样的怪事？”杨四平一边喝茶一边眯缝着眼光说。
　　“在这个城市，成杰倒也还不是差到哪里去，这几个都是关某从临近各大公司挖来的，都是那些公司的精英。成杰这两年绩效差了，差就差在缺少人才这块上，杨总有没有这种感觉？”关礼成也拿起茶，他喝茶的样子很有点让人敬佩。很有一种长者风范。
　　“也许关总的部门还是不错的，小弟的部门可就不能相提并论了，你是不知道，我那些部下，没有哪个人不抱怨的，不是说工作太累，就是说时间太久，不自由，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都有，本来就是人满为患了，都还在嚷着人手不够 ，我都是想，人越多越好越轻松，可上面不批，没法啊。今天下午招了个助理，明天还得打几份报告，把十足的理由找齐才行。”
　　“你今天下午招了个人？什么时候的事？哪个的？我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
　　“人事部张总手下带来的嘛，就快下班时候，大概关总事务太繁忙了，没时间留意吧。”
　　“是啊，每天都是做不完的事，不是东面就是西面，不是省里就是市里，今下午下班时刚好和李董陪着领导视察，没完没了的视察。”
　　“公司幸好也有关总这样的人才，相信几位在关总的领导下一定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
　　“但愿如此吧。”
　　杨四平见众人已经没有什么有意义的话想说，于是举起杯向众位新认识的朋友敬道：“以茶代酒，祝几位前途无量，祝大家事事顺心。”
　　大家也只好同举杯。杯倾后，关总的助手建议大家一齐来唱歌。
　　杨四平看了看表，发现时间已经指向十二点，于是用手指指腕上的手表。关礼成见他要走，原本时间也不是太早，也就不再找理由留他，送他出门了。
　　等到杨走后，关礼成折回包厢，关上门的时候，切齿道：“给面子不要面子，总有一天让你没面子，咱骑着驴看剧本——走着瞧。”他的助手则在旁边安慰那个叫宋子叶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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