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起

　　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美的景色。
　　淡蓝的天空被夕阳映照得色彩斑澜。落日的余辉从薄薄的云层里透射出道道金光，像一根根铺陈在空中的琴弦。
　　赵非然静静伫立在二十五楼的落地窗前。
　　暮色中的城市浓墨重彩，像极少年时看过的西洋油画。
　　曾学过一段时间的绘画，始终停留在素描阶段。对于色彩她一向反应迟钝，光与影，浓与淡，于她太过复杂。只喜欢碳素铅笔勾勒的简单线条，闲来无事总喜欢在随手抓到的纸片上任意涂鸦。
　　唯一画过的一幅油画，是他的肖像。那是在看过一次西洋画展之后。兴冲冲地买来颜料，繁复的色彩被她任意涂抹，落在纸上惨不忍睹。记得他当日看了很久，犹不敢相信画中人竟是自己。
　　想到他那时的表情，她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淡淡的微笑。
　　紫藤秀策诧异地看着她。
　　第一次看到她笑。
　　霞光洒在她身上，像是披上了一件七彩霓裳。
　　他一向不喜欢这样的时辰。虽然黄昏自有一种浓烈的美，但是残阳如血，总让人觉得萧瑟落寞。
　　不止一次，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的高度，俯瞰高楼林立的都市。汽笛的声浪、人声的喧嚣被阻隔在一公分的玻璃之外，尘世的一切不过是场无声戏，在各自心中空自繁华。仿佛寂寞山谷里花开花落，无人喝采。
　　“咳……”他轻咳一声。
　　赵非然回过神来，转身看向他。
　　“那个……”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她。
　　因为临时一份商业文书需要处理，徐经理找来通晓日语的员工，没想到居然是她。
　　“我姓赵。”她开口免除彼此尴尬。
　　“赵小姐，企划书已经译完了？”
　　“嗯。”她拿起桌上的文书走过去递给他：“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他打开飞快地浏览一遍，她的字迹娟秀，字里行间疏密合宜，像是研习书法多年。
　　“赵小姐学过书法？”他合上文件，抬头问她。
　　“没有。”她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总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您的字写得很好。”
　　“嗯……”她窘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您从小就开始学日语吗？”他似乎不以为意，迳自问下去。
　　“不是，是大学时选修的。”
　　“嗯，您译得很好。”他站起来，伸出手：“谢谢！”
　　“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她慌忙伸出手。
　　他握住她的手，纤细洁白，柔若无骨。忍不住用拇指轻擦她的手背，滑腻的触感温润如玉。
　　她惊得抖了一下，忙抽回手，芙蓉面上一片嫣红。
　　“紫藤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出去了。”
　　他看看空落落的掌心，再看看她无措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沉眸对上她：“抱歉。”
　　“嗯……您忙，我先出去了……”她边走边退向门口。
　　“等一下。”
　　“……”她站住，茫然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她迟疑了一下：“我叫赵非然。”
　　“嗯，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她急急开门出去，因为太过惊惶，门在合上时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房间一阵轻晃。然后是细碎零乱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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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藤先生，那种情况还是经常出现吗？”
　　“嗯，最近又更频繁。”
　　“这样啊……您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特殊的人或事？”
　　他略加思索，脑海里浮上一双黑亮的眼。
　　“我最近遇到一个女人……觉得她的眼睛……很特别……”
　　“特别？”
　　“嗯，好像……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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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非然。
　　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那双困扰他近两个月的眼睛，夜夜在他梦境里出现。为此他特意去见了他的心理医师。
　　这次过来作年终视查，他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见她。
　　那日在超市，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牢牢印在脑海里，再也不能抹去。
　　他捻熄了烟头。
　　再次打开刚才的文件，熟悉的字迹好像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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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非然站在电梯里，看着跳动的指示灯，胸口因为刚才的跑动剧烈起伏。
　　她喘了口气，再看了看被他手指擦到的地方，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水蛭一样钻进她的皮肤里，她慌忙用左手使劲搓拭，玉白的皮肤刹时被揉得通红。
　　从不知道自己也是有洁癖的。
　　第一次握云起的手是什么时候？
　　嗯……好像是十七岁吧……
　　那时云起正要出国留学。
　　在机场里她哭得稀里哗啦，拉着他不让他坐那危险的铁鸟。父母空难的阴影那一刻被硬生生再度撕开，心里恐惧得连他最讨厌别人碰触的禁忌也忘了。
　　他呆呆被她抱住，任她擦了一身的鼻涕和眼泪……
　　在她哭得打嗝的时候，出奇不意地吻上她的唇……
　　十七岁的初吻冲淡了离别的感伤，她傻傻看着他在检票口朝她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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