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起

　　她翻开日记。
　　台灯柔和的光静静铺陈在浅蓝色的纸页上。
　　“十二月二十四日，天气：阴……”
　　蓝黑色的墨迹顿住。今天该写些什么好？她叹了一口气，轻轻放下笔。
　　不知不觉又过去一年。以为没有他，会度日如年。原来没有他，时间还是会流逝得飞快。
　　仍是一个人啊……去年的平安夜也是这样一个人。
　　原来不管在哪里，寂寞总是会如影随行。认识顾云起的那一天，就注定了要寂寞。
　　她起身打开CD，放入碟片，悠远绵长的小提琴响起来……
　　……
　　“……这是什么曲子？……”
　　十六岁的少女托着腮，着迷地看着拉琴的少年。
　　窗外的夜空静静悬着一轮满月。
　　月光的清芒笼在少年秀俊挺拔的身影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霜。修长的手指轻执琴弓，在琴弦上拂动惑人的旋律。
　　夜风吹散他额前的短发，露出姣好的面部轮廓。平日清亮的眼眸被细密的睫毛覆住，脸上尽是沉醉……
　　这样的神情总是长久地占据在他脸上。如此迷人，又如此疏离。
　　分明是近在咫尺的人，却感觉遥不可及。
　　眼前的少年活在一个她不知道的世界里，无论她怎样奔跑，怎样追赶，他永远只是镜中的花朵。
　　痴痴看他，不停的揉弦，运弓……
　　“……我心如小提琴……”
　　他停下来，睁开眼睛对上她。
　　“什么？”
　　“曲子的名字。”
　　“……我心如小提琴？……嗯，真是好听的名字……”
　　她侧头想了想，朝他嫣然一笑。
　　“……还要听吗？……”
　　他远远看着她，并不走过来。
　　……小提琴才是他的爱人啊……
　　她黯然垂下头。
　　“嗯。”
　　琴声再度响起……
　　……
　　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离他这么遥远的距离，思念还是无孔不入地侵袭。
　　……
　　爱原来是一种酒
　　饮了就化作思念
　　……
　　而在陌生的城市里
　　我夜夜举杯
　　……
　　遥向十六岁的那一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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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策，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转过身。
　　细细的雪粒迎面扑来。
　　日式庭院的碎石小径已被积雪覆盖。紫藤夏站在廊檐下看着他。
　　“已经来了吗？”
　　他慢慢走过去。
　　他肩上沾着些细雪，紫藤夏忍住替他拍落的冲动。半年前醒来，秀策的洁癖更甚从前，不能忍受旁人任何的肢体接触。
　　“嗯，流川家的小姐正在偏厅等你，你……”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知道了，母亲。”
　　他朝她弯了弯腰，转身拉开门，迳自走入室内。
　　“您好。”
　　端坐在榻榻米上的流川静羽忙低头行礼。
　　他静静走向她，白色的袜踩在冰凉的榻榻米上一步步前行，最后停在她面前。
　　视线落在她白晰的后颈上，紫色和服的领口。缓缓坐下来，与她平视。
　　流川静羽抬起头。
　　如画的眉眼，精致的妆容。
　　紫藤家选中的媳妇总是同一个模样，没有丝毫悬念。
　　有人奉上清茶，袅袅的水气如轻烟升起，细碎的茶叶浮在水面上，不一会儿就慢慢下坠。
　　端起杯子正欲饮下，赫然看到茶水清澈，一双眼睛正柔柔地看着他。
　　是那个女人……
　　超市里的那个女人。
　　那么清幽乌亮的眸子……
　　他怔怔对着杯子出神。
　　流川静羽放下茶杯，不明白他为什么默然不语。
　　第一次见到紫藤秀策，是在父亲的生日酒会上。那样意气风发的男人，轻易成为全场的焦点。
　　他有一双猎人的眼睛，在那一刹捕获了她的心。
　　她是家中独女。父母对她一直百依百顺。这一次，少女的心事，是两家联姻的契机。
　　此刻，他就在她面前，伸手可及。
　　“紫藤先生……”
　　他回过神来。
　　竟然在即将订婚的女人面前失态。
　　“流川小姐平时有什么爱好？”敛目凝神，再次掌控主动权。
　　“嗯，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她露出微笑：“只是喜欢弹弹钢琴。”
　　“钢琴？”他拧眉，贵族的消遣，标准答案，还能期望出现什么奇迹？
　　“嗯，因为从小习琴，所以……”
　　他开始厌倦这样的会面。
　　两个陌生人，因为某种原因坐在一起，为达到某个目的，说着一些一成不变的蠢话。
　　他若有似无地听着。
　　她的声音柔媚低婉，是最好的催眠曲。也许婚后，不会再失眠了……
　　他默然看着她的唇一张一合，突然觉得莫名烦燥。
　　够了！为什么还不结束？
　　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流川小姐喜欢樱花吗？”
　　“嗯？”她愣住。
　　“喜欢吗？”
　　“樱花吗？”她笑着说：“当然喜欢了。”
　　“那您一定不介意我们的订婚式在三月末举行吧？”
　　“订婚式？”
　　“嗯，明天我会亲自登门向流川先生求亲。流川小姐，您愿意吗？”他不容拒绝地看着她。
　　“嗯……”她羞涩地垂下脸，不让他看到眼睛里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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