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

　　在我还恍恍惚惚的时候，事情就已经是这样了。
　　生活了好几年的村子仿佛被一把巨大的切蛋糕刀，切割成了三块，每一块都隐没于一片我隐隐约约感觉不同寻常的地带。

　　村里的每一个人，起初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处于怎样的境况下。包括我。

　　我半耷拉着眼皮，半睡半醒间，却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一块小岛上。为什么说是一块呢，它就像是被切下来的蛋糕，扇形的。也姑且称作是小岛吧。

　　第一块是带着海滩被分割的小岛上，金黄的沙粒铺满“蛋糕”的圆心角。
　　掀开眼皮，意识回拢。

　　我站在一座很普通的，白色石头砌成的桥上，马路宽般宽，马路宽般长。桥下左边是有尽头的半圆小池，小池周围石壁环绕，在桥底下连接着右边的大海，原来是大海的一隅。

　　我往前走，桥尽头再走几步就是拐角，拐角内外都是石壁，比桥长还高的石壁，挂着稀疏几条不知名的藤蔓。

　　走过桥，在拐角处看到一位母亲，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在，在喂儿子喝奶，周围杳无人迹。
　　母亲时不时地亲吻儿子，儿子笑的很开心。

　　我和母亲聊了一会儿，听她说桥下的水里从来没有鱼，她也从来没有吃过。但是她想让儿子尝尝鱼的滋味。

　　海里为什么会没有鱼呢，这太奇怪了。于是我掏出了一个透明的水瓶，走回桥上，对着海水往下倒，倒出来的不是眼泪，而是水，紧接着一条条肥美的鱼顺着水流自从水瓶里倾泻而出，直到海水即将漫过石桥。

　　渐渐的，来往行人增多。

　　我找到一名老翁，请他开了一家鱼铺子，来往行人可以付钱吃鱼，没有钱？那就自己钓，钓满十条，老翁会帮你煮一锅鲜美的鱼汤。大家似乎都很满意，我很欣慰。

　　但是让我惊慌的事发生了，小岛渐渐消失了，而我眼见着自己消失于雾中。

　　待我睁开双眼，头脑很快清醒。回想在上一块小岛发生的事，我明白了小岛是可以回去的，回到原来的地方，回到我的村子里，

　　而这时的我在第二块小岛上，这块小岛是从村子中间分割出来的。这里只有一所小学。

　　小学有一扇大铁门，走进来只有右手边一栋六七层高的教学楼，教学楼里却只有一间教室。

　　此时教室里正吵吵嚷嚷着什么，原来是班主任让学生们先自行排好座位。于是他们三三两两地争吵着，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服谁。

　　很快班主任知道了，走了进来。班主任是名女老师，她很生气，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但是并没有骂他们，并且亲自帮他们排座位。

　　教室很大，但每套桌椅都很小，人不很多，班主任似乎是为了惩罚他们，规定不能一个人坐，要三张桌子并在一起，三个人一起做同桌。这样安排下来，就只有两列，中间的过道很宽。有学生提出异议，被驳回了。同学们只能憋屈地拿出课本进行早读。

　　从教室走出来是一大片空地，没有操场，也没有绿化带，只有遍地黄土，以及一个小水池。

　　水池旁有一只石雕美人鱼，慵懒地靠坐着，长发遮挡了曼妙的身姿。

　　走近看，她的表情一点也不慵懒。紧绷着，眼泪随时都要掉出来的样子。我察觉到她在对我哭诉，向我求救。

　　我想了想，拿出一块七彩流光石，把她敲碎了。哗啦一下，破碎的石雕下喷涌出大量活水，一道彩虹架在水池上空，一条鲜活的金色人鱼越过彩虹，黑色的长发和水珠一起在空中划出流光溢彩。

　　喷泉渐渐溢出水池，滋润了黄色的沙土地。我听到她冲破封印的声音，在向我道谢。也听到地底的种子在朗朗读书声中冲破黄土的桎梏，冒出尖尖的绿芽。

　　紧接着，第二块小岛也消失了，我很淡定地启用我刚刚想起的能力，用意念让自己先一步消失于浓雾中。

　　然后慢慢浮现在第三块小岛上。

　　第三块小岛也是扇形蛋糕形，它的圆心角连接着无边无垠的大海，近海的地方都是礁石，有几张竹筏搁置在上面。来来往往很多人，男人在近岸的海里捕鱼，女人就在家里织网顾孩子。

　　是我以为的一派平淡祥和。

　　这是离我家最近的地方，我以为我已经回到了村子里。所以我和大家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然而在这浮生偷闲的日子里，隐约透露着一股怪异感。

　　一天，我在一位小学毕业后就失去了联系的女同学家里，和她叙旧聊天。她家离海很近，我们在阳台上闲坐，一眼望去就是辛勤劳作的人们和一望无垠的大海。

　　我不知道我们在聊什么，似乎是在说现在的生活。现在的生活怎么了呢？我没有注意到，也不记得聊了什么。我看着阳台外，人还是那些人，海还是那片海。

　　她倒了杯茶给我，不小心翻倒了，她站起来收拾，急忙跟我说抱歉，我说没关系。也没有再说其他，因为她用翻倒的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变。

　　我如醍醐灌顶，猛地站起。

　　是的，变，一成不变。

　　忽然间，对面的她似乎离我很远，海边的人离我很近，他们的表情还停留在我初次到达这第三块
　　小岛上时样子，微笑着，劳作着。而我呢，从来没有回过家，我的家呢，不在这里，所以我回不去。这不是我的村子，这依然是那片神秘诡谲的地带。

　　而那股诡异感，是来自岛上的人们一成不变的行为和表情。

　　视线拉回小学同学的身上，她笑了，是从始至终唯一让我觉得真实的表情。随即，远处的人们仿佛受到感染般，生动起来。随着我的清醒，同学清醒了，岛上的人们清醒了，小岛也清醒了。而小岛的清醒带来的是它的消失，后退着、带着礁石，移动着消失。

　　它要回去了，我心里想着，松了口气，又马上提起，原因无他，只因那些毫无所觉小岛在后退而沉浸在刚醒的迷蒙中的人们。我喊出来了，声音却似被封闭在一尺见方之地，传不出去。于是我掏出一只喇叭，打开一档，一档的声音足够覆盖这块小岛。

　　“各位父老乡亲请注意，各位父老乡亲请注意。小岛即将回村了，小岛即将回村了。请还没上岛的人抓紧时间上岛，请还没上岛的人抓紧时间上岛。”

　　喇叭将我的话传出去，越来越多的人奔跑着上岸。却也有人来不及反应过来。眼见着那些人落下，我们也回到了村里，三块小岛却也没有整合回去。

　　突然间，我想起了那位母亲和儿子，那条人鱼，还有我的同学。于是把喇叭调到二挡，我的声音贯穿整三块小岛。

　　“各位小岛主请注意，各位小岛主请注意。由于事发突然，村子没能回到原来样子，还有一些人被遗漏在不知名所在地。现在请各位小岛主把遗漏人员名单统计出来。并且，我在这里发起遗漏人员救援行动，欢迎各位岛民自愿报名加入。请各位岛民记住，我们的目标是全员平安，我们的目标是全员平安。”

　　就这样，我们在之后的救援行动中历经磨难，终于找回名单上的人，村子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宁静祥和，是真的宁静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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