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六章
唯一睡得很不好,仿佛做了很多梦,但都记不清了,只有最后一个,是梦到那间小公寓,仲夏的夜里,闷热难当,她和江劲在狭小的阳台上乘凉,只摆得下一张竹躺椅,两个人挤在一起,他一下一下地摇着扇子替她扇凉,她捧着碗喝绿豆汤,隔壁家电视里放着环珠格格,声音传过来,她放下碗,转过头就捏着鼻子学紫薇说话,肉麻麻地叫他尔康,咯咯笑倒在他身上。
正笑着,她抬起头,就看到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赫然看到母亲阴沉着脸站在面前。
唯一惊醒过来,天才蒙蒙亮,她睁开眼好一会,才渐渐明白过来,那只是梦,可心还是惶惶跳得急,额头上全是冷汗,粘着头发,很不舒服,她慢慢坐起身,怕吵醒丁丁就没开灯,摸索着下了床,进了卫生间,打湿了毛巾擦了脸,又倒了杯热水喝了,心跳才缓下来,重新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害怕合上眼,又做那样的梦。
也是到那时候,唯一才知道,母亲那么激烈地反对她和江劲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年纪太小。
她上学上得早,初中毕业时还没满十五,但那时候,她已经和江劲说好,要一直在一起。
是在十四岁的生日。
那年省城的秋天特别暖特别长,一直到她的生日,教学楼前那株金桂,花期都还没过,一树绿叶里,藏着密密小小的花朵,风一过,就细细碎碎落下来,带着香气的雪。
那一天傍晚,江劲就站在树下,在簌簌落着的花雪里,身后是黄昏里蓝得发紫的天幕,夕阳浅浅的金色余晖勾出他的身影,眩目得仿佛不似真人。
那是她下课后的必经之路,她远远就看到他,视线交汇,她却不敢确定,他是在等她。
进学校之前,她并不知道会和他重遇。小时候分开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她一直怀念的是那个调皮大胆带她疯带她闹让她气又让她笑的童年玩伴,却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长成一个眉目英俊的少年。于是在校园里再见他的时候,她就算第一眼就认出他,却不敢上前相认,而他只是漠然地从她面前经过,仿佛她只是陌生人。
错过了第一次,之后她就更没勇气。他比她高一届,那时已经是学校里大名鼎鼎的问题学生,轰动事迹一件接着一件,是另类的风云人物,而她除了成绩好之外再无长处,乖巧本分地做着好学生,两个人就象两条平行线,永不会有交集。
因为家不在省城,她就住在学校里,宿舍里已经有早熟的女生,上课偷偷和男生传纸条,下晚自习后一直到熄灯才回来,不时和要好的女生凑在一起,两个人咬着耳朵,交换彼此隐秘而青涩的心事。
可从来没有女生对她说那样的心事,宿舍里有时开玩笑,都说她年纪还小,又乖,什么都不懂,千万不能带坏她。
其实她一直都懂,她懂得为什么她不敢大大方方地走到江劲面前告诉他她就是“阿唯”,她懂得为什么江劲不认她她会那么委屈那么难过,她懂得为什么她明明知道很傻但还会忍不住留意所有关于他的八卦,她都懂得,可这是要藏在心里的秘密。
她从小就被教育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听过别人说起他的父亲“江副书记”,她看过他身边来往的那些和他同类的人,父母是早就和江家没有了来往,她也就明白,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和她最好的玩伴,他已经离她太远,她不能去靠近。
所以,每次在校园里远远地遇到,她总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低下头,快步离开,等他走过,再悄悄回头,看一眼他一无所知的背影,心跳如鼓。
换座位的时候,她总是期盼能换到窗边,这样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教室,课间的时候,他的身影会出现阳台上,只要能偷偷地看一眼,她已经心满意足。
就这样过了快两年。
直到有一次,同桌许灿颜无意中就说起,他会在中学毕业后出国。这个消息象夏天的闷雷一样轰隆隆地滚过,她在那一刻张皇失措,连着问了好几次灿颜是不是真的?
灿颜的家也在省委大院里,和江家就隔两幢楼,两家父母都认识,说出的消息,怎么会是假的?
她的慌乱泄露心里的秘密,灿颜给了她一张写着他家电话的便签纸。
那张印着小熊□□的便签纸在她的日记本里夹了很久,到在他中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她才终于鼓足了勇气,拨了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她反复在心里练习过很多遍要和他说的话,可听到他的声音时,她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也不说话,甚至不问电话这头的人是谁,象是根本就知道她是谁。
她慌乱起来,急急地挤出了一句“一路顺风”,就啪地挂断了电话,再也没勇气拿起话筒。
分不清是懊恼,委屈,难堪,或者是伤心,她抱着枕头,大哭了一场。
也只有那个年纪,才会那样傻,哭得撕心裂肺,以为他远走异国,就到了世界末日。
可那个暑假过去,开学的时候,他又出现在校园里,直升了高中部,一如既往地张狂,出国的传言不攻自破。
灿颜神神秘秘地告诉她,他因为不肯出国,被他父亲在暑假送回了乡下锻炼,开学才被接回省城。
她知道灿颜说的乡下,就是小时候待过的县城,他的外公虽然已经退休,但一直享受特殊津贴,住着厂子里最好的小独幢,还请着保姆,两个老人又那样疼他,他根本就不会吃苦。
她一直告诉自己,他只是叛逆,为了反抗而反抗,而不是象灿颜说的,为了谁留下来,即使是,那个谁,也不会是她。他根本就不认她。
可她看到他,还是会觉得难堪得无地自容,远远瞥到他的身影,就会掉头就躲,甚至在校园里走过,都会刻意绕开高中部的教学楼。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路上堵她。
不远处的操场上有班级在打比赛,篮球“澎澎”地砸在地上,拉拉队尖叫着加油,嘈杂的声浪里,她忽然听清了校园广播里,放着的是那首十分热门的“MY HEART WILL GO ON”,悠扬的苏格兰风笛,在晚风里掠过耳边,然后她就听到他的声音:“阿唯。”
看到他站在那,她一直迟疑着要不要避开,忽然听到他出声,惊得呆住,楞楞地看他,看着他走过来,对她笑了一下,又叫了一声:“阿唯。”
她终于确定他是在等她。
他说:“阿唯,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跟小时候说要带她去看藏宝洞,那急巴巴的献宝完全不一样,他好象是很随意的口气,可眼睛却在有意无意地在躲开她的视线,脸上还有可疑的微红。
她不觉得突然,却觉得脸发烫得厉害,轻轻地点头,没有拒绝。
他是走读生,可以不用上晚自习,可是她不行,她却不想回教室请假,生怕一走开,这个认出她的他,就变成自己的幻想。
还是他问:“要去请假吗?”
她使劲地摇头,就背着书包,跟着他走了。
他骑着车,带着她穿过一条街道又一条街道,骑得很快,她不得不小心到抓着后座,黄昏的凉风鼓起他身上白衬衫,衣摆扑扑地拍在她的手臂上,仿佛张开的翅膀,能带着她到天涯海角去。
那是她第一次去他练团的音乐教室,是在一家乐器行的楼上,他领着她从后门的楼梯走上去,声控灯坏了,他一直让她小心,黑暗里护着她往上走,一级又一级,忽然间就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还在微微发抖,象是怕她会挣开。她觉得热气忽一下就涌上来,心怦怦地撞着胸口,却忍不住微笑,大着胆子,反手握了他的手。
音乐教室晚上没人,他拿着钥匙开了门,打开了一盏小灯,把她安置在一张椅子上,转身就走到了另一侧。
那里有一级台阶高上去,是个平台,他没有打开那一侧的灯,她隐约看清那上面放着些乐器,架子鼓之类的,象是个小舞台。
他不知道从哪抱起了把吉他,坐在高脚椅上,微低着头,随手一拨弦,轻灵灵的一串音符,他就抬起头,对她笑:“阿唯,我给你唱首歌吧。”
那也是她第一次听他弹吉他,她并不懂得指法技巧,只觉得很好听,轻柔低缓的旋律在他手指下流淌,然后他开口唱:“What I got to do to make you love me?What I got to do to make you care? What do I do when lightning strikes me? And I wake to find that I need you.What I got to do to make you want me? What I got to do to be heard?What do I do when I can’t leave alone? Sorry seems to be the hardest word……”
他的声音经过了变声期,清澈里带了点醇厚,她起先没有留意听歌词,可他反反复复地唱,她终于听清楚,他唱着的伤感和歉疚,只觉得眼睛涨得发酸,眼泪就流下来。
她后来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sorry seems to be the hardest word,对不起,是世界上最难说出口的话。她也知道,他改了歌词,是为了说他的对不起。
模糊的泪光里,她看着他走下来,就笑着鼓掌,孤零零地掌声里,她说:“这次原谅你,下一次,不准认不出我。”
她要让他以为,她以为他的道歉,是因为他迟了两年才认出她。
他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轻声说:“不会有下一次。”
那是承诺,虽然后来,他一再地毁了诺,但那个晚上,她是相信他的。
虽然他没有唱生日歌,但准备了个小巧精致的生日蛋糕,关了灯,点了蜡烛,烛光映在他的眸子里,她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小小的影子,那么清晰的快乐,在他的催促下许愿。
都说愿望说出来就会不能实现,她在心里默默许了愿,吹了蜡烛,灯光乍亮,他的眼睛却比灯光更亮,就象是最闪亮的星星,她被那样的光亮蛊惑,不知不觉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他笑起来,说:“好,我们一直在一起。”
他们说好的,会一直在一起。
他们还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两个人坐在音乐教室的木地板上,吃着他准备的零食,就象小时候一样,不停不停地聊天,恨不得把彼此分开后的那几年空白一下子就填补上。
因为她要赶在宿舍楼锁门前回去,最后不得不依依不舍地离开。那是她生平第一次逃课,完全没有经验,他送她回学校的时候,她坐在车后座才开始发愁,转了种种念头,想了种种理由,却不知道哪一种才能骗过看起来很严厉的门卫伯伯,放她进校门。
他一路吹着口哨,慢悠悠地骑着,心情那样好,象是完全不知道她的苦恼,她没有生他的气,因为她在苦恼之外,也同他一样快乐。
他并没有送她到学校正门,而是进了学校隔壁的师范学院,穿过陌生的校园,他把车停好,熟门熟路把她带到一扇小铁门前。铁门之后,就是学校的家属区。因为学校里很多家属是师范学院的老师,学校特地开了这扇门,为了通勤方便。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了钥匙,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她的苦恼。
他送她进了学校,穿过老师家属区,还没下晚自习,林荫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总是有点做贼心虚,于是一前一后地走着,路灯光拉长了他的影子,隐在丛丛树影里,她垂着眼,跟着他身后,脚尖小心地触碰着他的轮廓,一步又一步,带着点惶恐不安,却还是喜悦,就这样走下去,冷不防他忽然停了下来,她低着头没留意,就直直撞上他的后背,不由痛叫了一声,捂着鼻子,眼泪都要掉下来——她不知道,他的后背会这样硬,再也不是小时候那样了。
他急急回身,有点慌乱地道歉,哄着她让他看,她捂着脸直摇头,不肯给他看自己红鼻子的丑样,只是委屈地指控:“你干嘛忽然地停下来?”
他也很委屈地:“到了啊。”
她没想到竟然那么快就走到宿舍楼旁,一时有点呆呆地,慢半拍地,才垂下头,盯着地上,直想盯个洞来让她钻进去。
两个人傻傻地站了很久,一直到晚自习地下课铃响起来,慌乱之下,他拉着她,躲到宿舍楼旁边的小树林里,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不远处下课的人潮攘攘,交握的手心里渐渐渗出了汗。
她垂着头,盯着他脚上的球鞋,小声说:“你该回家了。”
“那你先抬头看我。”
他的语气象极了小时候的无赖,却又仿佛带着点紧张,她听出来了,才鼓起勇气抬头看他,路灯离得远,淡淡的月光穿过树梢落下来,照不分明,他垂着眼看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他的眼睛清亮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然后,他的唇就落下来,很轻很轻地一碰,就迅速退开。
两个人四目相接,她的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才倒带重播之前发生的事,只觉得唇上那蜻蜓点水的柔软触感象是猛地擦燃的一簇火苗,热热地烧起来,烧得人都晕了,她就这样晕忽忽地,望着他,他也望着她,脸藏在树影里,晦暗不明,可她直觉他一定脸红了,因为他从小害羞起来说话都带点凶样:“苏唯一,我亲了你,你得做我女朋友。”
她窘得很,低下头去,又忍不住想笑,说出口的声音细细地:“好。”
就这样在一起了。
那一次逃课,还是被班主任陈老师发现了,陈老师是有二十年教龄的特级教师,带了多少届学生,教学经验丰富,又从入学起就是她的班主任,她拙劣的借口根本骗不过陈老师,只是因为她一向是好学生的优良形象,陈老师只是旁敲侧击几句,就放过了她,只是自此对她的管束开始严格起来。
她总觉得“早恋”这个词并不是在说她和江劲,她和他是不同的,即使她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也不过是换种方式延续小时候的亲密,根本不象那些书里里形容的那样,是懵懂青涩的荷尔蒙冲动,可在老师眼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在校园里,他们只能小心地守护起这个秘密,竭力不让不相干的人发现,但聪明如灿颜,一直是知道的。
灿颜很好奇地问她:“你和江劲是怎么好起来的?”
她抿着嘴,久久都不说话。
灿颜以为她在害羞,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好啦好啦,当我没问过。”凑过来就贼兮兮地笑:“有人早起做偷花贼,被我撞到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只收了一包上好佳。”
她只是笑,手搁在课桌抽屉里,不自觉地摸索过去,指尖碰到柔软的花瓣,还有微凉的湿意,是未干的露水,细长的梗子,短刺已经被细心地剔掉,指尖摩挲而过,又碰到光滑的纸面,折叠成纸飞机一样的便签纸,上面是短短的一句话:给你,好看吗?
为了迎接外宾,省委大院里引进了温室月季,在初冬的天气开得还正好,她听灿颜说起就当新鲜事,随口向他问起,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记在心上。
灿颜感慨地说:“江劲对你真好。”
是啊,他对她好,真好。
可灿颜不知道,在很早很早之前,他就对她很好。
和江劲从小就认识的事,学校里没有人知道,她从不对谁说起,江劲也是。
那时候江劲的母亲已经去世才不到三年,而前一年,小姨带回家拜年的那个人,虽然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但从相似的轮廓,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江劲的父亲。
只是那一天,母亲冷冷地把他们拒之门外,宣布和小姨断绝关系。
也是那一天,她终于猜到了江劲不认她的原因,她以为,他会就这样一直漠然地从她面前经过,再也不会回头。
可他只是迟了两年。在她已经不敢奢望的时候,上天就忽然送来了这份最渴望的礼物,突如其来的喜悦,象铺天盖地而来的浪潮,几乎要淹没她,她惶惶不安地,用尽全身力气要留下这份礼物,于是藏起那个秘密,在他面前,她假装不知道,连同任何同这个秘密有关的联系,她的家人,她和他的过去,她也尽量不提,以为不去触碰,就不会存在。
而有时候,她是真的忘了那个秘密的存在,象所有在这个年纪有着青涩秘密的女孩一样,贪婪地享受着这样带着隐秘和羞涩的快乐,可是太快乐了,怎么藏都要藏不住,尽管低调再低调,流言还是渐渐传开了。
好在学校一向以升学率优先,她的成绩一向是年级前矛,几次小考稳中有升,江劲也难得的没再惹事,仿佛改邪归正,学校里风平浪静了好长一段时间,老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然也没把传言传到家长的耳朵里去。
他们就这样偷到了一段美好的时光,那是她最快乐的一年,他们一直在一起。从秋天到了冬天,过了寒假,又到了春天,春天过去,又到了夏天,中考过后,她毕业了。
她早就过了学校里的直升考试,中考的成绩又很优异,为学校和父母都争了面子。那个暑假,父母几乎是纵容着她,她象是飞出笼的小鸟,欢快地享受着从没得过的自由。
她回了县城,爷爷奶奶不喜欢她和妈妈,父亲这边的亲戚也就一向对她冷淡,所以她住外婆家里,外婆已经不在了,旧房子由一个远方表姐照管,表姐做大排挡生意,起早贪黑的,她几乎没人管束,只是偶尔到县委的爷爷家吃一顿饭,最多的时间,是和江劲在一起。
有一次,陪江劲的外公到河边码头钓鱼,薄阴的午后,在树阴下架了三根钓竿,她和江劲都没耐性,瞅见不远处停着木船,就坐不住了。船主人和江外公是熟识,很爽快就借了,上了船,两个人都是生手,手忙脚乱地,把船划得在河面上团团转,就是划不走,船主人看得大笑,手圈在嘴边,喊着话指点,她始终不得其法,但江劲很快就上了手,一使劲就把船划了出去,一回头就取笑她:“你也有笨的时候,乖乖坐着,别添乱。”
她一听就瞪圆了眼:“你说谁笨呢?”
他马上从善如流地改口:“不笨不笨,阿唯最聪明,不然怎么能和我一起毕业。”
她考进了学校的两年制实验班,她要和他一起毕业,不要再分开。他知道这消息,就一脸坏笑地:“阿唯,你原来这么舍不得我啊。”象是捏住了她的一个把柄,之后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起,真的很得意。
她听他又提起,又羞又气,随手抓起手里的草帽就扔过去,他哈哈大笑,偏头一躲,草帽就落在水里,悠悠地打个转,要顺着水流缓缓漂下去,她急得站起身伸手要去捞,船身晃动,他急得叫:“阿唯,别动别动。”
她偏不听,趴在船沿要捞,被他几乎是凶狠地拽住,眼睁睁地看草帽就漂走了,赌着气就甩给他个白眼,他不吭声,划了船过去,水流不急,用浆拦住了草帽,长手一伸,就捞起来,阴沉着脸递给她:“喏。”
她看他满头大汗,忽然气就消了,也知道自己莽撞,湿漉漉的草帽抓在手里,说了句:“谢谢。”
他不说话,她低着头,手绞着草帽,绞出了的水啪嗒啪嗒打在船面上,她低低地说:“对不起。”
久久地,他才说:“阿唯,以后你考到哪,我就考到哪,我不会和你分开的。”
没头没尾地的一句话冲过来,她楞住了,好一会才笑:“原来你这么舍不得我。”
他竟然很大方地承认:“是啊。”又理直气壮地反问:“你不也是吗?”
她被他的无赖闹得红了脸,掉过了脸,就笑了。
天光微阴,微凉的风拂过,河面漾起粼粼的波光,映着岸边黑瓦白墙的民居,远处的青山如黛,几可入画。
江外公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传来:“阿劲阿唯,别划远了哎,外婆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哪。”
那么好的风景,那么好的时光。
只是,从来太美好的东西,都不会长久。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