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不做粉侯

作者:芸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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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罪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裴煊的声音沉沉的,缓缓的,平静,和气,稳重。世家贵族的教养,让他从来不会歇斯底里,大呼小叫,失了礼仪。可恰是这种不露声色的隐忍,越发显得威严,冷漠。

      夜长欢本就心虚,见他此等面色与声气,更是打心眼里发颤,哪里还敢再说一遍。

      情人间的耳鬓私语都可能有假,可这躲在背后听见的旁人之语,却多半是真。夜长欢认定,裴煊一定会这样想,一定以为刚才在门边听见的,就是她的真正想法了。

      可是,万语千言,只能往心底埋。遂转着眸珠,幽亮流光,眼睫如蝶翅,频频扑闪,旁顾左言:“你怎么又进宫来了?”

      裴煊不理她的打岔,袖中掐着她手腕不放,迫着她的眼睛,问得酸里酸气:“我及不上夏国皇子?”

      “这大清早的,你就这般招摇着到内宫来,小心有人背后咬舌头,参你一本。”夜长欢继续装傻充愣,兀自别开头,自说自话。试着拧一拧手腕,看能不能挣脱了,闪远些。

      “你这金枝玉叶的身份,还要去挣一份怎样的荣华?”裴煊却一把将她扯得更近些,下颚抵着额心,依旧抓着她先前话里的意思,狠狠地追问。

      “你用膳食了吗?没有的话,要不就在这里吃点?”夜长欢腆着脸,还想打着马虎眼,跳过这段。她实在是不想在裴煊面前,昧着心,睁眼说瞎话,伤人于无形。

      “你去夏国,是心甘情愿?”裴煊此刻才想起来,似乎至始至终,对于和亲之事,夜长欢从来没有亲口说过,她不愿意。

      “哎呀,差不多啦,你先放开我呀,好痛……”夜长欢被问得无所遁形,不由得含糊其词,蹙眉呼痛。

      “菩萨奴!”

      裴煊一声极为恼怒的低呵,一个举步倾身,掐着身边小腰一推,便将那嘤唔叫嚷着,且还扭动着想要溜开的人抵至门上。

      砰咚!一声撞响。

      落霞阁外头,尚未走远的明妃娘娘一个耸肩皱脸,加快了步子,赶紧离开。看先前那大眼瞪小眼的架势,等下里头多半会打起来,她得躲远些,省得夜长欢事后说她这做母亲的,见死不救。

      再则,打是亲,骂是爱,通常打骂过后,就是亲爱……

      “你……你别那么凶……嘛……”夜长欢背抵在门上,本能地抬起双手,想往胸前去,挡住那压过来的高大身躯。可才伸至腰肋边,便被裴煊扶着她的腰背,猛地朝自己身上一按压,两个人就贴了个瓷实。也找不着缝隙插手进去了,只得讪讪地,将双手在空中虚晃了晃,最后停放到裴煊的后腰上,变成了抱住他。

      夜长欢有些吓,又有些喜,有些诧异,又有些隐隐渴望,有些想要逃避,又有些想逆来顺受。

      裴煊的举止,向来谦和文雅,即便生气,也至多冷沉了脸,用目光杀人。还少有见过,像这样动粗推人的。可此种动怒,比那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来得要有烟火气些。

      故而,夜长欢又觉得,这样的裴煊,还算能对付。二皮脸的性子,越发显现,遂略微仰了面,睁一双氤氲美目,看他的脸色变幻。

      不过,大约是高冷惯了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动粗吧。

      先前还使着蛮力,钳着她的手腕,拖进屋子里来,气势汹汹地吼了她一通,将她推抵在门上,又把她摁到怀里,就像恨不得将她给掐了,揉了,折了一般。

      此刻,却没有后章了。

      裴煊就那么把她囫囵抱着,抵在门上,垂头锁目,看着她,不动了。

      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要干什么。

      “裴……裴少炎,你听我说……”既然裴煊不说话,夜长欢便想,趁机一鼓作气,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吧。

      “嗯?”裴煊扬起眉尾,不太耐烦地听着。

      “我……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喜欢你。以前,是我年少无知,死皮赖脸纠缠你,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对不起……如今,父皇让我去夏国和亲,我突然想通了,熙朝的公主,留在玉京,只能嫁些没出息的纨绔子弟,浑浑噩噩过余生,唯一的出路,便是去国……和亲。”

      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贪生怕死,一无是处。我比自己想象的,更喜欢你,更有勇气,为了你,去做一些我不愿的事情。爱你方式,就是为你挣一份安好,而不是去强求婚嫁与相守,不是以爱之名,去拖你的后腿,让你左右为难,抛弃所有,铤而走险,众叛亲离,千夫所指。

      人生在世,富贵之族也好,贫贱之家也罢,情爱都只能是锦上花,做不得雪中炭。什么有情饮水饱,都是扯淡。

      当然,夜长欢埋在心头的这截话,裴煊听不见。

      他听见的,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如窗外的乳雀细鸣,胆怯又无忌,客气又疏离,话中之意,一句话概之——他给不了她想要的。

      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安慰她,让她莫怕,向她保证,终会娶她,他会想办法,解她远嫁夏国之忧,之后,她却说,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还有比这更伤人自尊的吗?

      裴煊眼中的火苗,暗淡了下去,手上的力道,松软了些,整个身躯,也退开了些。嘴边溢出一声闷闷的冷笑,不知是自嘲,亦或是在笑她:“就算你想嫁给嵬名霄,做王妃,做皇后,现在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夜长欢听得一怔,睁大了双眼,不知裴煊何来的笃定。

      裴煊已经直起身躯,撤了对她的禁制,退开两步去,视线往窗外一巡,这才压着声音说来:“夏国内乱,夏国皇帝请求停战和谈的国书递出之后第三日,二皇子嵬名昆杀父夺位,并重新挑起对熙朝的战事,目前,西北军已经加强防守,准备应战。这是昨夜西北来的密信,估计今日,便会有军报入京。”

      “……”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这西北的时局变得这么快!夜长欢靠在门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虽说兵家凶事,劳民伤财,亦是西北将士之苦。但是,西北战火再起,两国便暂无和谈之说,亦无和亲之议,于你而言,毕竟是好事。我今日一早就进宫来,本是想与你说这个消息,让你也宽一宽心……”裴煊略微压得低沉的声音,悠悠缓缓地道来,说到此处,又顿了顿,依稀叹了口气,方继续说到:

      “看来,是我想错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上前,抬手扶着夜长欢的双肩,轻轻将她往边上一挪,腾出被她挡住的道来,拉开房门,扬长而去。

      剩了夜长欢独自一人,在屋子里,抓揉几把头发,搓了搓面颊,又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个圈,仍是坐立不是,哭笑不得。

      裴煊骨子里,终是太骄傲,她算是把这个骄傲的人,彻底得罪了。

      西北的时局究竟如何,她还用不用去和亲,夜长欢这会儿已经不太关心了,她关心的是,她得罪了的人,是不是会就此弃她如履?

      又要拒绝他,又不想被他舍弃,就是这么矛盾的心思,纠结得她精神错乱,不知所措。

      一刻钟过后,含光殿。

      那个被她给得罪得不轻的人,正揣着一肚子的郁闷,端正跽坐在地席锦垫上,垂眸听训呢。

      “听说,你今晨进宫时,可是先去的含章殿?”裴皇后将看完的密信折成条,顺手投入几案边的小香炉里,看着被香烬暗火点燃的信笺,变成袅袅升起的青烟,突然问到。

      “……是。”裴煊一怔,老实答了。

      “安阳醒了?”裴皇后抬眼,淡淡地问。裴煊去含章殿,不就是看那昏睡了几日的小女子吗?

      安阳公主不愿远嫁,服药自尽,幸亏抢救及时,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仍是昏迷了几天几夜……这桩由皇后和明妃私底下合议着,编排出来的事故,已经沸沸扬扬传遍了宫里宫外。

      裴皇后自己说起来,似乎也当真了。

      “嗯。”裴煊鼻音答着,不愿多话。

      “你告诉她,西北战事再起,暂无和亲之议了?”裴皇后眼光闪动,七窍玲珑的心思,几个翻转,便轻易猜度到裴煊去含章殿的用意。

      “是。”裴煊知道,瞒不过已经成了精的皇后娘娘。

      “呵……”裴皇后突然一声轻笑,脸颜如花绽放。看着她那个问一句话只答一个字的兄弟,骤然凝了笑意,正声问到,“夏国内乱,你猜陛下会怎么做?”

      “陛下仍旧会嫁一位夜氏公主与嵬名霄,送他回夏国,助他夺位。我大熙朝方能从中获得最大好处。”裴煊神思清明,声音沉稳,说得笃定。

      他先前去含章殿,的确是想去宽一宽那人的心的。

      夏国内乱,比之前的停战和亲更糟糕。和亲公主此番要嫁的,不再是一个等着继承皇权的储君,而是一个落魄失势的皇子。兄弟相争,能不能夺回大权还未知,但是一番卧薪尝胆,颠沛流离,却是肯定的。

      故而,裴煊去含章殿,本想在第一时间告诉夜长欢,不管有多难,他终会想到解决办法的。哪知那妮子却不领情,大言不惭,一通海口,呛得他一肚子闷气,无处发作。

      不过,不管她领不领情,他仍然,想把自己的心意,做足了。

      “安阳是既定的和亲人选,轻易不会改变,但是,陛下会仔细挑选一名送亲使,送公主与嵬名霄去夏国。这位送亲使,既要通晓夏国语言,了解夏国的皇室宗亲与内政动向,还需得能够带兵打仗,这样才能让边境上的西北军,以送亲的名义,入夏国境内,助嵬名霄夺权。……阿姊以为,我去御前自荐,作这送亲使,如何?”

      含光殿中,只有他姐弟二人叙话,裴煊也就说得直白透彻。夏国政局有变,正式的消息文书尚未抵呈御案,他却已经将皇帝接下来可能的心思与主张给摸了个透,并已作好了自己能在其中做什么的打算。

      国之大计,能者多劳,他自当毛遂自荐,当仁不让。

      裴皇后眉目含诮,看着她这个心思敏锐的兄弟,似笑非笑地思忖了半响,突然问了个更深远的问题:

      “你想要亲自送安阳去夏国,莫不是还想着走一趟之后,还要将她带回来不成?”

      皇后娘娘更是个心思犀利的。稍作细想,便看穿了这毛遂自荐背后的疯狂与荒唐。

      “我许了她,要娶她为妻的。”

      裴煊的声音,轻轻淡淡地,风一样飘过,省略了其中的千难万阻与异想荒唐,说完,低头垂眸,不再多言,只听他长姐定夺与训话。

      可裴皇后看在眼里,却如看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油盐不进,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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