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不做粉侯

作者:芸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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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妃娘娘是个好命的人。

      明家与京中诸多根深叶茂的权贵大族相比,至多就一后起之秀,但她的兄长却掌着京畿大营;她进宫多年,膝下只有一个安阳公主,母不凭子贵,依然晋封至妃位;粗心大条,却能在后宫屹立不倒,嚣张跋扈,却能在今上跟前盛宠不衰。

      捎带着,明家这些年也是烈火烹油,鸡犬升天。可是,位高权重的兄长却有些遗憾,私底下对他的皇妃妹子说,要是再有个皇子做外甥,那多威风!保不齐,他兄妹二人联手,就能让中宫易主,然而,再把那獾儿小子从太子之位上挤兑下去。然后,明家代替裴家,成为京中的第一后族世家。

      明妃娘娘却只将她兄长的话埋在心里烂掉了算事。她很知足,很惜福,她深切地知道一切祸福的因果。她之所以能够无需迎合就得圣宠,无需心机就能与中宫做好朋友,无甚根基,却能给兄长挣来军中大权,因为,她生的是公主,无夺嫡之忧。

      不仅无夺嫡之忧,还能满足天子的宠爱之心,舔犊之情。

      大约,对于天子而言,妖娆妩媚的妃子,总是要比心机深沉的正宫娘娘,要有趣些;而聪明乖巧的女儿,自然比那些时刻等着接替自己权力的儿子,要可爱些。

      所以,明妃娘娘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她做她的嚣张妖妃,她的女儿,做她的跋扈公主,就这样,在太平盛世里,安享富贵,荣华终老,足矣。

      于是,当那日清晨,她终于明白,原来,皇帝的女儿除了拿来宠之外,还有些别的用处之时,嚣张的明妃娘娘一怒之下,直接将含章殿里那张红木漆绘的梳妆台给掀了,摔得雀绕花枝的铜镜裂纹破碎,奁盒里的金翠珠钗散了一地。

      彼时,她正坐在妆台前,着一身已经换了好几件仍觉不妥帖的衣裳,顶一个已经换了好几次仍觉不满意的发式,正在揽镜自照,心中纳闷今日怎么总是看自己不顺眼。镜中光影一闪,她回头便看见夜长欢立在殿门口,似笑非笑,朝着她规矩行礼问安。

      破天荒的,一大清早,她的女儿就主动进宫来看望她这个老娘。

      “不对呀,今日的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的嘛,你怎么来了?”明妃娘娘转头看看窗外的朝阳霞光,刀子嘴寒碜她这个出宫开府便忘了娘的女儿。

      “父皇说,您病了。”夜长欢依旧立在殿门边,隔着门槛,远远地与她母亲说话。说的还是……实话。动用上百佩刀禁卫,请她进宫探病。赤裸裸的,拿她的母亲来要挟。父皇陛下还真是太了解她,知她想抗旨走人,也知她顾念母亲。

      “你瞧我这样,像病了吗?”明妃嗤笑一声,将手中铜镜一扔,站起身来,垂目扬颚,挺腰直背,张臂垂袖,以展示她的绝佳气色与盛貌风姿。

      “母妃您依旧倾国倾城,貌美如花……康健得很。”夜长欢嘴角抹笑,不啬赞美,忽又微微蹙起黛眉,说得颠三倒四,“兴许父皇的意思是,您见着我,知我为何而来,便会急出病来吧。”

      还有一个更恐怖的隐秘,夜长欢难以启齿:如果她今日真的抗旨不遵,鱼游入海,她的母亲,就会马上患病吧。皇帝想让谁患病,谁就得患病。

      “呸!”明妃一口唾了,也只有她这个女儿,才敢跟她没大没小,口无遮拦地说话。可此时她亦听出夜长欢话中的弯弯绕,便将脸放得更沉些,迫问到:“说人话!”

      莫不是又惹了什么祸端,找她收拾烂摊子来了?

      “父皇要我去夏国和亲。”夜长欢咧嘴挂笑,一言概之。说得稀松平常,就像是要她出趟远门,办件什么差事就回来一般。

      明妃娘娘脸色一僵,继而两步冲过来,深吸口气,极力平静着面色与声线,问到:“此事,定了吗?”

      “今日有大朝议,怕是已经定了。”夜长欢将心中猜想道出。不然不会急着将她押进宫来看管住。

      然后,便见着她母亲在殿中没头苍蝇一般,来回乱走了几个圈,行至妆台边,终于反应过来此事的严重性,扬袖一把就掀了台子。

      “母妃请息怒!”夜长欢跪地,低头,脆声请到。母亲易冲动,她却不能跟着胡闹。再怎么闹,也解决不了问题,反倒被有心人看了笑话。

      明妃掀完妆台,出了这口陡然上来的急切恼意,便颓然坐下,沉默不语。看似歇了冲动心性,却又急得泪水盈眶,赶紧从袖中摸出丝绢子来,在眼角上轻轻点拭。

      夜长欢就在那门槛外跪着,也不起身进殿来,只微微抬头,看着她母亲的动作,扯起面皮笑说:“母妃,您莫哭。……您应该替我庆幸才是,我终究不是天煞孤星命了,您看,这不,又要出嫁了,这一次,嫁的还是夏国皇子,未来的夏国国君……”

      一边说着,一边双手藏于宫装广袖中,紧紧地握捏着,脸上的笑,一层层地堆起,如风吹海浪。除了笑,夜长欢不知,还能做什么。铺天抢地哭一场?

      幸好,明妃低头拭着泪,没有仔细看她。隔得远,也看不仔细,若不然,就会发现,门口跪地的小女子,笑得,实在是好难看。

      一坐一跪,一哭一笑。朝阳初起,霞光艳丽,满庭生辉,鸟雀脆鸣,却驱不散这含章殿里的阴霾。

      终于,殿中倚坐着垂泪的人,缓过劲来,敛了急恼与伤心,收了丝绢子,猛地站起身来,拂袖举步,威风凛凛,冲至殿门边,垂头问那依旧跪地懒笑之人:“陛下居然瞒着我,就把你送去那蛮荒之地和亲?”

      也不知究竟是在质问谁?

      “他知道您绝对不会同意,所以索性瞒着您,先过朝议再说。”夜长欢便替她那思虑周全的父皇陛下,解释了。

      “我找他说理去!”明妃抬脚出殿,径直下阶,过庭,出门去。

      夜长欢扭头看看那个风风火火,要去前朝找皇帝算账的背影,复又垂首叹口气,再伸手扶住门框,站起身来,倚靠在门边,伸一伸跪得酸麻的双腿。

      你的情面再大,也比不过他心中的江山大。她腹诽到。

      果不其然,少时功夫,腿上的麻劲儿还没过,明妃娘娘又风风火火地折返回来了。

      进门,过庭,上阶,直冲冲问她:“门口那些禁卫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禁我,不禁您。”夜长欢笑说。

      她被软禁了。就在明妃娘娘的含章殿里。皇帝不会再给她自由行走的机会,也没有给他最宠爱的妃子面子。

      明妃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要是真糊涂,真莽撞,倒还好了,直接冲上垂拱殿,闹个热火朝天,出了这口被蒙被欺被拿捏的恶气。可是,她是揣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玲珑心,明白人装糊涂。便知道,什么时候该装一装,什么时候,却是装也没有用了。

      见她站立着恍神,夜长欢赶紧趁机上前,扶了她的胳膊肘,将她往殿中引,一边招手廊下的宫女进来整理那倒地的妆台,一边出言安慰:“母亲莫急,又不是马上就要去,咱从长计议,啊?您看您今日的发式,梳得可显老气了,我替你换个今年坊间最时兴的……”

      有时候,连夜长欢自己都有些疑惑,究竟明妃娘娘与安阳公主这一对母女,谁是母亲?谁是女儿?为什么总是她这个做女儿的,把母妃大人,当成小女儿来哄?

      不过,这样也好。满心委屈,没个撒娇处,偏偏还有个人等着她的安慰。夜长欢心中反倒没了那些怕呀愁呀,只剩下满腔的勇气。

      再则,裴煊爱她,她觉得……此生足矣。只要爱人安好,母亲安好,让她去哪里,她都去得,让她做什么,她都做得。

      “阿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 重新整理过后的殿室中,明妃娘娘坐在妆台前,一边任由女儿给她重梳头发,一边开始从长计议。

      “……”夜长欢神色沉寂,嘴上也牢。只管手上动作,拔钗取饰,将那一头青丝拆散,其实,她哪里梳得好什么时兴的发式,她的头发,都还是半夏给梳的。

      “你不答,那便是有!”明妃娘娘顶了一头乱发,说得肯定。知女莫若母。

      “……”夜长欢不愿意撒谎,也不愿意说实话。偏头看着那一头被她拆散的乌发,束手无策。

      “你告诉母妃,他是谁?我去把他找来,就在这含章殿,母妃做主,让你嫁了。到时候,木已成舟,你父皇便不能再逼你去夏国!”明妃突然转头,炯炯眼神,斩钉截铁,说着她的好主意。

      “呵呵……”夜长欢打了声哈哈,嘲笑她母亲这个损人又不利己的馊主意。忽又正了声色,回答她的前一个问题:“没有!”

      她一个三嫁之人,皇帝都不怕夏国人嫌弃。再偷着抢着嫁一百次,仍是无济于事。父皇要将她这个棋子放进夏国凉城,她便落不到其他地方去。这种时候,如果再让母亲知道裴煊的存在,保不齐,她这个经常异想天开的母妃娘娘,会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是么,那……要不母妃给你挑一个?”明妃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主意里,越走越远。就算在玉京城里挑个看门的,打更的,杀猪的,打铁卖豆腐的,都胜过让女儿远嫁千里不得再见。

      这个办法,蠢是蠢了点,搞不好惹得龙颜大怒,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不过,皇帝也有顾忌,天家也要颜面,她若撕破脸不要命,装傻充楞,皇帝说不定还拿她没辙。

      “……”夜长欢只笑不语,心想,这都封宫闭殿了,你又要到哪里去给我挑夫婿?连挑了三个,都不怎么样,这丈母娘看女婿的眼光,还能信得过吗?

      “门口那群禁卫,有好几个都长得英武挺拔,我瞧着就不错!”明妃抬头看着女儿,眼中些许疯狂。

      “母妃,别动,我见着一根白头发!”夜长欢哭笑不得,一边抬手去掠她母亲的头顶发丝,一边出言打岔。宫城禁军中,多世家贵族子弟,能入内宫值守行走的,更是些精干的儿郎,假以时日,都是要升迁的。她就别去祸害这些前程似锦的内宫禁卫了吧。

      “菩萨奴,你别打岔,我与你说正经的!”明妃一把打开她的手,别过头,站起身来,临时起意的荒唐法子,被她语气凝重地一番说道,听来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反而饱含着一个母亲护犊的用心良苦:

      “有母妃给你做主,只要在这含章殿上拜过高堂,便是正经的亲事,拿熙朝的例律来,也说得过去的。都知我是出了名的急性子,我就当不知你父皇为何要将你禁足,只当是看着门口送你来的禁卫儿郎顺眼,嫁女心切,生怕好事多磨,就催促你在我眼皮下把好事成了。再即刻着人出宫去,给你舅舅报喜,给京中所有皇亲国戚,满朝文武百官府上报喜。到时候,众人皆知你成了亲,你父皇也不便再逼着你和离再嫁。至于他要如何迁怒于我,也无妨,我直接自请去冷宫里待着便是。他总不至于砍了我!”

      “主意倒是好。”夜长欢静色聆听,看着她母亲一本正经,说得慷慨激昂,天花乱坠。但仍是没忍住,给她泼了一盆冷水,“问题是,您如何说得动,门口一素不相识,或许还久闻我浪荡名声的禁卫,马上就进来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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