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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东西朝向的道路,是横穿村子、通往外界的唯一大路。
道路一侧是学校,坐北朝南,大门开向道路。对面就是村民的聚居点,仅有三两排房屋,紧邻道路南侧。后面全是田地,走上十分钟,踩过浅浅河水里几块石头,就是上山的路了。这里是山陵围绕中的一小片开阔平地。
村里孩子们不太好学,学校更像是除了家、野外的另一个玩乐场所。即使晚上也只是随意用链条套住门框,作为形式上的上锁。由于很多家长外出打工,无人照管的孩子们由一位老师带领着,集中住在学校里。
我,山子,小六,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多年住校,多年留级,顽劣,胆大,夜里溜出去玩是常有的事。
一个夏末的傍晚。田地里的活儿早做完了,村里的老人们商议许久的祭祀将在今夜完成。一串鞭炮声沿着河边炸响,焰火在山脚被点燃,一簇簇红、绿、黄、蓝的火花冲上天空,炸开一圈后消逝在逐渐加深的蓝灰色天空中。
不咋样——我
就是,电视上的烟花比这个大,好看多了——小六
年年都这样,也不来点新鲜的——山子
我们仨趴在学校围墙上,看山边的烟花放过了两三轮就不再闪烁。稀稀落落几个光点从山脚向村里移动,老人们已经完成今年的预定工作,点亮手电沿着田埂开始返回家里。
咱们去山脚转转,说不定还有没炸开的鞭炮——我
好啊好啊——山子、小六
花了两分钟解开陈老头缠在门上的铁链,我拉开刚够一个人进出的门缝,小心不让生锈的合页发出声音,再花半分钟关上门,将铁链搭在门上,尽可能让它看起来和之前一样。
出了门一直往东走,有一座桥架在河上,沿河有一条路可以直通到山脚边上。虽然也有近路,但会经过村民的院子,有被发现的风险。
我们往桥的方向走,中途还爬上架子楼瞭望了一阵子。架子楼是栋建在聚居点和桥之间的大屋,据说是个在外面找到路子发了大财的村里人回乡盖的,本来想显摆一下,特意和其他人的房子隔开一大段距离,有三四个普通院子加起来那么大,还是三层楼。然而不知为什么只搭起来梁柱楼板和几堵砖墙就停工了,除了偶尔有人说起被欠了工钱,那个据传赚了很多钱的人再没有出现在村里。
架子楼算是村里最高的建筑,比学校的旗杆还高。白天村里的大小孩子常在这儿玩耍,不过现在是夜里,楼上没外墙,楼梯没栏杆,摸黑爬上去有点儿危险。
我们仨小心翼翼摸到顶层,扶着柱子从没有栏板的三楼阳台探出头四下张望。村子里灯光昏暗,几家睡得早的已经是一片黑。隐约能看到远处的桥,在河水的映衬下显出灰白的颜色。沿河的田地里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风吹着芦苇摇动。
没人,走——山子
轻手轻脚下了楼,快到桥边时,我们右转进入田间小路,再转到沿河加高的田埂上。这条河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经过村子的部分浅得能露出河床,前后段却相当的深。听到水流冲刷过石块的声音,便知道已经到达过河的位置。然而这里黑得几乎看不见自己的脚,踩进水里是小事,跌倒撞上石头就不是玩笑能解决的了。
去前边祠堂呗,那儿常年点着油灯,肯定能借个火——山子
我们点头同意,捡些路边的树枝、枯草,随手绑成一个草把,打算待会儿点燃了当作火把用,也更容易找到鞭炮。
前方可以看到两侧矗立着山墙的祠堂,夜里看上去像猫竖立的耳朵,里面没有亮光,大概连守夜的人都睡去了。
咋办?本来想到祠堂里长明灯借个火,我四爹肯定忘记添油了。黑黢黢的怎么找炮?——山子
后面是亮的!——小六
我们蹲在一个柴堆后,朝小六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祠堂后边的一间屋子,平时门窗紧闭,今天竟然大开着门,还有亮光,大约是点着蜡烛,可以看到屋内的影子不时闪动。
那儿能借火——小六
你傻!放死人的房子你也敢去。我太爷爷下葬之前在那房里放了好多天——山子
那不是大前年的事儿么,现在里面又没放死人——小六
可它点着灯——我提醒
平常可没见亮过,我们仨面面相觑。
你们俩,没胆,不敢去——小六悠悠地说
滚蛋,之前的事儿哪次不是我干的——山子瞪眼
你没胆——小六
再说我揍你啊!——山子开始撸袖子亮出拳头,我赶紧搂住他
——小声点小声点!
你敢说,你倒是敢去啊!——山子低声吼
小六一声不吭地钻出柴堆,就往祠堂后面走。
妈的这小子今天疯了,这么有种——山子嘀咕,我和他一起趴在柴堆后伸长脖子看小六沿着田埂边缘往祠堂后的屋子溜过去。
他已经走到了墙角,矮下身子从窗台下蹭到门边。
哎呀,那傻子没带草把子过去。——山子看看手里的草把,有点惋惜。
屋子里的灯火忽然变暗了,好像有人伸手压住了烛光一般,影子趁机伸长,试图占据原本属于它们的领地。
不、不对——我感觉一阵凉风拂过后颈,毛发竖立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咋了?——山子
我一把扯起山子——快跑!
我们在黑夜里的田埂上跑着,我想我是头一次尽全力这样跑,十岁时把老妈的金手镯掰成一条直棍儿被她从小院儿一路追打到河里时都没这么拼命的跑过。
怎么回事儿?呼、呼——山子一边喘气一边跟着我跑
——跑啥呀?呼、呼
你自己看!——我头也不回,跑。
啥玩意儿?——他迷惑着回头,慢下脚步。
别停啊你个傻×!——我只回头瞅了一眼继续不要命的跑。
这个瞬间山子也隐约看到,在我们跑过的田埂后方,远远的,有个黑色的东西,不紧不慢的,用轻快的步子跟上来了。那个高度有些像狗,但村里的狗我们都认识,而且它没有叫。夜里除了我们的鞋底踩向地面的声音,身体撞开灌木枝条的声音,周围一片寂静。那个东西跟着我们在两侧长满杂草的田埂上跑,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山子发出一声响亮的惨叫,转头就跑,没一会儿甚至跑到我前面了。
我靠!以前怎么没见你跑这么快!——我尽力和他并排飞奔。
前面不远就是大路了
往哪边?——我喘气
去学校!有门锁!——山子领先冲上大路
狂奔到学校门口,我抖着手指解开了铁链,庆幸当时只是随手放在门上。两人挤进门,将铁链绕着两边门框缠了四五道再一人拉住一端用力拉扯打成死结,我俩赶紧躲到门柱内侧,顾不得喘口气,同时尽力屏住呼吸听墙外的动静。
一阵声音由远处靠近,听起来像是有人在路上快步的走或慢跑,接近校门时忽然听不到了。我不敢动弹,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在向上挪,心跳声越来越大几乎是在耳边鼓动,其他的什么都听不到。忽然,手腕被紧紧握住,我一转头看到山子,他眼睛里全是恐惧。想到山子还和我在一块儿,我耳边忽然静下来,又能听到风吹动杨树叶子的声音了,还听到东边哪家的狗因为做了噩梦嚎叫起来。这时候那声音又响起来,朝着狗叫的方向小跑而去,渐渐消失。
我俩就这么互相盯着对方,在门柱子边站了好久。过了一两个小时,也可能二十分钟,直到两腿僵硬发麻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开始大声喘气。
那是个啥?吓死我了。——我
山子不出声。
你吓傻了?——我
是小六——山子哭了起来
别瞎说!——我
那是我妈新买给我的运动裤,我借他穿一天的——山子
——我看见了,它在校门口站着的时候,穿着我的裤子。
那东西,穿着山子的新运动裤,脚上是小六那双鞋带烂得像干豆角的旧运动鞋。然而,裤子以上的部分,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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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住桥头的陈二伯情绪激动的在村里骂了三个小时,因为他养了八年的狗不知被谁扔进河里,死在女人们洗衣的石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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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迫症驱使下PS画了平面示意图。。。我也不知道为啥,希望有助于理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