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就好

　　第五容君敲门进来，说是下午要开庭，请半天假。
　　张子墨很通情理微笑的答应了。宋炜鸡贼的等她上了的士，开着自己的小牧马人跟在后面。
　　老太太要把事情搞大以显示自己是弱势群体，要求案件公开审理，他有机会凑进去旁听。
　　也许这种事情很少有旁听机会，现场来了不少人。
　　以前就听人说法庭是个最显现人本质的地方，宋炜第一次感受到总结这句话的人的伟大之处。
　　胖老太太涕泪交加哭诉自己的不容易，说是养儿防老防不了老，只好多要些钱，媳妇反正年轻，再嫁也好，自己再挣也好，总会比她容易些。
　　第五容君全程没有说什么，只说那是最后一件共有财产，她希望保留，所以希望给她时间支付他们想要的那17万。
　　胖老太太不愿意，说是这两个月房价涨的厉害，她至少要20万，如果第五容君不能一次性支付，她要按贷款利率收取利息。
　　法官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说媳妇既然放弃了所有金融类的财产，做婆婆的就不要太过计较，而且从法律解度而言，即使要支付那三分之一房款，也应该按她儿子去世时的市价来折算，不能以现在价格计算。
　　胖老太太又哭又闹，法官快刀斩乱麻，根据双方律师确认过的第五容君财产当时数据，宣布由她支付老太太17万。至于支付时间，等房产处理完毕一次性支付或第五容君分期支付。
　　宋炜这才知道，他跟她撞上的那天是她人生中最为灰暗的一天，眼看要出生的孩子死亡，紧接着丈夫去世，然后一个人扛了那么大一堆后，还被老太太告了。
　　可是平时他们居然没有人可以看出她内心的悲伤有多大。
　　宋炜在法庭外等她出来，大约是觉得自己欠她一声对不起。
　　第五容君刚走出来还没看见他，便被胖老太太揪住了打。说是她害死了她儿子，她要她倾家荡产声败名裂。她就站在那让老太太打，直到双方律师扯开老太太，她整理了被扯得皱巴巴的衣服，然后说了句：“人在做天在看。”
　　宋炜走过去问她有没有事，她摇头。
　　结果又惹到了老太太：“果然与人勾搭成奸害死我儿子，现在人就在面前还有什么狡辩的。我告诉你，我会再上诉，你不死我不休。”
　　她任老太太在那跳在那骂，别人或许以为她理亏，或许以为她不屑理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恨，她所有的冷静都只是在隐藏自己的恨。她恨老太太见死不救，不肯救她丈夫，不肯救她公公，那两个与老太太最亲的人的性命在老太太面前似乎一文不值，所有的担子全抛给她。她也恨一切失去后，老太太挖空心思的要遗产，他们能有多少遗产呢，魔都上海生活不易，连买大理的房子都是当年她父母出的首付，他们两夫妻省吃俭用还的贷款。
　　宋炜自小到大都很顺，家里生意做得不小，体会不了底层人民的艰辛，于是老太太一句“勾搭成奸”将26岁的他激怒了。
　　“老太太，说话还是要积点口德的。”
　　“你这个小白脸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在我面前出现。老太婆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饭都多，你们这种人是不得好死的。”
　　好奇害死猫是没有说错的。宋炜想自己今天哪根神经搭错线了，跑这来被这个老太婆泼脏水。
　　“我不得好死？好像断子绝孙的是你吧。”
　　第五容君立即转身去拉他，但是来不及了，老太婆像个疯子一样朝宋炜打来，尖利指甲抓破他好几处。众人居然还一时扯不开。她只好自己挡了过去，两巴掌当即就呼上了她的脸。
　　她反手给老太婆一巴掌，总算是止住了她的疯劲。
　　老太太哇哇乱叫：“你还敢打老人？没家教的野种。”
　　第五容君冷冷的，“人以群分，如果我是野种，你儿子是什么？你当年逢人就吹的牛如今怎么圆？”
　　老太太这些年最引以为自豪的就是自己那个一米六几的儿子娶了个一米七几的媳妇，成天跟人家的媳妇去比较，说全县只有她家有个漂亮，身材好，又有家教修养，还在大城市里工作媳妇。
　　老太太上来又打了她两下，她却笑了。
　　“我本来是想给你养老送终的，看来这个事情省了。”转身就走。
　　宋炜跟了上来。“君姐，你还好吧。”
　　“好的很。宋总跟法院也有业务往来？”
　　“嘿嘿，过来谈个生意，正好看见你在这。”
　　“边旁听官司边聊生意？咱们公司的客户爱好还真挺奇特的。”
　　“君姐，你那脸好像有些肿了。”
　　“好啊，最好再疼几天，这样我才长记心。我先回家了，再见。”
　　“那个，我送你。这个点高峰期，不好打车。”
　　送到楼下，第五容君看他有好几处破皮的地方，便叫他上去处理一下，免得发炎。
　　打开门，她说了句：“我回来了。”
　　宋炜想家里还有人？可是房子里明显没有别人，40多平的房子，一眼就能扫明白。
　　她拿了酒精消了毒，又给他破皮的地方擦了云南白药。“抱歉。”
　　“你道的哪门子歉，是那老太婆抓的。小爷要不是看她是个老人家，今天她就趴那了。”
　　“我是抱歉你这个样子，万一被女朋友误解就不好了。”
　　“切，如果我哪天钱包破了，卡掉了没钱了，她们才会关心。脸这种东西在那们那还不如一张粉红色毛爷爷来得亲切。”
　　宋炜当然不傻。耳濡目染从小看惯了，他还不至于如此幼稚，认为那些小姑娘是喜欢他。十八、九岁的年纪，学得世故只要几分钟，见他一次就亲切得跟见了亲哥一样，无非不过是身外之物的魅力。
　　第五容君笑了。“你今天晚上没约会？”
　　“没有。”
　　“要是不嫌简陋，在我这吃碗面吧，谢你送我回家。”
　　她起身系围裙，去那个只有三个平方的小厨房里煮面。
　　如今一个人了，什么都成了单数，连这厨房里的设施都是，单孔水槽、单眼煤气灶、单门冰箱。
　　她拿了一个西红柿，四个鸡蛋。西红柿切片，面条快熟时放进去一起烫一下，鸡蛋与面条一起下锅，煮成糖心水泼荷包蛋。同时放了油、盐、火腿一起在锅里煮，最后捞起来，点了几滴生抽，放了点葱段调味。“我这条件简陋，你将就吃一点。”
　　吃饭的桌子很小，小到如果两人一起低头吃面，可以碰到对方的头。
　　“君姐手艺真不错，好久没有吃过不放味精鸡精的东西了。”
　　“你可以让家里做菜的阿姨不放那些东西。”
　　“我妈喜欢，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再说我成天在外吃，现在哪个餐厅里不都是舍了命的放这些提鲜的东西。”
　　吃完面，她煮了杯金银花茶。
　　“喝杯这个，夏天败火毒的。”
　　宋炜打量了她这个比他的卧室还小的家，床就在沙发旁边，厨房小，洗手间也小，像个微缩的景观模型。两个人如果同时站在这屋子里就显得很拥挤。
　　可是房子里的物品没有一丝曾经的痕迹，就像她一直就是单身一样。
　　“君姐，这个房子是不是小了点，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大点的，保证位置不差，价格还不会比这个高。”
　　“谢谢不用，我也就几件衣服、睡个觉，大了反而觉得空。”
　　“你们结婚这么多年，总有些东西要堆的。”说完宋炜就觉得好像不该说，揭人伤疤了。
　　“哪有，你看到的就是我的全部。与我先生有关的所有东西都被拿走了，连找个地方放相片都不需要。也挺好，不用睹物思人。”
　　“那个老太婆也太可恶了。”
　　“她也是惶恐，孙子胎死腹中，儿子没了，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头倒了瘫在床上。世间那么薄情寡义的故事在上演，血脉骨肉都可以翻脸无情，我与她只有曾经的法律关系，她不相信我也是必然的。”
　　宋炜没有看见她满脸的悲凉，只是淡漠的有些不符合的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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