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六十一
带着一腔忧心，我在祁府的第一晚睡得并不踏实。
第二天青洮对着我的黑眼圈皱眉许久，往我脸上糊了厚厚一层粉，画了个浓妆，再套了身层层叠叠的衣裙——“少爷说今早要带姑娘去见老爷，还是打扮得隆重些好。”
而后祁慕萧对着我这一身打扮又看了许久，忍着笑：“唔，虽然花哨了些，不过长辈们应该会喜欢。”
算了，随他们去吧，反正我自己看不见。
清晨的祁府内一片清净，几乎不闻人声，不过相比起赫连丞相府，这里的氛围则明显轻松自在许多，不会给人庄重压抑的感觉。
我跟着祁慕萧往内院走了一会儿，进了一处像是书房的地方。远远便见房门前站了个身影，正在廊下逗鸟。
看身形模样，这位就是祁慕萧那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老爹了。
祁慕萧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我的脸色：“你不用太过紧张，我爹为人还算随和，一会儿跟他打个招呼就行，不需要逗留太久。”
咳，撇开性质和原因不谈，见父母这事我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我并没觉得有紧张，可能是没睡够表情有些僵硬而已。反倒是让我不要紧张的那个人，看起来比较紧张。
见我点头，祁慕萧便领着我直直朝廊下走去，到了祁老爷跟前。
“爹，我回来了。”
祁老爷逗着鸟，闻声从鸟笼后面偏头看过来：“哟，你还记得你有个爹啊？”
对于自己爹似幽怨似责怪的话，祁慕萧似是听惯了，微微垂首不回应。
我识趣的躲在后面，只悄悄打量那位爹——祁老爷看起来年纪也未过半百，并没有我担心的盛气凌人的模样，大概是因为穿着便服，多了些家常味道，而且看模样气度，这位老爷年轻时应该也是个芳心杀手吧。
这时祁慕萧已经转移了话题：“爹，我们昨晚回来，看天色晚了就没来扰您休息。这次我受了南宫家托付，所以带了位客人回来小住。”说着把我往前带了一步，“便是这位姑娘，名叫萧瑶。”
如此简陋的介绍，我正担心祁老爷会不满意，就见他老人家已经把目光转到了我这边，却没多打量，只略担心的问祁慕萧：“你之前的事我可都听说了，这位……不会是天煞帮的那位大小姐吧？”
天煞帮？啥玩意儿？
祁慕萧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祁老爷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和颜悦色起来：“那就好那就好。”目光这才认真往我身上扫了一圈，满意点头，“既是受南宫家所托，萧姑娘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住下，不要拘束，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找我这臭小子替你置办。要是他敢欺负你，就来告诉老夫，老夫替你收拾他！”
诶？
祁慕萧咳了一声：“爹，萧姑娘是客人，我怎么会欺负她？”
祁老爷瞟着他冷哼了一声，一副老子还不懂你的神色，看向我时又十分和气起来：“听闻姑娘之前还救过犬子一命，那便是我们祁家的恩人，改天老夫一定要设宴款待，替犬子好好谢谢姑娘。”
我连连摆手推辞，这时才反应过来，难怪祁慕萧也不怎么介绍我，他爹怕是早就知道我这号人了——从商会到商船，肯定一直有人将消息传回祁府，不然之前祁慕萧落水的事怎么会立刻就传到他爹耳朵里。
那我跟祁慕萧的关系他爹肯定也是知道的了……
想到这我才后知后觉的面皮发热局促起来，好在祁慕萧也及时的打住了话题，只说还有事要跟他爹谈，让候在外面的青洮将我先送回去。
走到大门外回头，看到祁老爷还在后面笑眯眯的目送我离开。
青洮引着我往回走，一脸的八卦：“萧姑娘，我们老爷看起来对你很满意呢。”
这就满意了？要求这么低的吗？
我有些囧囧的：“可是你们老爷不是一直在给祁慕萧介绍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吗？”
青洮歪头想了想：“可是老爷这两年介绍的那些小姐少爷从未入眼，眼看着少爷年岁渐长始终不肯成家，老爷自然着急。现在少爷突然自己领了个姑娘回来，老爷怎么会不满意？”
唔……这种父母心，在现代好像也十分普遍，这样说起来倒是可以理解了。
想到这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青洮，你家少爷多大了？”
要不是青洮刚才提到祁慕萧年纪，我都没留意到自己好像对祁慕萧也并不太了解。
青洮老实道：“到过年少爷就要过二十五岁生辰了。别家少爷到这个年纪，早就当爹了。”
“……”
我不由有些同情被爹妈催婚的祁慕萧。记得我有个表哥，也是毕业工作后被父母狂轰滥炸般的催婚，压力山大，到后来索性将工作找得离家远远的，连过年都不回家，只求耳边清净。
祁慕萧长期不肯回家，除了跟他爹意见不合，大约也有这个原因在吧。
怀揣着对祁慕萧的同情，不多时便走回了祁慕萧的院子，却见院门等着两个侍女模样的女子，青洮看到她们忙迎了过去，似乎对方在侍女里算是地位高一些的。
“两位姐姐何时来的？怎么不进院里坐坐？”
那两个侍女见了青洮和我，也走上前来，脸上的微笑标准而一致：“夫人听说昨晚大少爷带了客人回府，便让我们前来请客人过去坐坐。不知道客人去见老爷何时回来，便索性在门口候着了。”
夫人？祁慕萧他娘吗？
刚刚才见完了一个爹，又紧赶着来了个娘，话说祁慕萧也没提过今早的行程安排这么紧凑啊？
青洮面对那两个地位比她高的侍女似乎有些拘谨，看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那两个侍女已经朝我迎过来，并直接略过青洮，将我朝另一个方向请了过去。“姑娘这边请，夫人已经在花厅等着姑娘多时了。”
等我多时了？我刚才去见祁老爷似乎并没花多长时间，这位祁夫人也没提前打声招呼就自顾自的在那边等我吗？
我有些莫名且茫然的被那两个侍女左拐右拐带到了一处花厅，布置得倒是挺别致，即使是进入初冬，依然绿荫层叠，花香盈面。
花厅里正坐着两位贵妇人打扮的女子在闲话笑谈，身后都有侍女相随，见我进来，那两人便都起身，其中一个打扮更艳丽些的妇人走在前面，到了我跟前：“你说这孩子，领了客人回来也不知会一声，倒让我们后知后觉了。”
后面那位妇人便应和道：“祁家大公子向来有主见，我家莺儿对他心心念念却也只是一厢情愿，非托我来问清缘由。”边说边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我，笑容夹在眼角的鱼尾纹里，“原来是大公子已经心有所属了。”
看来前面这个是祁夫人，后面那个是来做客的别家的夫人，而且似乎还有个单相思着祁慕萧的女儿。
祁夫人身材颇丰腴，面色红润，不过看起来似乎年纪并不太大，能有祁慕萧这么大一个儿子也算是保养有方了。她示意侍女将我让到客座上，又招呼侍女端茶送水，十分热情周到的样子，我摸不清她的意图，便只先不动声色的打量着。
话说，祁慕萧跟他娘长得可真不像啊，难道是长相随他爹？刚才见了他爹，好像长得也不怎么像啊……
没等我再多想这个问题，祁夫人和那位来做客的夫人已经你一句我一句的看似聊天实则盘问的向我提起了问题。
相比起来，赫连丞相夫人是气度雍容给人以无形的压力，而这位祁夫人则更像是过年碰到的七大姑八大姨，从如何与祁慕萧认识的、此行一路经历如何开始问起，直问到我家有几口来自何方生辰何年有否患疾，简直是事无巨细喋喋不休的要把我个人隐私连同家里祖宗十八代都盘问出来。
虽然这位姑且算是男朋友的妈，再怎样也要保持礼貌的微笑，但如此一通盘问应付下来，我实在是身心俱疲内心烦躁，只是一时又找不到理由脱身，只能继续苦撑。
莫非准婆婆们都是同一种心态：一边又催着儿子结婚生子，一边又对未来儿媳诸多标准，需得她们亲自出马严格把关精挑细选才行？只不过丞相夫人端着身份说话含蓄了些，不会像祁夫人这样直白的盘问？
我一边在脑中胡思乱想一边撑着枯坐，也不知坐了多久，在我再次努力将一个哈欠忍回肚子里后，看到那位来做客的夫人颇有姿态的抿了口茶，将目光在我身上刮了几道：“这位萧姑娘来坐了半日，对答言简意赅不见多言，看来是个好安静的。我家莺儿就是太爱说话静不下来，看来是因着这一点，没能被祁大公子看上吧？”
我听她将话扯回了自己女儿身上，心想莫非她是要替她那没被祁慕萧看上的女儿来找我撕逼了，又听到祁夫人顺着话开始夸那位“莺儿”是口齿伶俐能言善辩讨人喜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拐弯抹角的讽刺我刚才答她话时言语应付嘴不够甜不够讨她喜欢。
只是此时我连应付的心情都快被消磨殆尽，也懒得再做反应，只想着赶快结束这场尴尬而难捱的会面。
大概老天听到了我的心声，祁夫人夸那位“莺儿”还没夸完，花厅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外面侍女问候的声音还没落下，祁慕萧已经风一样快步到了我跟前。
我头一回觉得祁慕萧挡在我前面的身影如此威武霸气。
“姨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祁慕萧克制却又明显带有冷意的话一出口，直接把花厅里刻意营造出来的和谐氛围刺破，透出空气被凝固住的尴尬。
不过……姨娘？姨娘是个啥情况啊？
我茫然的把目光又转回了祁夫人脸上，显然我这样打量的目光让她十分挂不住面子，瞧着祁慕萧挤出个笑来：“不过是请萧姑娘过来闲话家常，增进些了解罢了。”
祁慕萧不为所动：“姨娘，我受友人之托照看萧姑娘，且她于我有救命之恩，只是请她到家里做客小住几天，怎么姨娘还不放心要亲自来盘问客人身家底细吗？”
祁夫人脸色变了变，显然对祁慕萧那一声声的姨娘十分不受用，但估计是拿祁慕萧没办法，顿了顿竟又笑起来，语气温和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老爷这几年催着你成亲你一直不肯答应，眼下你又突然带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回家来，我自然想得多些。再说我们只是找萧姑娘闲话家常打发打发时间罢了，你这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是要作哪样？”
我在后面默默感叹，这大约就是“脸上笑嘻嘻，心里XXX”的真人版了吧。
祁慕萧也淡淡的笑笑：“之前倒是不曾见姨娘这么关心我，真叫我受宠若惊了。不过姨娘还是多花些时间教养自己的儿子吧，祁府上下其他的事，还不需要姨娘来操心这么多。”
大哥，你这是存心要把话谈崩的节奏吧？
不过话说到这，我大概也听出来——这位祁夫人应该是祁老爷的侧室而非正房，而祁慕萧的话是在提醒这位姨娘她叫我来聊天“增进了解”的行为不是她这个身份该做的事。
眼看着祁夫人脸上的神色就要绷不住，旁边那位夫人赶紧打圆场：“哎呀好几年没见着祁家的大公子了，越发出挑俊俏了。前几天我们家老爷还说着下月初八要与祁老爷一道去给随安侯贺寿，大公子这趟是特意回来要一道去贺寿的吧？”
祁慕萧看向那位夫人，语气客气了些，却不答她话：“杜夫人，之前家父来信谈及杜小姐之事，只是晚辈尚在孝期，并非良配。杜小姐出身名门，才貌双全，求娶之人众多，不应耽误在晚辈身上。劳烦杜夫人回去替晚辈向杜小姐转达歉意。”
原来这位就是之前那张画像上的杜家小姐的娘啊，我不由得心情微妙的在后面暗搓搓的打量起来。而杜夫人听祁慕萧罢欲言又止，看了我一眼似乎心有不甘，随后只是讪讪的说了两句客套话便作罢。
想她刚才还一副要替女儿跟我开撕的模样，现在突然偃旗息鼓，大概是因为刚才祁慕萧直白的怼了祁夫人别管他闲事，她也就不想再跟着上前碰钉子了吧。
还没等我再多揣测，祁慕萧已经干脆利落的向她们告辞把我“解救”了出来。
走出花厅一段距离后我才出了一口气，觉得身上轻松下来。不由又默默鄙视自己——不过是被叫来聊了会儿天就已经这样受不了，真把我丢进宫斗戏里可能第一天就领饭盒了吧。
听到我叹气的动静，祁慕萧停下步子扭头看我。
我便朝他一笑，抱拳道：“多谢祁公子搭救之恩，祁公子刚才真是威武霸气令人叹服。”
祁慕萧挑起眉梢看我，抬手将我抱拳的手直接握住，带到身侧，语气十分嫌弃：“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这么听话？人家叫你来你就老老实实的来了？”
我语塞了一下，又觉得不服气：“我以为那个祁夫人是你娘啊！我敢不来吗？”
诶，我这话是不是说漏了什么东西了……
果然祁慕萧听完嘴角往上扬了扬，随即便抿了下来：“我娘前年因病不在了，那个是我爹的二房，刚给我爹生了个儿子，自恃功高以为自己要被扶正，有些忘形了。”
我这才想起来他刚才跟杜夫人说他尚在孝期，乍一听没留意，眼下他这么说才反应过来：“啊，节哀顺变……可你之前不是说回家是要见你爹娘么？”
祁慕萧便又笑笑，握我的手紧了紧，带着我往前走：“现在带你去见我娘。”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